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哥他……他不太好,”张有备又支支吾吾起来。 “你休想再骗我!老实说,汪大哥他人呢?” 安卓越爆人栗子的手又举起来了,但这回张有备和周围几个小警察的神情郑重,安卓越打了一个哆嗦,“你说的……是真的?” 张有备点了点头。 “那你不早说!汪大哥住哪家院?我先去看他!”安卓越说着就往外面冲,被女警小周拦住了。 张有备劝她:“你别去了,洋哥的伤得静养。” “他伤哪儿了?”安卓越的眉毛拧在一起。英灵殿直播审判的时候,她在危险收容所里接受轮番审查,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伤……”张有备想起几乎被绷带裹成粽子的汪洋,也不好说具体伤到哪儿了,想了半天才对安卓越说:“伤、伤心了。” “他弟,呃不,他哥,汪子诚的事情对他打击有点大。洋哥他到现在一直没醒,还在重症监护室。” “没醒……”安卓越叹了一声,鼻尖那股酸劲又漫了上来。 汪洋明明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亲人。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到头来汪洋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段事先编写好的程序。 人心死了,就不想醒过来了。 张有备从裤兜里摸出两张发皱的手纸递给安卓越,“擦擦鼻涕,你别瞎操心,人各有命。你看看前几天死在外面的那些,尤其是死在火里的,家人来认领都认不出来。我、梁子、洋哥、还有姓俞的那个小子,这都算命大的……” 女警小周用胳膊肘拐了张有备一下,示意他别说了,哪有这么劝姑娘的?越劝越哭的越凶。也就是安卓越能忍,眼圈都憋红了,也不带掉眼泪的。 小周让安卓越放宽心,她说:“洋哥身边有俞临渊守着,出不了岔子。” * 离开E区分局之后,安卓越没有立即去看孟梁。竟然用生死开玩笑试探她,安卓越有些生气。 她从街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束新鲜的蓝玫瑰,标签上写着“241号温室出品”,最近街头到处都是买花的,各式各样的花,献给各式各样的死者和生者。这束蓝玫瑰她不想送给任何人,她想留给自己。 安卓越提着花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巨大的机械手臂攀附在被撞毁的建筑和道路上,城市在飞速自我修复。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观察自己生存的环境,那些刺破天际、埋在云中高塔,那些匍匐生存的人,还有那些挤在钢铁森林中一线的天空中,火烧似的云彩——那些瑰丽而凄惨的美。 安卓越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挡住落日,那条系着祖母绿徽章的手链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手腕上,那粒三角形的晶莹的绿色在余晖中闪烁。她记得妈妈告诉过她,那三个角分别代表“人和仿生人”、“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以及“那些我们可见而不可知的未来”。 蓝玫瑰的味道飘散在雪后冬季湿软的晚风里,安卓越冲着落日伸了个懒腰,她决定用行动向她“成为猎户星云网的最强记者”的梦想更进一步—— 从一个亲身经历者的角度,把这件KU-32联合星城八天内发生的大事件写下来、发表出去,为那些活着的、活过的人们填写一个满意的结局。 “在这浩瀚星河你是什么 在他温柔眼眸你是什么 闪着光坠落又依依不舍 所以生命啊 它璀灿如歌……” 【正文完】
第27章 番外:早安,俞临渊 * 汪洋被流放了。这里是一颗蓝色的星球,深深浅浅的蓝色。只有蓝色。 押送飞船呼啸着离开,消失在冰盖一样的大气层中,汪洋独自一人站在田野里,蓝色的田野,麦子齐腰。目所能及之处无不是寂静如冬季的雪原,即便高声呼喊,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回应,连自己的回声都没有。一棵树冠饱满的树长在地平线上,灯台一般矗立在蓝色麦浪的尽头。 汪洋看到一个身影穿过拥挤的麦穗,奔跑,奋力地奔跑,跑向天边的巨树。那背影如刀,瘦削凌厉,汪洋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拨开麦浪追上去,他想喊住那人,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名字。 那人逐渐溶解在风里,身后飘散出一道霁青色的轨迹,汪洋伸手去捉,张开怀抱却只捕到一点点银色的尘埃,是银色的铃铛,仅仅只有玉米粒大小。 俞临渊?!汪洋想起来了。他是俞临渊! 俞临渊的脚步停在地平线上,起风了,他就随风而逝,散作千百亿颗微渺的星辰的碎屑。 “俞临渊!俞……”汪洋喊出了声。 抓不到,拼不整,留不住,就那么散了。 汪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房间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赤脚板拍在地板上的声音—— 俞临渊几乎破门而入,嘴里叼着牙刷,口吃不清地喊:“叫我干嘛?” 汪洋有些发懵,手中攥紧的被子触感那么真实,他这才确定自己已经醒了,不在梦里。阳光白得耀眼,透过薄窗帘晒进屋里,很暖和。 老城区的公寓没有太多变化,窗台外的俞临渊踩过的那根栏杆仍然是锈的,没人修。唯一的变化是桌子上的烟灰缸被一大捧蓝色的玫瑰取代。 “你又做噩梦了,”俞临渊嘴角冒着牙膏泡,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却很有精神,眼睛冒光,像是饿狠了的狼。他确实饿了,家里弹尽粮绝没有早餐,一碗面条都凑不出来。 其实俞临渊脑子里做菜的理论一抓一大把,但实际操作起来口味一言难尽,还要靠汪洋下厨。汪洋做饭的水平还可以,自己一个人吃是吃,两个人吃也是吃,他倒不嫌麻烦。可局子里的事一旦忙起来,有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俞临渊也跟着饥一顿饱一顿,好一顿赖一顿的凑合。汪洋累,俞临渊不想麻烦他。 * 【英灵殿审判】之后,代表大会重新|修|宪|,出台了第五版《仿生人宪章》,关于浮士德科技以及商会内部与非法仿生人生产线相关人员的调查有序展开。 政府号召全民身份检测,判定仿生人的人口比例,重新编撰户籍,给予现存的非法仿生人合法公民身份。并给画皮型仿生人提供肢体固定手术,去除他们可拆卸的功能,引导他们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而不是像一个物件。 11月27日那天,魏擎宇用G211的最后一发子弹击中了汪洋。几乎是屏障开启的同时,魏孝谦用彦正东的枪,一枪打断了他儿子的脖子,宣告历时8日的【魏擎宇威胁】彻底结束。 俞临渊被从英灵殿转送去医院之后,直接做了肢体固定手术,被梵塔溶液腐蚀灼伤的皮肤、肌肉组织、甚至骨骼都进行了修复。那双被过度腐蚀的脚几乎只剩半只脚掌,肌腱没有办法再生,大夫只能给他换了一双。 这样一双大脚是走不了钢丝的,俞临渊特别开心,他每一步都在向远离蓝磨坊的方向走去,再也不想回去。 但俞临渊没想到自己都修复完了,可以坐着轮椅到处溜达的时候,汪洋还在重症监护室里醒不过来。护士不让俞临渊进监护室,俞临渊就赖在门口不肯走,护士只好让他在玻璃外面看。 就这样,玻璃里面一个躺床上的、玻璃外面一个坐轮椅的,俞临渊静悄悄守了11天,汪洋终于醒了。醒来之后,汪洋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子诚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后来汪洋听护士阿云说,最近半月的时间打着采访、慰问等等各式各样名头想见他一面的人都被俞临渊挡回去了。 不管他是睡着还是醒着,俞临渊一直都在。领班护士调笑,说“哪怕是养个儿子,都没有这么孝顺”。 俞临渊听了生气,他不喜欢别人按他身份证上的年龄说他——证件是新领到的,上面标注的出生日期是汪子诚创造他的日期:新星际121年2月8日。按照这个年纪算,俞临渊只有八岁,办事处甚至还给他发了“未成年人保护码”,和之前安卓越的那个差不多。 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样貌配上八岁的年龄,别人见了想不笑都难。俞临渊一想到这个就生气,他完全不想被当成小孩子,尽管未成年人是可以拿到保障金的。 看他和护士阿云斗嘴炸毛的样子,汪洋感到欣慰。俞临渊变化很大,之前地下室里那个阴郁的走钢丝人被阳光杀死了,肤色也没有之前那么苍白病态。他不再需要时时刻刻弓起脚背,故作镇定地走每一步路,他可以像那些少年人一样跑跳,自由的摔倒、再站起来。 “当小孩不好么?长大的人都很羡慕你们这种小孩,”汪洋忍不住伸手去压俞临渊头顶翘起来的头发。 话一说出口,汪洋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从心理上,俞临渊早已丧失了做小孩的能力。他平时看起来太正常了,没有人知道他曾经遭遇过什么。 俞临渊一直没应声,盯着医院的白地砖许久之后嘴角抿出微弱的笑意。 “想什么呢?”汪洋问他。 俞临渊叹了口气:“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这话听得汪洋心疼。 俞临渊绝不是那种摇尾乞怜的人,他很少说出“如果”、“假设”、“要是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他不敢假设、也不敢期待怎样的未来。现在汪洋就在这里,在身边,但俞临渊什么都不敢说了,似乎曾经少不经事的那一句“妈的汪洋,我喜欢你”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俞临渊比汪洋出院的时间要早一些,他被总局的人接走,补录一些关于【魏擎宇威胁】的细节。汪洋一个人拄着康复拐杖散步,像一只飘在暖色调医疗舱室里的幽灵,身上轻飘飘的,似乎瘦了许多。 汪洋嘴上不说,但阿云看的出来他在担心俞临渊在总局的情况。阿云曾偷偷联系过总局的黄豫,询问俞临渊的情况,问俞临渊有没有时间回医院看看汪洋,说汪洋吃不太下东西。但黄豫说关于【魏擎宇威胁】的事情都是机密,没有完成补录之前,俞临渊不会被放出来。 阿云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汪洋,但汪洋隐约猜到了。他安慰阿云说自己很好,不用担心,一定会积极参与康复治疗、认真吃饭。但他其实还是吃不太下东西。 汪洋出院那天是元旦,新星历130年的1月1日,天上飘了零星的小雪。出院那天他没告诉孟梁、安卓越他们,经历过凌迟案、A区末日、英灵殿审判,这个平安的新年显得格外珍贵。 灾难之后对于一些家庭而言,团圆成了奢望,汪洋不想打扰任何人,也不想被打扰。这是他正视汪子诚死亡的第一年,他想去浮士德科技为在【英灵殿计划】牺牲的人建造的墓园走一走。 漫天细雪,汪洋裹紧大衣走向逐渐深沉的夜色。城市窄巷两侧的商铺或是小酒馆铺满雾气的玻璃窗透出温柔的昏黄灯光,远处飞艇尾巴上挂的几串红灯笼飘摇,汪洋知道,那些是他融不进的欢乐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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