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难听点就是商业互吹,尬聊。 “这么说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我们想象中这么好,起码不能算是好朋友的程度,”顾城一想,“也就跟普通同事差不多吧。” 秦晏笑笑:“我想她们之间之所以能那么快聊上,一半是陈染也签约了天间文学网,另一半原因可能是陈染也和王亚婷一样,都是粤东本地人,投缘吧。” 不然不至于加了好友就熟悉得那么快,再者两个人年龄差距太大,王亚婷已经四十五岁,而陈染还在读大二,两个人的写作风格和写作题材也完全不一致,要不是因为都是老乡,估计也聊不开。 . 秦晏看一眼窗外,确认外面的雨小了点之后便扶着桌子绕到办公桌后面的皮椅旁,给需要签字的文件签好字之后拿过黑色羊绒大衣拍了几下,穿上。 顾城看着他穿衣服的动作,喉结动了动:“穿衣服干什么,现在的气温也不至于在室内穿这么多。” “我出去一趟。”秦晏一边说一边扣上大衣的扣子。 很少有人穿大衣还规规矩矩地把每一粒牛角扣都老实扣好,也就秦晏经常这么做,修长干燥的手指带着薄薄的茧和难以忽视的丑陋伤疤,一直把扣子扣到了最后一粒。 顾城忍不住一笑:“您很怕冷。” 秦晏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着凉了,请假,然后呢?又好几天不见人,在家里躺着,方便耽误工作是吧。” “真敬业。” “还有个原因,”秦晏走过去拍了拍顾城肩膀,正经道,“在这个位置上,要清正廉洁,做好表率,扣好人生的每一粒扣子。” 顾城愣了一会儿,秦晏倒是笑得挺自在。 顾城:“您给我上政治课呢。” “我说认真的,”秦晏看着他,笑一下,边走边拧开办公室的门,“现在八点,不晚,我去滨江路看看。” “我也要去。”顾城赶紧跟上。
第13章 滨江路因为靠近江边而得名,天气好的时候经常会见到一大批一大批从家中出门透气散步的中老年人,他们有的会遛狗,有的会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缓慢行走,有的会穿上轻薄的衬衫在人行道的石子路上带着孩子们一起小跑。 但是现在却变得萧条而毫无人气。 雨天很少有人会选择在晚饭后散步。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是一个一个的小水坑,反射着幽暗的路灯光,偶尔从远方某户人家传来的几声狗吠伴随着脚踩上水坑的微小动静,显得万分寂寥。 “青年旅店开了得有二十几年了,”秦晏撑着伞,下意识往顾城头上倾,雨水顺着风从伞的一边滑落下来,滴在自己脖子里,“三十年也有可能。之前有个同行从外地过来办案,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机关招待所条件太好了,他不敢去,怕被人诟病,所以就在青年旅店歇了几晚。” 顾城了然:“很便宜?” “几年前还是十元一晚,不知道有没有涨价。”秦晏说着,一抬头,便已经抵达。 . 两个人站在一把伞下,风有点凉,夜里的青年旅店还亮着灯,前台正在打瞌睡。 秦晏说这所旅店是私人开的,他有印象:“有时候到年底抓黄赌毒,我们会配合治安的同事把这一片大部分类似这样的旅馆都踩一遍,一般像这种旅店,装修不是很奢华,甚至毫不起眼,或者说看上去像是上世纪产物的,大概都是老板用自己的家改造的,一个人又当前台又当服务员,夜里没生意以后他们会直接进去睡觉。” “粤东是旅游城市,”顾城站在原地用脚后跟轻点着地上的水坑,“但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没有假期,来粤东旅游的人不多,住酒店住旅馆的也不多,生意应该挺差的吧。” 秦晏点头:“基本上一晚能住进去一个都算开张了。” 顾城道:“韦文胜说自己三月六号之后就在这里住过几天,那老板不可能对他没有印象。”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晏说。 . 青年旅店的门口用油漆在一块门板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欢迎入住”,旁边贴着小公告,用毛笔字歪歪扭扭地写——“二十元入住标间,店内WiFi、热水、电视机免费使用,WiFi密码粘贴于前台,酒水另计。” 秦晏走到台阶上,把挂着水珠的伞收起来随意地甩两下,忽然侧头对顾城一笑:“哟,涨价了。” 顾城眼角弯了弯。 前台打盹的中年女人睡眼迷蒙地起身,头发烫的是羊毛卷,短发,看起来像港片里的包租婆,长相也凶得很。 顾城下意识打量一下这家旅店的内部构造。 地板是水泥地,梯子改造的木质楼梯直达上面的居住区,人需要踩着梯子才能上楼。墙边是老旧的画报和好几年前的挂历,一盏自接电线的灯悬挂在上空,蜘蛛网和灰尘顺着电线爬过,一直延伸到墙角。 墙角摆着一张又高又窄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尊佛像,佛像下方有正在燃烧的两支蜡烛,以及一些祈福的纸钱,在室内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点瘆人,再配合上屋子角落里蜷缩着的懒猫的叫声,哪怕是接受过严肃的现代思想教育的顾城看了都觉得心里直发毛。 他不自觉往秦晏身边站近一点,小拇指碰着秦晏大衣右侧的口袋。 秦晏轻轻瞥他一眼,眼底藏了一点笑意:“干什么。” “没有。”顾城连忙否认。 然而秦晏还是轻易察觉出顾城神色里的那点慌乱,于是顺着顾城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墙角狭长瘦高的桌上摆着的一尊佛像。 秦晏失笑,拍拍他:“不怕,你一个警察你还怕这个?” “谁说我怕的,”顾城咽了咽口水,替自己辩解,“就是有点意外,旅店还摆这玩意儿。” 秦晏抿了一下唇角,看破不说破。 . 旅店的女老板这会儿刚好注意到他们。 “住店二十,微信还是支付宝。”她大着嗓门,带着一点粤东南部的口音。 “警察,”秦晏将警官证一亮,不失温和,“方便我们向您了解一些情况吗。” 女老板愣了几秒,目光落在秦晏的证件上:“什,什么,我又没涉黄,我这是正经生意!” 秦晏点头:“我知道,这一趟来不是抓人的,就是了解了解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我就一小本生意,”女老板有点抗拒,“我,我跟你说我老公在的!我一喊他就下来,你别乱搞事啊!” 旅馆内始终漂浮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塑料香氛味,混着淡淡的烟油气味,深呼吸的时候还有点刺鼻。 秦晏收回放在桌上的警官证,皱了皱眉头:“你把我们警察当成什么人了。” “我......”女老板干脆挥挥手,“算了算了,你们走吧,不住店还瞎晃,晦不晦气,财路都被你们晃没了!” “打扰了,那我们明天再——” 秦晏刚转身要走,顾城突然拦住他,而后对老板道:“你这店里面不会藏了什么东西吧,一看到警察就这么神经兮兮的?难道还真涉黄啊?” 老板一愣,嗓门又大了一分:“你别冤枉好人!我都说了我是正经生意!而且我还想问你们呢,有什么事不能白天来,非要下个雨大晚上地跑过来,小心我告你们性骚扰啊!像你们这种公职人员,一告一个准!别逼我!” 顾城眉梢跳了跳:“张口就来?我们干什么了,让你配合一下调查就这么难吗?” “走吧,”秦晏推一下顾城,“大不了明天来。” 顾城还想再说什么,站在前台的女老板立马开口:“你看,这位警官就通情达理多了。” . 女老板的大嗓门引来楼上好几个农民工探头探脑,几个人挤在逼仄的木头台阶上往底下看,窃窃私语起来。 “又吵上了。” “她天天都跟客人吵,怪不得生意这么惨。” “别提,上次我就多用一点热水都被她骂,说我浪费,洗不起别洗,真搞不懂她。明明说了热水免费用,再说我都交过住店钱了。” “要不是看她家便宜老子还不想在这儿住!” 这样细微的动静本来并不起眼,秦晏出门的时候侧过身往声源处看一眼,正好与其中一个长相瘦小的农民工对上眼神。 那人瘦巴巴的,不知道是营养不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浑身就只剩下一副骨架,眼眶像是要剥开一样紧紧盯着秦晏,过一会儿又躲闪着往后退几步,退回楼上的房间。 秦晏索性没急着出去,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 顾城走出去好几步,回头没看见秦晏,只好又返回来同秦晏一起在门边站着:“怎么了秦队。” “没什么,我就看看。”秦晏说。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碗筷摔落的声音,再然后一名中年男性骂骂咧咧地从楼上顺着木质梯子爬下来,最后还差三级台阶的时候直接往下一蹦:“刚刚闹什么,谁来了?住店还是吃饭啊。” 这家旅店平时既提供住宿,也会提供短暂的落脚,十块钱就能吃到店主做的牛肉面。 前台站着刷视频的女老板抬起头:“哦,刚刚来了两个警察,我把他们赶走了。” 说完她往门边一看,被吓到似地猛然跳起来,指着秦晏和顾城:“你们怎么还没走!” . 中年男人估计是女老板的丈夫,跟着往门口的方向看。 秦晏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头看一眼顾城,然后自顾自走进去,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打扰了,我们是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来找你们了解一点情况。” “我们又没做什么,”中年男人嘟囔着,算是默许了秦晏进入旅店的行为,“我们又不是拉皮条的,正经生意,没你想知道的东西。” 秦晏眉捎微微一抬。 他笑了笑,只是觉得这夫妻两人的言行有点奇怪,两个人都怕见到警察,看见警察就像老鼠见了猫,巴不得警察赶紧走,即便是店里真的没有什么发生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也架不住警察因此而怀疑他们的行径。 “你随意坐。”男人指了指角落的长条凳,又招手让女老板过来接待,而后就叼着烟踩着人字拖自顾自爬上楼去了。 . 女老板见自己的丈夫这么说,只好从前台绕出来,满脸嫌弃地抓过一旁饭桌上的抹布把长条凳擦干净,而后又没好气地把烧水壶往桌上一敲:“想喝水自己倒。” “谢谢。”说完秦晏就在长条凳上坐下,将手机解锁,利落地调出一张照片。 顾城同秦晏坐在一起,眼神落在秦晏手机里的照片上。 那是韦文胜接受调查的时候,秦晏让人特意拍下来的。 青年旅店的夫妻俩同时把脑袋往手机上凑,盯着看了一会儿。 秦晏道:“有印象吗?这个人说自己三月六号在你们这里住过店,住过好几天,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来住旅店的除了刚从农村出来的打工族,应该不会有别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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