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钊虽然嘴上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肃穆而又沉默,但任谁都能从他紧蹙的眉头,眼底的血丝察觉到他的情绪,像是压在山火下的岩浆,汹涌着在地壳下流动。 陈钊的眼终于从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上收了回来,他像是才听见包子的话似得,恍惚间点了点头,继而沉默了大概两三秒,然后转头就走了。 包子觉得陈钊状态不太对,想喊住陈钊,可是话还没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胳膊就被轻轻地拉扯了一下。 包子一回头,就看见了同样一脸沧桑的老狗。 比起来陈钊,老狗脸上的疲态更清晰一些,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喷出来一股烟味儿,熏得包子捂着脸他退后三步。 “别去打扰他了。”老狗擦着眼角处溢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叹了一口气说:“一点消息没有,他烦着呢。” 包子有点惊讶:“医院监控都没看到有用的吗?” 他们这小破地方很多街角旮旯都没有监控,但是医院这种随时随地都会有人没命的地方不会没有监控的。 “监控有是有,但拍到的东西也没什么用。”老狗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有些说不出来的焦躁:“进去的是个穿着环卫工服的人,把脸什么的都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直接翻墙走了,但是偏偏翻墙的那个角落没监控,他应该是事先踩过点,专门挑没监控的地方走,现在整个街道都在排查,半个组都在加班,但是谁都没找到,医院那边也询问过这个环卫工服的身份,没找出来,医院说可能是附近街道的人,我让小李他们去联系了,现在也没个回应。” 找监控和翻档案在他们局里并称两大杀神,回回都杀的他们痛苦万分,可是又没办法,只能在监控视频里一遍遍的熬。 “就一个人吗?”包子觉得不太可能:“能把谢予带走,还能杀了陈强,还不发出任何声音,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老狗在肚子里面嘀咕了一句,但是没敢说出来。 最开始,他们认为小丑是一个人,所以调查方向有所不同,而现在,他们猜测小丑是一个团伙作案,难度又开始攀升。 其实大部分警察办案靠的都是经验,是日积月累吃的亏,因为警察每天都在办案,而大部分嫌疑人都是第一次犯案,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是靠经验来抓捕犯罪嫌疑人。 这一招,对智商在同一水平线上、没什么经验第一次犯罪的嫌疑人有用,但是对于小丑来说显然没用,不说别的,单说那些发到网上的视频,他们的技侦科死活定位不到人家的地址就能看出来了。 那些定位一天一变,有时候是国外,有时候是隔壁省,总之就是找不到人。 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激情犯罪的人,而是一个早有准备,而且在很多方面都领先于他们的犯罪嫌疑人。 越想越疲惫,老狗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好了,别想了,专案组今晚已经找酒店住了,等明天专案组来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凶手已经杀了四个人,他们却已经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挫败和无力深深地缠绕着他们,他们用尽了一切办法,却又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不,应该说,还是有些琐碎的线索的,第一个案件的两个死者身上有一些新鲜的油漆的粘连,他们把目标放在了新建成的幼儿园上,还根据油漆成分找了一些厂子,但是都没找到嫌疑人。 第二个案子,他们在跳楼现场找到了一些脚印,拿来去和谢予失踪的洗手间拓下来的脚印去对比,但是依旧一无所获。 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他们却只能抓到一些旁枝末节,庸人自扰。 老狗一想到这里,只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似乎更重了些,压的他脊梁都跟着弯,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吃着公粮,却没办法抓到凶手,几条人命就压在他的脑袋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回过头的时候,正看见陈钊走出警局大门,恰好此时窗外大雪飞扬。 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雪了。 陈钊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警局,走到了回家的路上。 这一段时间里他都养成了到点准时下班的好习惯了,这回陈钊在路口足足站了五六分钟,才继续往家里迈步。 他们家的修车行——哦,已经不能叫修车行了,谢予的审美要求很高,早就找人把房子外面整个都重新刷过了,一个二层小破楼,刷了很靓丽的淡粉色,又把院落的墙给找人翻修过一遍,用的是涂了绿漆的铁架子,明明就是变了个色,换了个院落,却好像整个院子都不一样了。 陈钊还是第一回 仔细端详自己的家,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在他闷头奔忙于警局和家之间的时候,谢予竟然做了这么多。 他伫立片刻,抬脚进了院子。 院落里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院落里一片白,陈钊抬脚进门,一到了门口,下意识地抬眼瞥了一眼客厅的位置。 他上一次回来,谢予就穿着一个睡衣倒在那里,露出一小截劲瘦的腰身,而现在,那里只有一片昏暗的空。 陈钊抓着门把的手骤然缩紧,他假装忙碌了一整天,调查奔波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清晰的意识到,谢予失踪了。 他在门口伫立片刻,随即脱下鞋,直接走到那一小片空地上,躺在了之前谢予躺过的地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又一遍的想着案情。 他现在脑子里都是之前苗华给他的那份档案。 这些年来,警方其实已经对温美的案子有了新进展,但是因为时隔太久,所以并没有直接披露出来,而是在暗地里查。 之前杀害温美的人不曾在现场留下过DNA,所以只能靠监控录像和口供,经过警方多年的排查,锁定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叫岳龙,多年前曾经因为贩毒蹲过七年,后来又出来了,在温美死亡后泯于人海,再也没冒出头过。 陈钊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温美的脸,温婉的,柔顺的,渐渐地,那张脸和谢予的脸重叠,在昏暗里冲陈钊笑着。 当陈钊在想着过去的乱事儿的时候,谢予却已经把那位岳龙的前生今世都搞得清清楚楚了,就连岳龙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裤衩子他都知道了。 依旧是亮着冷光灯的幼儿园房间,但这回,他已经不装睡了。 在他还没睡着的时候,他头顶上的灯突然被关掉了,有人在黑暗中走进来,往他身边放了一沓东西,还解开了他身上捆绑着的绳子。 谢予一动没动。 他一直等到对方解开了他的绳子,又离开,灯光又亮起来,才隐约间觉得有点不对。 这是在搞什么? 而且对方明显已经知道他醒了,否则不会特意又关上灯走进来。 谢予一想到此,也就不装了,直接翻身坐起来了。 他身下的小桌子质量不怎么样,他一动,小桌子就嘎吱嘎吱响,谢予身形一顿,继而破罐子破摔的环顾了一圈四周。 他猜的不错,这里果然是一个地下室,之前视频上的窗户都是装饰上去的,视频里面看不出来不同,但是肉眼一看就能看明白了,这些小桌子上都沾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一看就是许久没用过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旁边的桌子上被放了一份档案。 档案是拿普普通通的档案袋装着的,一摸厚厚的一沓子,明显是这帮人拿来给他看的。 谢予沉默了两秒,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拿来了,谢予也没必要强装不感兴趣,反正他出也出不去,还不如看看这群人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 只是谢予没想到,他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三张照片。 他随手拿出来,一眼瞥上去,身体顿时僵成了一块铁。 照片上是一对夫妻的结婚照,女人对着镜头温柔的笑着,男人站得笔直,目光直视着镜头,眉头稍稍蹙着,一副很严肃的模样。 这是谢予的父母,谢铭和温美。 照片上的两个人都很年轻,年轻到好似跟谢予没多大区别,隔着一张照片,谢予像是穿透过层层岁月,和多年前的父母对视,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一股奇怪的暖流在身体里走,谢予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恍惚间从这种感觉中挣脱出来。 一张照片,物是人非。 他捻着已经微湿的指尖,把这张照片掀起来,看向下一张。 兴许是因为刚才看见了他父母的照片,所以他的警惕心已经立起来了,在他看到下一张照片的时候,他竟然没有被那血淋淋的照片刺激到,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果然如此”。 照片上是温母死亡的样子,直接怼到脸上照的。 虽然温母的死亡模样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谢予的梦里,但是这还是谢予第一次看到温母死亡的正面照,之前他岁数太小,对此早都没有印象了,谢予本以为他的情绪会很激烈,但是在看到这照片的时候,竟然还能理智的思考。 这些照片,应该都是保管在警方手里的吧,小丑怎么会有? 这些事儿越想越不对劲,谢予的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的跳,胸口一阵发滞,手指僵了片刻,才挪到下一张照片。 下一章照片,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光看个照片看不出具体的年龄,总之是一副饱受生活摧残的模样,头发花白凌乱,脸上刻着深深地皱纹,走路的时候缩着脖子,像是永远在躲避,镜头明显是偷拍的,虽然只是照片,但谢予觉得这个人一定很警惕,看他的肢体动作就能看出来。 谢予正蹙眉看着呢,突然听见了一阵喇叭响。 先是尖锐的电流声,“嗡——滋啦”的响彻整个地下室,谢予猛地抬起头,看向角落处的广播。 他听见了小丑熟悉的,欢快高昂的声调。 “好久不见啦这位观众,我是你忠实的朋友小丑!” 谢予盯着那个喇叭看了片刻,才低声问了一句:“你把我绑来,想做什么?” “给你讲个故事吧。”喇叭那头的小丑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尖锐,直直的刺向了谢予的耳朵:“以前有个警察,他娶了一个妻子,叫温美,温美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儿子八岁的那年,警察出去办案,抓了几个道上的毒贩,被人报复,妻子死的很惨,但警方却根本找不到人,你知道,这个凶手是谁吗?” 谢予沉默的坐在桌子上,指甲却几乎要刺破照片。 ----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在更文:金丝雀不干了 诸位有兴趣的话看看 谢谢
第32章 我拒绝 ======= 他一言不发, 喇叭也跟着沉默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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