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很狭窄,地面铺着青绿色的瓷砖,墙上因常年不见阳光和南方特有的潮湿气候,遍布着许多霉斑,沙发就放在墙边,是两层式能抽出来一半延伸成小床的那种,没有茶几,只有一张小饭桌,现在正被顾城折叠起来放在客厅的矮柜旁。 这种天气,不热,下过雨,身上不脏的话倒是不需要洗澡,而秦晏现在累得甚至连脱外套的动作都慢下来许多,被雨水打湿的外套拿在手里掂了掂,最后因不愿意弄湿顾城的沙发而被随意挂在墙上的钉子挂钩上。 顾城看着秦晏的腿。 他想了想,绕过正在观察房子的秦晏,从门边的鞋架里拿出一双人字拖:“秦队......” 他欲言又止。 秦晏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些细节,笑了一下,换上。 . 硬硬的沙发床最后是顾城躺了,秦晏本来不想贸然躺上主人的床,然而顾城不乐意,一直推着他往更宽也更适合睡觉的房间里走,秦晏实在拗不过,说了句谢谢便躺好,拉上被子。 被子上有淡淡的木质香气,可能前不久刚放在太阳下晒过一遍。 腿还是很难受,肌肉紧紧绷着,冷汗在鼻尖冒出一点。 然后顾城拿来一个传统热水袋出现在床尾,趁秦晏昏昏欲睡的时候拉开一点被角,把热水袋塞了进去。 以至于秦晏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腿上压了什么东西,下床的时候又觉得腿热乎乎的。 . 天光微微发亮的时候,顾城睁开眼睛,看见秦晏坐在客厅的小马扎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伸直,双手自顾自揉按右腿。 六点。 顾城道:“秦队,这么早?” “我睡眠浅,醒的时候刚好四点半,”秦晏说,“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这样的。” “那也太早了,”顾城抓了抓头发,坐起来,“是因为受伤吧。” 秦晏在这件事上倒是没有隐瞒太多:“十年前差点没命从ICU回来,捡回一条命之后感觉有许多事情都力不从心,比如阴雨天睡觉。” 顾城一哂:“那可得早点找个人看着,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有些事情不是您一个人咬咬牙就能扛过去的。” 秦晏没表态,只是简单笑一下,转移话题道:“我想洗脸。” 顾城了然,起身在客厅逼仄空间的矮柜里翻几下,找到一板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牙刷,拆了一支给秦晏。 秦晏接过牙刷就去了卫生间,左手接水龙头上的水,右手握着牙刷,这种情况下他不需要杯子,牙膏用的是顾城自己的,最后洗脸的时候直接双手捧了点水一泼,用纸巾擦擦就完事。 卫生间也很小,小到两个人不能同时进去,顾城侧身挤了挤,拿着自己的洗漱工具接完水就出去了,打开大门,蹲在走廊的台阶上草草收拾了一遍自己,抓着睡衣领口胡乱往脸上一抹便把脸洗了,而后三两下套上衣服。 秦晏从卫生间出来,一边穿外套一边对顾城说:“走,上班。” “这一趟估计全支队都要猜咱俩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了,”顾城开玩笑说,“您这样又是亲自带我办案又是给我腾办公桌又是跟我一起上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是亲戚。” “那分开走?”秦晏笑笑。 “算了,一起吧。”顾城道。 . 去的时候按指纹推开办案区的密码门,再往里就是办公区,刑侦支队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是啃包子就是吃饺子,停过雨的清晨,空气里飘着一点树叶的香味。 苏子柒此时正好拎着袋豆浆进来,见秦晏也在,于是分过去一杯:“喝不喝。” “谢谢——你昨晚去哪儿了,”秦晏看着他眼下的两个大黑眼圈,“你下班不是一向比我早吗。” “万阳KTV知道吧。”苏子柒说。 秦晏拿着豆浆,拆吸管的动作顿住:“韦文胜?” 苏子柒放下手里的豆浆袋,信步走到一旁的置物架前,将自己昨天夜里随手放在这儿还没来得及拿上楼的文件袋给了秦晏:“这个万阳KTV里头还真有点东西。昨天晚上我都下班回家了,刚往床上一躺,就听见电话一直在吱哇乱叫,接起来发现是禁毒那边的同事,说万阳KTV内有人报案,现场发生械斗,派出所和分局的治安队都过去了,没能劝住,差点出大事。” 秦晏一边听着一边将文件袋上的线圈一点点绕开,粗略浏览一遍里面的东西:“查都没查完你就开始写报告了?” “不是正式报告,我就记录点线索,”苏子柒继续说道,“后来分局和派出所出警的人在械斗现场找到了点儿东西,惊动了禁毒队,禁毒的兄弟过去之后把涉事的全部带回,有几个是当场验出来尿检阳性,已经控制了,后来禁毒那边的兄弟知会我,那几个人不满自己被抓,还供出不少一起吸毒的毒友,其中有个被抓的,说韦文胜曾找他们买过......东西,倒不是电子烟,是氯胺酮。” 难怪苏子柒忙活一个晚上,估计是昨晚为了韦文胜的事情特意跟着禁毒一起加班了。 秦晏将文件袋放在一边:“韦文胜还吸毒?” “这就不清楚了,得问,但那几个一看都是几进宫的惯犯,问了就说不知道,一问三不知,禁毒的兄弟说这些都是贩*链上最底层的马仔,抓了用处不大,今天早上一来就要把人送看押地点,”苏子柒说,“至于韦文胜,禁毒那边的意思是让咱们先查,把案子破掉要紧。我昨天晚上一直跟禁毒队呆在一块儿,暂时没去万阳KTV看过,还不清楚韦文胜具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帮人。” 说到这里,苏子柒下意识停顿一下。 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韦文胜说了谎。他说自己去万阳KTV是为了找工作,然而一去就是买毒品、认识毒友,这么看来他在短短的三天内找到万阳KTV的工作,目的并不单纯。 再加上在这之前,他跟王亚婷通过相亲的途径认识,王亚婷是丁克族,又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心甘情愿同韦文胜做一对精神恋爱者,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给韦文胜花钱?她很有钱是没错,但这样的行为细细一想便会显得有点不对劲。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 苏子柒忽然道:“王亚婷不会也吸毒吧,不然为什么她的体内能被检出依托咪酯残留,我知道依托咪酯不是毒品,但这种医疗药品滥用的效果跟毒品没两样。如果说她也是这帮毒友中的一员,那么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借着这个原因才能把她这种深居简出的人约出来的。” 王亚婷没有吸毒史,可苏子柒偏偏觉得有可能是因为王亚婷没被警方发现。 “不对,”秦晏抬眸,“这个说法虽然有道理,但编辑小甜和陈染的事又该怎么解释?七号八号这两天是编辑小甜约王亚婷见面的日子,而陈染也曾在七号凌晨时分去过西城区。” 案发后一小时内,三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拍到过陈染在现场附近逗留或进出的影子,要论作案嫌疑,编辑小甜和陈染都跑不掉。 . 秦晏抿了抿唇,顾城叼着个馒头在一边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过了片刻,顾城才看向秦晏:“先不说王亚婷了,我觉得韦文胜才是关键。韦文胜要真吸毒的话,不管他吸食的是哪一种毒品,他是不是也有可能会有渠道搞来依托咪酯,就算没那个渠道,也能弄来掺杂了依托咪酯的非法电子烟吧。而且他跟王亚婷是情人关系,要约王亚婷出来不是难事。” “暂时别妄下定论,”秦晏说,“我去找一趟技术,你先把早餐吃了。” “好。” . 技术大队那边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忙,秦晏进去的时候扫一眼正在工作的其他人,径直绕过乱七八糟摆放着的板凳去找宋绵竹。 秦晏在想一些事情。 韦文胜是在三月九号上午八点离开青年旅店的,旅店的女老板说他自称找到了工作,当天就办了退房。 从那以后韦文胜都在万阳KTV当服务员。 万阳KTV的地理位置不算优越,但距离滨江路不远,平时大都是一些社会上的青年去那里消费,酒水的价格并不算贵,普通人也能消费得起,而且万阳KTV和新区以及王亚婷出事的西城区三者之间几乎呈现三角关系,没有近道可以抄,也就是说如果韦文胜不刻意离开自己的活动区域,那么他的行程几乎同王亚婷是完全不重合的。 但巧就巧在王亚婷出事之后,韦文胜突然像是撒癔症似地隔三岔五就大老远跑去新区找王亚婷,在王亚婷的家门口驻足过很久,还被王亚婷的邻居看见了。 尽管当时被带进局子接受调查的时候,韦文胜的说辞是自己听说西城区死了个女人,下意识想确认王亚婷的安危。 乍一听很扯淡,可韦文胜的意思却是假如王亚婷真的死了,那么自己就没办法从王亚婷身上再拿到钱财,没办法继续过上被富婆包养的生活。 . 秦晏一直觉得他不是凶手。 一个拥有超高反侦察意识和作案能力的凶手,真的会在这种事情上出这么大的纰漏吗? 确实有一部分凶手会在杀人之后再次回到作案地点欣赏自己的杰作,但这类人不是变态就是偏执狂,韦文胜显然不像是那种性格的人——更何况他三番两次返回王亚婷的家门口,完全没有任何掩饰,再者王亚婷的家经过技术勘察后也确认并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但现在更棘手的问题来了,韦文胜被人指认吸毒,而且非常有可能有渠道买到毒品。 王亚婷死亡后被人装在麻袋里,麻袋的外面和王亚婷的身体内部也切切实实被检验出了依托咪酯残留,依托咪酯作为医疗用药,规范使用能够造福人类,但滥用则危害人的身体健康甚至令人成瘾,它虽然还未被官方认定为毒品,滥用的案例却正在慢慢增加,许多不法分子将这种药品当作毒品替代品进行非法销售,不排除凶手有诱骗王亚婷吸食这类非法药物以达到下一步行凶目的的可能。 . “秦支,你怎么来了?”宋绵竹从里间办公室出来,与站在门边的秦晏四目相对。 秦晏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摸到昨天夜里自己和顾城去青年旅店时拷贝下来的监控:“麻烦你找人做个鉴定,看看这视频有没有问题。” “行,”宋绵竹接过U盘,答应下来,“去旅店了?” “昨晚去看过几眼,旅店的老板说韦文胜住过三个晚上,分别是六号、七号和八号,九号上午八点的时候韦文胜办理退房手续,然后就去了万阳KTV。但是在这三天里他有没有异常举动,老板也不能确定。”秦晏说。 宋绵竹点点头:“这下有得忙了,看来又是件大案子。” 秦晏一笑:“能让市局介入的案子有哪个是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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