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 刘长重四处一瞧,既未看到张德,又未看到宫廷侍卫,心下又疑惑又吃惊。 圣上却道:“只有朕。” 刘长重不信,瞧着圣上。 圣上唉了一声,道:“张德不愿意朕私服出宫,以死相劝。” 刘长重想着上次圣上微服私访,去了平安侯府见齐锦年,张德气得那叫一个脸色铁青。但宫掖之中层层守卫,圣上就算不带张德,那也不可能如菜市场,轻易出入。 “圣上,那你……” 圣上却道:“朕知道宫里哪里年久失修,又没有什么人巡逻,可以翻墙而出。” 刘长重哪里肯信,又把梅花坞到处细瞧了一番,以为定然埋伏着三千营士兵,保卫圣上。 圣上道:“不用瞧,朕独自出来。” 刘长重又问:“圣上你……” 圣上道:“朕听太医禀告,锦年老毛病又犯了。” 齐锦年十二岁住到圣上的仁亲王府里,不知为何,添了这毛病,年年开春便病倒。太医开的方子都是老方子,必须要取初九梅花坞的梅花做药引。过去多少年,年年这时都是圣上亲自来梅花坞取梅花,再亲手碾磨成粉,喂给齐锦年服下。 圣上采下树枝上的梅花,装进随身携带的香囊里,递给刘长重。 “你拿回去,拿捣药臼研磨了,再添些蜂蜜,配着熬好的药汤,喂给锦年喝。他吃了药,歇个五六天便好了,不必担心。” 刘长重见香囊有些旧了,上面绣着梅花,又绣着“林花红锦、百毒不侵”几个小字,心知这是专门用来给齐锦年盛梅花药引的香囊了。他接过香囊,系在自己腰上。 “齐侯爷他……” 圣上道:“这香囊你拿着,他跟你走了,以后得你好生照料。朕问过太医,甘州那边的梅花也能用作药引,只是要选人迹罕至、梅花茂盛的地方。” 刘长重张口结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圣上又道:“见你来了,为他采花取药,朕心中甚慰。尘事已了,朕也该回宫了。” 圣上调转马头,便要离开。刘长重留在原地,犹如身在梦中。他见圣上快走出半里地,方才如梦初醒,忙忙拍马赶上去,朝圣上拱手。 “微臣愿送圣上回宫。” 圣上未置可否,刘长重骑着马在后边松一阵紧一阵跟着。他见圣上骑的马狠是寻常,不像是大内御马,心里狠有些疑惑。没想到才走到上三条胡同,圣上竟然下了马,将马还给租马行。刘长重忙忙找了家马行寄存了自己的马,追上去,紧紧跟在圣上左右。 见圣上独自在京城胡同中步行,刘长重捏了把汗。圣上却从容得狠,道: “听说京城如今治安狠好,虽然谈不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是太平之地了。” 刘长重忙道:“都是九殿下兢兢业业,兵马司如今日夜巡逻,宵小之辈自然不敢横行。” 圣上对京城道路熟稔,走街串巷,步伐轻快。刘长重紧张得狠,四处张望,看谁都可疑。还未走到琉璃厂,街上驶来一队运蔬菜的驴车。刘长重怕溅起的泥浆弄脏圣上的袍子,忙拉着圣上进了街边店铺躲避。他们进去一家老字号打金铺,摆着金银器皿,满铺子金光闪闪。圣上觑见一个高足金杯子,刻着掐丝团花纹,锻造得精致。他心里有些疑惑,请伙计拿过杯子给他细瞧。杯身凹陷了一处,像是被摔过,杯子底没有条款,却印了一个“顺”字。 圣上问:“我看这杯子样式形状,恐怕不止一只,怕是成对,可是如此?” 伙计见圣上穿得好长得好,必是富贵人,忙道: “客官,对不住了,咱店里只有这一只。这是店里收来的旧物,看做工精致,便照原样儿卖。客官若是喜欢,咱这里有老师傅,能照原样儿给您打一套凑齐,包您满意,您看如何?” 圣上正要问道: “你这是从哪里收……” 他话音未落,街上传来一阵喧闹声。两人在拉扯吵闹,一人喊道“你欠钱不还,一齐去见官”,另一人不肯,怒喝道“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天已经大亮,街上行人纷纷驻足,伸着脖子看热闹。一人拿着借据,亮给路人看。借据纸张泛黄,像是有些年头。这拿借据的人满脸横肉,声音洪亮,一跺脚怕是地都要抖三抖。 这人大声道:“各位乡亲们,借据在此,白纸黑字,这开成衣局的钱六尺拿了咱的一百两银子,却迟迟不还,还有没有道理了?” 另一人是个干瘦老头,跌坐在地上,骂道:“王大,我与你认识才几个月!如何欠你的钱!你在我铺子里前前后后做了五套衣衫,一直赊账。我让儿子去你家讨债,还被你打出来。你欠我衣衫钱不说,竟然还反咬我一口,诬告我欠你的钱,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拿着借据的王大冷笑道:“钱掌柜,咱们不如寻个地方说理。咱已经向官府递了诉状,咱不怕打官司。” 那坐在地上的钱六尺听了,却低了头,踌躇不敢说话。 王大又道:“钱掌柜,今个儿咱看你也别开门做生意了,就跟着咱去衙门走一遭。” 他力气大,一伸手如老鹰抓小鸡,将钱六尺提溜起来。 锁链声响起,几个穿着皂衣、脚蹬皂靴的皂隶过来了,为首的腰上挂着应天府腰牌。见到官爷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一哄而散,生怕惹上干系,连打金铺伙计都忙忙将店门掩上。只有圣上和刘长重两个,还站在打金铺门口张望。 衙役喝道:“谁是王大?” 王大忙道:“咱就是。” 衙役道:“王大,你的状子递到了,但衙门十五才升堂。” 王大拱手道:“冤有头债有主,等到十五,咱和这欠钱不还的去见老爷。” 钱六尺听了,默不作声,面露难色。 衙役又道:“若十五以前,你们自行调解,撤诉讼了,倒也不用闹去见官。” 王大冷笑道:“那得看钱六尺还不还钱。” 钱掌柜争辩道:“明明是王大赊欠了我五套衣衫钱,至今未还。” 为首的衙役将钱掌柜拉到一边,悄声劝道: “掌柜的,咱们两个也是认识的,也不想存心害你。案子官府一旦接了,欠债不还,照律例要打三十大板。到时你是板子要挨,钱也悉数要给,还落了个案底。” 钱掌柜一听,如掉进了冰窟窿。他明白,这意思是王大已经将衙门上下疏通过了。一旦闹到衙门,自己必输无疑。他虽然开着间成衣铺子,小有积蓄。但一百两银子又怎么可能一口气拿出来,岂不是掏空他多年来家底? 刘长重看这场面,一时也分辨不出衙役们是不是王大一伙,做了局要讹钱掌柜的银钱。但民间纠纷,官老爷通常倒也是先派些差人或是请里长调解,不要他们闹到公堂上。但看王大气势汹汹,钱掌柜缩头缩脑,像是王大有些神通,钱掌柜不敢去跟他打官司。 身边圣上却出声道: “借据拿来瞧瞧。” 王大见圣上穿着打扮,一派贵公子气象。他笃定自己一手遮天,便将借据递给了圣上。圣上展开一瞧,纸张又黄又旧,墨迹也是旧的,按着手印,却十分模糊。借据上写着,永兴二十年,王大将一百两银子借给钱六尺做本钱,这钱六尺住在横街胡同,开了家横隆成衣局。 圣上将借据念了一遍,王大听了,连连点头。钱六尺听了,眼中含泪。 圣上先问钱六尺:“这可是你的手印?” 钱六尺神情戚戚,也不摇头,也不点头。 王大道:“这是他的手印,不信可以验过。” 圣上便道:“既然如今有借据,又有手印,王大,为何钱六尺欠了你一百两银子这么多年,你不去讨要?” 王大拱手道:“公子,咱是慈悲人,钱六尺当年说铺子周转不开,咱慷慨解囊,帮他度过难关。以前也找他要过几次,他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咱也无法。如今是咱弟弟做了好差事,要用钱,咱才抹下脸,上门要债。哪知道这老浊物还是不给,再不给,咱只能请青天大老爷做主了!” 圣上道:“王大,你说得可句句是真?” 王大拍着胸口道:“白纸黑字,句句是真。” 圣上将借据一抖,冷笑道:“王大,猜你必不住在此处。你可知道,这胡同原来不叫横街,而叫恒街。钱六尺这成衣局,恐怕原本也叫恒隆,而不是横隆。就连背后这打金铺,恐怕也该是恒兴,如今却挂着横兴招牌。这是为了避当今圣上讳,去年才将恒街改成横街。朕问你,既然你在永兴二十年立下字据,为何每处恒字都写成了横字,就连亘字,都要减去中间一笔?” 王大以为自己做得高明,他骗来钱掌柜手印,请人写了字据,又把纸张拿茶水泡了做旧,哪里知道竟然还有这等破绽!他当下变了脸色,朝衙役们看去。衙役们也心下吃惊,神色仓猝。离圣上最近的衙役一把从圣上手中夺过借据,撕成碎片,厉声喝道: “铐住了!都去衙门说话!” 刘长重与圣上只有两个人,圣上一身书卷气,不像是能动武的。那边衙役们来了五个人,都是拳脚师傅,捉拿这两个怕不是绰绰有余。他们官府中人,拿铁链的拿铁链,举棍子举棍子,朝刘长重与圣上步步逼近,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刘长重拽着圣上衣袖,悄声道:“圣上,这可如何是好?” 圣上白了刘长重一眼,似要挺身而出。刘长重忙把圣上推到一边,五个衙役张牙舞爪扑上来。刘长重瞅得准,别人使的是黑虎掏心,他却来了个黄犬踹裆,抬脚挨个儿狠狠踢向衙役们两腿之间。衙役们没留神被踢中要害,各个疼得面孔扭曲。最后一个王大冲上来,也被刘长重一记飞脚踹中子孙根,疼得倒在地上打滚。 刘长重呸了一口:“这是你刘爷爷的断子绝孙脚。” 说完,刘长重拉着圣上远远跑开。为首的衙役忍着剧痛,嗷嗷叫着要追上来。哪里知道才迈出了一步,却自己绊倒自己,扑倒在地。 后边衙役大叫道:“大哥,你裤子怎么掉了?” 为首的衙役低头一瞧,自己的裤子已经掉到了脚踝,难怪腿上风嗖嗖地凉。他忙不迭停下来穿裤子。后边跟着的衙役一瞧,自己的裤子竟然也掉了,一个个都光着腚站在大街上。 刘长重已经跑得远了,故意回头扮了个鬼脸,大声道: “这是你刘爷爷的宽衣解带手。” 原来刘长重是青皮混混出身,街溜子一个,深谙街头打架之道。伺机飞踢敌人子孙根,同时伸手进去解开裤带,自己再飞快逃走,敌人绝对追不上来。他这一套断子绝孙脚和宽衣解带手,使得炉火纯青,从未失手。 可怜圣上生在深宫,长在帝王侧,见过的大内高手如过江之鲫,哪里见过这种流氓功夫?当场看了个目瞪口呆,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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