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人都挺勤劳!”池跃赞赏,“都靠劳动致富。” 什么时代都得有人种粮种菜,年轻人受得了辛苦耐得住平淡,不浮躁,不忙去抢那点儿与自己没大关系的城市繁华也挺难得。 彭祎倒没因为被夸高兴,“我们家人是都这样,我姐就靠双手,拽着那么破的人家过上了好日子,没有功劳,倒被害死……” 池跃不由沉默下去。 又走了一段,小方才说,“你家就你姐俩,感情肯定很好。” “还成吧!”彭祎不说假话,“我妈是后妈,对我姐……只能说是一般。我姐性子也挺厉害,在我印象里从来没有温柔时候,以前除了上学就是干活,一天到晚板着张脸,和人基本没话,我爸我妈疼不疼她也不咋敢惹这个姑娘。打结婚了她就不咋回家,但对我行,小时候上哪儿总领着我,没让我磕着碰着过,掰个乌米啥的也都给我留着,我结婚时还给了我一万块钱。她出门子我爸只给了她两千块,我妈念叨过的……她这人怪,有钱不花脸上,不给我爸我妈买啥,年年我过生日她都给我买套衣服,知道我跟我媳妇处对象了还给我媳妇买,家里活忙就找人给捎来……谁也没想到能突然死……” 池跃和小方静静听着。 姐弟亲情,也很令人感动。 “我没能耐,”彭祎接着说道,“想把外甥和外甥女接过来住,我爸不同意,说他们姓关……” “可老关家没有人了!”池跃立刻便说,“没有一个能管孩子的成年人。” 彭祎长出口气,“等关龙龙死了再说吧!我和爹妈一块过,啥事儿不能自己做主,再说自己也有孩子了……老关家没人了,还有房子和地在,咋处理法……再商量吧!” 池跃无言。 彭宁给弟弟留过多少次乌米买过多少回衣服,也没法换到他不假思索地照顾自己的孩子。 人人都有世俗考虑,这种选择不好评判,但却令人唏嘘。 “那王八蛋但凡有点儿人心都不会闹成这样,”彭祎咬着牙说,“我姐是要强点儿,那也真靠自己干活顶对才能强的!棚里咋忙,衣服都是自己洗饭都是自己做,孩子大人站在院里从来没有不像样过,一个女人自己把那烂家撑起来容易吗?咋就换不来他点正经心思?杀完了还烧,老彭家姑娘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让他恨成这样?记者……律师,你们再见着那畜生帮我问问他,不是人还不如条狗么?狗吃到东西都会高兴,他不知道日子咋好的吗?为啥非要把家害成这样?” 池跃没有拒绝。 始作俑者毕竟是关龙龙,若非他既无耻且又狠毒,一双儿女怎会落到没爹没妈不知前路如何的地步? 杀人偿命,其实是不能真正弥补他犯下的罪行的。 关龙龙的生命无疑不能等值于彭宁,即便伏诛也无法归还两位稚子的幸福童年,也还不了彭祎一个时常惦记自己的姐姐。 都说百死莫赎,但他只有一次生命而已。 这样的人实在不配奢望公正,然而法律就是这样定的,现代文明不允许千刀万剐的惩罚存在。 算他幸运。 彭金水看到儿子时候态度非常不好,“咋才磨蹭来?不想干就别干了!” 一看就是性格急躁的人。 彭祎显然早习惯了,一把接过他手里的农具,歪歪头说,“路上遇到市里来的律师和记者了,为我姐的事情,找你。” 彭金水皱着眉头看向池跃和小方,神情虽很不善,却没彭祎那么多话,态度又直又硬地问,“找我干啥?” “了解点儿情况……”小方陪着笑说。 “还了解啥?”彭金水很不客气,“她都结婚八九年了,不咋顾家,回来的少,更不怎么唠闲磕,我不知道她两口子的事儿。要了解你们找钱庆华去,她保的媒,比我清楚。” 池跃看着这个长相苍老的男人提起旁边的水瓶子,走到阴凉一点儿的复方去坐着歇气儿,也蹲过去说话,“我们已经见过表姐了,这次过来就是想听听您对这案子的看法和想法。” “我就想他枪毙!”彭金水毫不犹豫地说,“抓紧枪毙,一天都别多活。”
第142章 卷二絮果:第四十二章 跳出 毕竟死了女儿,老父亲的恨意无可指摘。 小方也凑过去,“大叔,您别嫌我们麻烦哈!再不了解也是您家孩子,回忆会议,彭宁刚和关龙龙接触的时候,您看没看出这人有问题啊?” 彭金水猛灌通水,“要是看出来我还能把姑娘给他?” 小方被怼住了。 池跃看他一眼,不知说什么好。 彭金水抹一把脸,总算露了懊悔之意,“我压根就没看上他,闷头巴脑地不会说个正经话,浑身上下都是穷气,来好几次也没买啥正经东西!但没坚决反对,就是差在这儿了……彭宁这丫头打小就倔,跟我总不咋亲,从来没有认真唠嗑的时候,她乐意,我就不愿意跟她对着,寻思反正姑娘总得嫁人,她自己高兴就行吧!姑爷就是那么回事儿,我谁都行。也明知道彭宁是外硬内软的性子,就看上了关龙龙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儿。哼,她对谁都是那态度,越横越不行,软点儿啥都好使!她在我这儿也没捞着多少舒心日子,就顺着她了。谁承想这个王八羔子不是真老实啊!我还一直觉得彭宁那臭脾气,没遇到打老婆的玩意儿也就成了,管他懒不懒的,日子是他们自己的,将就过呗!这杂种倒是不打,直接给我杀了……妈的!” 农汉粗糙的手紧紧攥着,上面青筋暴露,显然是在控制愤怒。 到底是亲生的。 “关博和关……”池跃刚说。 彭金水立刻打断,“我猜你们就为这个来。我不养!一个彭宁搭给他们老关家我就够憋屈了,白费了二十来年心,一口水都喝不上她的。那俩崽子姓关,他们家里的种,身上都流着他爹的血,看着可怜巴巴,肯定都一套货!爱谁接谁接,房子地的爱给谁给谁,我啥都不要啥都不管。有劲儿我就养活自己孙子,姑娘都死了,这脉就断了。” 老头把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一方面是出自对关龙龙的憎恨,一方面也是因为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观念。 池跃忽生无力之感。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父亲,才会养出一个只知道干活只知道要强的彭宁,即使遭遇背叛也不离婚,宁可殚精竭虑地看着一个不可救药的臭男人也不放弃所谓的家。 孤立无援啊! 背后无人啊! 别说这个姥爷坚决不肯抚养外孙子和外孙女,即便真能硬塞给他,只怕又多两个备受亲情忽视,从小就患习得性无助,不懂分析自身需求也不懂得及时止损的人。 并非好事。 小方硬着头皮腆着脸跟始终冷淡无情的彭金水聊了一会儿,眼瞅着人家歇够了劲儿,起身不管不顾地干活去了,才尴尬地对池跃笑笑,“咱这活,可是不好干啊!” 池跃兴致索然地说,“尽力就行了,不搭理咱就走吧!” 小方奇怪他看得开,“池律今天劲头不高啊?” “不知道为啥来。”池跃诚实地说,“咱俩能起到的作用太小了!” 小方倒不觉得什么,“我可不是才知道啊!领导们咋指挥咋干,干成啥样算啥样,绝不为难自己。” “他比我强。”下午见到沈浩澄,池跃仍很低落地说,“豁达!” “他是跟你不一样!”沈浩澄用种强调语气否定池跃所谓的“强”,“一个人的性格形成既有先天因素又同环境息息相关,彭宁她爸就吃苦耐劳,安土重迁地守着土地干活吃饭,自然会养出一刻不肯闲着的女儿和大家都出去打工也不从众跟风的儿子,同理可证,小方能不轻易地为他人命运左右情绪,可能也遗传或者学习到了亲人父母乃至什么师长密友的理智和冷硬。跃跃同志则是妈妈精心爱护大的宝贝,阿姨那些温柔多情善良敏感全都教给了你,怎能做个时时置身其外的人?” “不咋好吧?”池跃自我怀疑,“没用处啊!当律师的,不能跟谁都同呼吸共命运。” 沈浩澄不正面答,“好坏也没法说。反正小池律师肯定总比理智的人更难受些,也没办法,只能慢慢磨炼。” 池跃默然思索一会儿,“我其实也比不上我妈,她和我爸离婚的时候挺决绝的,一点儿都没拖泥带水。” “多情的人决绝起来很可怕。”沈浩澄微微笑了,“因为尽过全力,所以无憾无悔不会回头。所以我得好好宝贝着你,可别让咱跃跃攒下失望。” “嘁!”池跃轻嗤一下,“又说到我身上来了?怎么觉得你这点更像我妈些呢?无憾无悔,不回头。” 沈浩澄竟然承认,“跃跃也得宝贝沈律师哈!不能欺负我老!” “谁欺负你?”池跃心里总算轻松了些,闹了两句又叹起气,“彭家父子不搭理人,我和小方又再村里走访一圈儿,小卖店的店主认识彭宁,挺同情的,她说我们傻,彭宁在家的时候经年累月地穿城里捐赠给农村的旧衣服,从来没得过好对待,她爹和后妈都不把闺女当回个事儿,怎么可能养俩外孙子呢!” “到这程度?”沈浩澄有些意外,“我听你说彭……啊,彭祎还挺想念姐姐,彭金水也恨关龙龙,多少有些感情。” “他们的感情是认知上的,”池跃继续叹气,“这个人是我闺女,是我姐姐,是我生的,对我好过,而且又是受害者,吃了亏死得惨,所以得和她站在一条阵线上。至于出手援助真心关爱,那很需要力气,需要确实行动真正付出,不能轻易决定。唉,我是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永远考虑自己利益的亲人呢?不该想也不想就冲上去吗?” “就是会有。”沈浩澄不再笑了,“我很早就明白,所谓亲人常常只是血缘上的牵扯。因为血缘,可能滋生一些厉害纠葛,生出拆解不掉的联系,但却未必都因为爱。” 池跃不由细看看他,“因为工作明白的吗?” “不!”沈浩澄摇了摇头,“因为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池跃不敢相信,“你是住在姥姥姥爷家,可他们不是只有你妈一个女儿你一个外孙吗?” “只有一个就必须爱?”沈浩澄神情里面隐着一份嘲弄,“必须承认,在客观上,姥姥姥爷确实给我和我妈妈提供了不少物质和精力上的帮助,比如金钱支援,比如帮忙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但我懂事以后就知道他们并不情愿——永远都是皱着眉的表情,不论年节,仿佛世上根本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只该苦大仇深。吃什么东西是出于营养考虑,而不是谁的偏好,必须要设计好财务计划安排好时间节点,绝不为了满足谁的要求;穿衣服也是,不能为了喜欢,只该考虑体面。身体健康重要,心情并不重要。他们从来没有劝过我妈看开点儿,没让她往前瞅,好像女人死了丈夫就该一辈子哭哭啼啼,任由她沉沦在伤痛里面不肯自拔。而我,是不准笑不准闹的,但有放纵苗头立刻就会板脸批评,说这小孩完全没有思想,不知人生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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