姜则成的案子要紧,顺风车自然也要搭,赵黎带的刑侦队闲不下,丝毫不介意在暗中再来个并列侦查——两全其美。 目前对两人的了解,让赵黎隐约间有一种直觉,凶手就在这份名单里面。 可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女孩子,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赵黎盯着这张名单出神,掏出手机给江酒臣打了个电话呼人,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的时候,他微微顿了顿。 “蓝意”——好别致的名字。 电话接通,江酒臣吊儿郎当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合着汹涌的风声:“喂?大当家的啊,什么指示啊,要打哪个山头?” 赵黎额头青筋暴起,捏着手机的手都用力了几分,说:“你信不信老子打掉你的头?你在哪?过来市局,我有事要问你。” 此时,潇洒的异常发出者聚集地管理所驻江城办事处处长兼外勤人员江酒臣正在珠洞区别墅区的房顶上到处蹦跶,说不准哪下就会被大风吹成一头秃瓢,江酒臣穿着那件在赵黎眼中“品味杠杠好”“帅到足以引起路人注目”的棉服,衣服拉链没有拉,衣角在风中飒飒作响,他唇角勾着,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叹道:“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谁家的风水局都很有讲究啊。” 江酒臣几下蹦跶出别墅区,站在路边摸了摸兜,掏出来三十四块钱,于是他放弃了打车的念头。
第27章 禽兽之衣(四) 名单里的人有的已经成了一线小花,就算不是,也都小有知名度。明星的身份本就多有阻碍,这给警方的调查又增加了难度。如果只是调查姜则成的死因,那么名单中三分之二的人都可以排除嫌疑,她们到处拍戏演出,早就不在江城了,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可警方还有另一个目的,所以还是要安排约谈。 不过现在要以姜则成的剥皮案为主,警方只跟几位还在江城的演员进行了约谈,剩下的时间都安排在了几个月后,这对于明星本人和警察都是方便。 蓝意正是其中一个。 那天赵黎旁敲侧击过江酒臣,问他关于那件剥皮尸体的看法,江酒臣笑了笑,说:“你想知道我现在在查什么,是吗?” 江酒臣一个大闲人,自从跟赵黎签了“卖身契”,自己十分自觉,有事没事就往刑侦队跑,原因无他,就是为了中午跟赵黎蹭顿饭。 姜则成的案子出了以后,江酒臣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连着好几天没出现过。听刚才电话里的风声,赵黎心里有点猜测。 不待赵黎回答,江酒臣很坦诚地说了下去,说:“我最近的确是在查一件事,也的确是珠洞区的事,跟这起案子有没有关联,我真的不知道。” “活剥人皮,没有封嘴,没有注射药物。”江酒臣说出这几个关键点,笑了起来,说,“现场我也看了,没看到什么脏东西的痕迹,或许是隐藏得好,或许真的不是。不过这不重要,有些事情怪物干得出来,人也干得出来,还有一些事——”江酒臣看着赵黎,一双眼中盈满了笑意,他生得好看,这样笑起来像是古代的风流公子,甚至有些勾人,偏偏那笑复杂得很,似嘲讽似促狭的冷意冷不丁地闪现在那双眯得细长的眼里,他嘴唇微微动了动,说,“怪物干不出来,人干得出来。” 赵黎没说话。 江酒臣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拄着腮,另一只手指摆弄着桌子上的笔,他抬眼看向赵黎,面色不动,仍是那惯常的轻松的样子,语气却略微沉下一点,说:“我们虽然没有硬性规定,却都不太愿意跟你们上边的警察接触,不为别的,与我们相处多了,会影响你们的判断,你……” 他话没说完,赵黎打断他:“不会。” 赵黎收起桌上散乱的材料,语气平淡,说:“一件案子发生,哪怕是鬼做的,也不会了无痕迹。我的职责,就是透过这些蛛丝马迹找到真凶,至于他们,是人是鬼都一样。” 江酒臣一愣,弯起嘴角。 车衡推门进来,见江酒臣竟然也在,微怔,旋即对赵黎说:“蓝意的时间也约好了,在后天下午。” 赵黎点点头,站起来,说:“人都叫过来,做一下信息汇总。” 这天是三月六号,距离死者出事已经足有半个月,所有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可佐证,所有的侧写全部推翻,监控录像没有任何作用,这次的尸体也不会说话,只会抛出没有答案的谜题。 没有线索,没有突破口,只有一长串的、另一批受害者的名单。 约见蓝意是在一家咖啡馆里,女孩子面容清秀,眉间不自觉地紧紧皱着,表情寡淡。赵黎见她第一眼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这毫无来由,几乎是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他看向车衡,正看到车衡微微眯了一下眼——这是他不舒服时的小动作,赵黎察觉到车衡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这场谈话非常短暂,蓝意很是心不在焉,提到姜则成、徐峰等人的时候,车衡特意观察过她的反应——蓝意没有任何反应。 这太过平常,反而显得有些诡异,在接下来的谈话里,车衡却又解除了对蓝意的怀疑,蓝意不只是是对这两个名字没反应,她似乎是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反应,她虽然在跟赵黎和车衡说话,却好似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似的。黑云般的压抑有如实质地压在她的头顶,她像是一直光滑的贝壳,没有任何棱角,却也没有任何缝隙。 车衡判断蓝意有极大的可能患有抑郁症。 在问完有关姜则成的事情后,话题终于转向了赵黎最不愿意谈起的方向,是车衡率先开的口,含蓄地问:“在合作期间,姜则成有没有对你或者其他的女演员做过出格的事情?” 蓝意抬起头,这是车衡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她说:“什么算是出格?” 若不是她的语气太过平常,赵黎几乎要怀疑她这是找茬不配合了,两个大男人面对蓝意这个问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蓝意看着他们,竟然微微动了动嘴角。 这是她在正常谈话里露出的唯一一个表情。 回程的路上赵黎开着车,蓝意的形象在他脑子里不停地重放。年轻漂亮而又消瘦的女孩子,穿着毛线针织的裙子,不太爱说话,眼角眉梢挂满了冷漠和无所谓,像是下一秒就能闭眼圆寂,又像是一转身就能拔刀砍人。 “她很不对劲。”赵黎说。 车衡看向他,似乎是一直等着他开口,驴唇不对马嘴地说:“怀明,你信死亡预告吗?” 赵黎从前视镜里跟他对视一眼。 车衡语气平淡地开口,声音轻轻的:“跟心理学上的‘自杀求救’有点像,是指,一个人在临死之前,行为上会有细微的不同,或者会去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这些东西都是信号,在经常面临死亡的人的面前,是可见的。” 赵黎没有搭腔,他知道车衡想说什么。 他们做刑警的,就是经常面对死亡的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车衡也这样觉得,蓝意身上透着一股生之将近的……死气?这个词江酒臣用过,要是他在…… 不能封建迷信。赵黎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总之这个女孩让他感觉很不舒服,直到现在心里都堵得慌。回忆起方才那一瞬蓝意露出的微妙笑容,车衡不知自己是后知后觉,还是因为主观臆测而自我加工,现在想来,他总觉得蓝意的那个笑容透着一股不屑。 车衡扫了一眼赵黎阴沉的脸,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刚出咖啡馆赵黎就把谈话的主要信息发给了常湘,车子还没等开到市局,核对结果已经出来了,蓝意没有说谎,她的确有不在场证明。 赵黎心中的石头却始终无法落地。 破案要靠证据,要靠线索,很多大案要案,更多时候,都是靠运气和直觉。一个资深的刑警的直觉,是最没有依据却最为重要的线索,只待着证据来证实,待着运气引他捉住真凶。 可为什么呢?赵黎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对蓝意过意不去,她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子,没有半点的医学知识,怎么可能活剥一个人的人皮? 一切回到原点——做受害人分析。 这一次,姜则成一年的酒店入住记录都被打印了出来,一起翻出来的,还有蓝意的银行账户信息。 “我真的,老大,我真的要秃了。”林不复看着面前的两大沓子纸,欲哭无泪。 没想到半夜十一点的时候,还真翻出来了一条线索——“去年八月份,姜则成曾经给蓝意转账过一百万。” “我联系到了姜则成的财务,这是一部戏亏欠的片酬。”常湘说。 “这有什么用,你就说这有什么用?”林不复抓着赵黎的脖领子来回晃动了两下,颇有泼妇的风姿,“就算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人家潜规则、包二奶,打点钱能说明什么?名单上那些你要挨个去查,都能查出来转账记录,这也证明不了蓝意可能杀他啊。” “蓝意这半年的银行记录里,都没有大额的转账,基本上可以排除买凶杀人的可能,老大,你到底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线索,让你对她这么怀疑?” 赵黎闻言,眯起眼睛做思考状,演技越发成熟,看起来高深莫测得不得了。 他一个队长,怎么可以跟自己的下属说:“没什么!就是直觉!” 他又不是江酒臣! 新闻媒体的压力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就在这时,又是平地一声惊雷——杜兴科技集团老董的准女婿,集团的重要大股东——海一慈失踪了。 报案的人是她的未婚妻,杜心儿,在分局立案后,立刻就被转交到了市局。 原因无他,海一慈手里有很多面向当今终端发展和新媒体类的项目,曾经给姜则成投过不少钱。 而距离他上一次与身边的人见面,已经整整有十五天。 他失踪的方式跟徐峰如出一辙,之所以发现得这么晚,是因为海一慈这次出的是个长差,且在临行前,他和杜心儿刚刚吵过架。 两个人的婚期就在下一个月,杜心儿希望海一慈多陪陪她,暂且放下工作,处理一些婚礼的事情,但是海一慈执意要走,杜心儿的脾气上来,把海一慈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结果一个礼拜过去了,小姑娘的气生完了,却没有收到一条拦截信息,她给对方打回去,显示对方已关机。 杜心儿本以为海一慈也把她拉进了黑名单,大怒,发誓绝对不会再搭理他,然而恋爱中的女孩子的善变可想而知,姑娘嘴硬,却忍不住跟别人打听他的行踪,这一打听才知道,海一慈竟然早就跟他们断了联系。 杜心儿立刻致电合作的洽谈方,那边说明,各方面的交接和洽谈只需要三天的时间,海一慈早已离开了。 杜心儿的心当下就凉了——海一慈走的时候,说这次事情,至少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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