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连喜却说:“这是我第一次玩。” 高晖当然以为这是说第一次进鬼屋。他附和:“我也是。” “谢谢。”曾连喜郑重其事。 “小事。”晚餐即将到来,高晖的憋闷至今未散。 走出活动场,两人被工作人员拦下了。其中一个工作人员贴了荧光指甲——这是被高晖牵错的女鬼。她微笑问:“是高中生吗?” 高晖说:“高二。” 她指着旁边的招聘令:“小店新开张,招揽兼职员工,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玩,时薪或日薪,自由结算。” 时间将近七点。高晖接到了电话:“喂,叔叔。 他又不来了? 哦。 我放学了,现在过去。 好。” 广场的霓虹灯塔照亮了高晖的笑脸。曾连喜望去一眼,猜测电话里那个“他”是高晖的情绪操纵器。 “我走这边。”高晖的拇指向外。 “我也是。” 高晖随口问:“家住这边?” “去亲戚家。” “我也去亲戚家,走过去大概十多分钟。” “我要走更远。” “为什么不坐交通工具?” “利用放学的时间运动。” 高晖瞥一眼:“你运动的成果跑哪儿去了?” 曾连喜莫名:“啊?” “见到那样的小流氓也不知道躲。” “来不及。”曾连喜言简意赅。 一到路口就是绿灯,经过交通灯。两人道别。 曾连喜继续向前。走了大约有一百米,回头,已不见高晖的身影。他又回到刚才的路口。 高晖叔叔家的反方向,才是他要去的地铁站。 车水马龙。 曾连喜看着自己的影子渐渐被夜色笼罩。 今天是他第一次在南城玩,真正意义上的“玩”。 * 曾连喜在快餐店吃完晚饭,匆匆往回赶。 前面晃晃荡荡走来一个人,手里拎了个垃圾袋,脚上踩一双人字拖。他见到曾连喜,停下脚步,不冷不热地说:“哦,知道回来了。” 他名叫曾茂,是曾连喜的表弟。 曾连喜寄住在舅舅家,虽然不是白吃白住,但他不能闲着,家里每天的杂活由他负责。 八点是小区的垃圾投放时间。今天曾连喜回来晚了,曾茂被父母喊了出来,满肚子不快。既然遇上了人,曾茂立即把垃圾甩了出去:“曾连喜,给。” 曾茂是舅舅的独子,小时受宠,长大叛逆,到了青春期更是荒诞不经。他九月刚上初三,十月就剪了一个凌乱无序的发型。他额头窄,颧骨凸,狗啃一样的头发完全暴露了他的短处。但他一意孤行,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把他父母气得够呛。 曾连喜接过袋子,向垃圾桶走去。 曾茂嗤笑,他早就不喊“表哥”了。他父亲自大学毕业就落户到南城,曾茂已经是地道的南城人,他觉得这个从安桦县来的表哥像是一张泛黄照片,老旧过时,和这座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 * 曾连喜一进门,听见舅舅在教训曾茂。 曾茂今天下午逃课回来睡大觉。睡得太沉,被下班回来的曾正鑫逮了个正着。 曾茂频频翻白眼,不把父亲的话当回事。 曾正鑫说:“好好跟你哥哥学一学。” 曾茂直接投来鄙夷的眼神。 曾正鑫转过头来:“连喜,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曾连喜礼貌地说,“舅舅、舅妈,我回房做作业了。” 曾正鑫给曾连喜安排了一个小房间。关上房门,这里是曾连喜的独处空间。他倒下去,趴在枕头。 开学那天,他在班级表见到了高晖的名字。两人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也是陌生人,就算到了高中毕业都不会有交集。 今天……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的还有另一件事。曾连喜把卡片翻了翻。这究竟是不是恶作剧,只能静观其变了。 他正要把卡片藏起来,猛然发现,抽屉被人动过了。 塑料抽屉柜有五层高,上面三格用来放衣服,第四格是日常品。底下那一格,他很久才打开一次。抽屉空间小,他摆放东西时总是挤满各个区域。 而现在,左上角空了一块出来。 他立刻出去。 门外,曾正鑫止住和妻子肖琼的话,问:“连喜,什么事?” “舅舅、舅妈。”曾连喜说,“我抽屉里有一个文件袋不见了。” 曾正鑫诧异:“怎么不见了?” “我不知道。”曾连喜转头看了看曾茂。 曾茂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肖琼见状,有意护短:“我们没有去过你的房间,更别说去动你抽屉的东西。” “真的不见了。”曾连喜可以在王昊圆面前毫无表情,但在舅舅家,他还是要表现出一点点的亲情。 曾正鑫听了这话,瞬间怀疑到自己的儿子身上,问:“阿茂,你有没有进过哥哥的房间?” “啊?”曾茂心不在焉,“什么事?” 曾正鑫把话重复了一遍。 曾茂说:“哦,没有。” “舅舅,那是朋友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非常珍贵。”曾连喜语速一快就冒出安桦县口音。 住在家里有四个人,剔除两夫妻的嫌疑,剩下的不就是忤逆的儿子吗?曾正鑫厉声问:“阿茂,你知不知道哥哥的东西去哪儿了?” 曾茂抬起头:“什么东西?” “一个拉链文件袋,磨砂塑料皮。”曾连喜说,“课本大小的。” 曾茂想假装不知道,可父亲的目光越来越严厉,他耸肩:“哦,下午我整理了一堆书,卖到回收站了,不知道有没有文件袋。反正我没有拿你的东西,为什么不见了谁知道啊。” 曾正鑫立即联系回收站。 回收站的阿姨回复说,今晚九点前都在。 曾连喜连忙冲了出去。 曾正鑫这时才有空指着儿子的鼻子骂:“不问自取那叫偷,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曾茂歪起嘴角,讥嘲说:“珍贵的东西?他撒谎也不打草稿。” “什么意思?”曾正鑫盯紧儿子,“你见过那个文件袋?” 曾茂冷笑,不回答了。 * 回收站的阿姨哪知道什么文件袋。 曾连喜只能自己一遍一遍翻着纸皮缝,找完了一捆再给重新绑上。翻完最后一捆,没有。 阿姨准备关门了。 他捆上纸皮,问:“阿姨,我能不能再重新找一遍?” “九点啦,我要回家了。”阿姨把纸皮拉进去,关上闸门。 “我明天早上过来可以吗?” “下午有一车拉到大站去了,可能你的东西在那里吧。不过现在很晚了,你去到都关门了。”阿姨锁上门。 “有大站的联系方式吗?” 阿姨转过头来。这个少年来了很久,闷热的天气,他满脸是汗,额头刘海被沾湿。身上的衣服更不用说了,汗流浃背的。她问:“那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是。”曾连喜肯定地回答。 “该珍惜的东西别乱丢,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是。”舅舅买的塑料柜无法上锁。曾连喜觉得自己没有值钱的东西,就放着了。确实没有提防曾茂。 阿姨联系上大站,说:“那边上午九点开门,你明天过去吧。” “谢谢阿姨。”留了希望,曾连喜慢慢往回走。曾茂为什么会知道文件袋?曾连喜是不是已经把塑料柜翻了个遍…… 经过便利店,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曾连喜。”
第4章 ●10月15日(四) 半个小时前。 高晖坐上叔叔的车,直接把书包从副驾驶位扔到后座。 “高晖。”他的叔叔高丰树问,“你的头发问过我哥的意见吗?” “他不知道。”高晖用手梳梳自己的狮子头。这是昨天刚烫的,今天早上起床直接爆炸了。 高丰树的少年时期也是一路狂妄过来的,他不觉得高晖这个发型很出格,但他哥就不一样了。他提醒高晖:“我上高中的那年,扎过一根小辫子,你猜怎么着?被我哥痛扁了一顿。” 高晖静了一下,发出两声:“哈哈。” 车里昏暗,高丰树看不清高晖眼里的情绪,只听见了笑。他抬起右肩:“不骗你,我至今还有伤。我哥下手特别狠。” 高晖懒洋洋的:“他关心你。” 车子刚刚驶入马路,高丰树接到一个电话:“哥?” 高晖梳头发的动作顿住。 高丰树说:“我送高晖回家,刚出来。 你在哪儿? 哦,我去车你一程? 好,就在酒店门口等吧。” 高晖听着叔叔在说话,一手捂住头,像是要把冲天的头发压下去。 挂上电话,高丰树说:“我哥今晚喝了酒,不能开车。他就在前面的酒店,正好顺路,我去接他。” 高晖的背脊有些僵,这个时刻,叔叔这辆百万名车的座椅也不舒适了。他把双手交叠盖在头上,望向窗外。快节奏城市的夜晚依然车水马龙。 高丰树问:“你和我哥现在怎么样了?” “嗯,哦,哈。”高晖回了几个没有意义的字,摆明不想聊这个话题。 路程太短,行车又顺,没两句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到了酒店外。 车子刚停,高晖立即下车,换到后座去了。 高丰树摇下车窗:“哥。” 高风熙一手挽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酒店天花的灯给他周围拢起一个圈。 后面还站了另一个人——高星曜。他穿了件白衬衫,衣摆迎风摇曳。笑意在他眼里,如他的名字一样闪耀夺目。 等车而已,两人硬是凹出舞台的气质。 高晖收起书包,从车后座的右侧移到左侧。他忽然问:“叔叔,他俩今晚一起吃饭?” 高丰树说:“是吧。” 高晖撇嘴。难怪高星曜突然不来叔叔家。 高风熙上了车。 高星曜跟着坐到后座,转头打招呼:“高晖。” “哦。”高晖的声音很轻。 高丰树喊:“哥,星曜。” “今晚星曜也喝酒了,只能叫你来接。”高风熙说完,回头看了看高晖。 高晖面向窗外,没有再转头。车门关上,车窗也关了,过了足足十秒,他才喊了声:“爸。” 这次换成高风熙很久不作回应。 高星曜笑着说:“爸,高晖在呢。” “嗯。”高风熙这时才应声。 车里坐着两对兄弟。 高风熙和高丰树,高星曜和高晖。 高晖觉得,从名字的字数来讲,他也格格不入。 车上全是其他三人的聊天。 高晖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见。 半路,广场绚丽的灯光把车内照得清透。高晖突然坐直,卷起了右边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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