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顾城声音很低,“就是想他了。” 花脸挑眉:“他?” 顾城抹了把脸,站起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释然:“没什么——前面那两辆车怎么回事?” 花脸看出他在掩饰,于是顺着他的意思将话题拉回了正道儿上:“那两辆车是隔壁外国佬的,他们计划今晚把车开到缅甸去。” “不怕被拦吗。” “山路,一般没什么阻碍,不过最近边防建设加强了不少,那边想了个招儿,”花脸有些欲言又止,“怎么说呢,你知道隔壁的情况吗,那里以缅族为主,生活着不少部落和民族,包括掸族、克伦族和孟族,由于一些历史原因,那个地方长期无法建立起一个统一的集权。再后来,它们逐渐形成联邦,倡导人人平等,不过之后的领导者推翻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逼迫大家学缅语,强行让其他族群缅族化。” 顾城深吸一口气:“我不懂。” “我知道,所以我解释给你听,”花脸在枯草上坐下来,“在那样的压迫之下,必然有人起来反抗,战争不断爆发,地方力量在缅北地区逐渐有了话语权和高度的自治权......这就是缅北武装的历史由来。再加上那里本身就不太平,各个武装力量各自控制着一片区域,他们之间也会起内讧,有时候甚至会波及到我们的边境地区。” 顾城陷入了某种深深的沉默。 花脸借着手电筒的微光:“乱会制造出什么?” “我听说过那边的红灯区,”顾城低声道,“灰色产业,灰色买卖,无非是关于有色交易或者人体器官,再加上经济落后,当地种植的作物也大都以具有成瘾性的植物为主,被打掉一部分之后非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还滋生了不少细菌。” 走私,贩卖。 要么是人,要么是药物。 花脸点头:“那你现在想通了吗。” 顾城看着花脸。 花脸接着说:“你来这儿,就要抱着必死的决心。” “可惜了,没写遗书。” 花脸:“我之前说过,如果你想回家,在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之前,我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送你离开这里。” 顾城摇摇头:“我不当懦夫。” . 他们互相安静了一阵子,直到那两辆货车打了双闪,花脸突然一把拎起顾城,带着他往那边的大路跑。 顾城冷不防被提着跑了一路,本来就够精疲力竭的,这下子更是眼冒金星,胃里翻江倒海,一路都在干呕,花脸倒也没嫌弃,还抓着他的衣领拖着他跑。 好不容易到了大货车旁边,花脸先是跟那边车上的人用顾城听不懂的语言聊了几句,然后忽然有个壮汉过来用枪指着顾城。 顾城心里惊了一跳,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只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然后朝那壮汉一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那壮汉跟身边人嘀嘀咕咕着什么,依旧用枪指着他,有两个人上前翻了翻顾城身上的每一处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最后确认无误才往后退。 那壮汉也终于放下手里的枪,朝顾城一抬下巴。 花脸在一旁道:“他说,让你今晚把这批东西送过去。” “送?送哪儿?” “从这条路一直往下开,路边可能会有人,只要没穿武装就放心开过去,那些都是给彪哥提供线报的村民,”花脸说,“我说句不中听的啊,你信不信,这里的每一条路,都是走私的货车碾出来的。” 顾城脸上闪过一丝波澜,他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字:“村民?” “去了你就知道了,别怕,大胆开,”花脸忽然凑近他,压着他肩膀,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听我的,我不会让你的手沾上一丝鲜血,也不会让你为了这个背上什么罪名,我会......保护好你。” 顾城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黑的眼睛,此刻在夜色里显得很坚定。 顾城鼓起勇气,爬上了货车车头,踩着门边的脚踏进了驾驶室。 他能猜到后面的集装箱里装着什么,因为他在驾驶室里很清楚地听见有女人在哭,有孩子在拍集装箱的箱壁,有人在用普通话大喊“救救我”,副驾驶上的外国佬很生气地冲后面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喊了一句什么,然后集装箱里瞬间安静了。 . 他没开过货车,这是第一次。 开着装着自己同胞的车去某个罪恶的地方,一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掉了多少次,吧嗒吧嗒掉在方向盘上,车子很破,开的时候老晃,也总是硌到地上的石头和树枝。 他看见不远处真的有好几个人,都是村民打扮,甚至还有脏兮兮的小孩儿。 他看见副驾驶上的那个人示意自己停车,于是他把车停在路边,他亲眼看见副驾驶上的那个人粗鲁地探下身把纸币丢给那些路边的人,直到最后他才回过味来——这些村民带着孩子,都是监视国内边境武警的人,只要边境的武警边防稍不注意,他们就立马传消息给拉货车的人,好让拉货车的人钻空子非法越境。 因为穷,所以这些人即使不出去工作也宁可为了几百块钱的蝇头小利干损人利己的事情。 顾城早就不知道自己开着车流了多少眼泪了,也根本不管副驾驶上的人一路上都在用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听着集装箱里的声音就想哭。 不丢人,他真的想哭,他想救这些人回国,但今天却成了亲手送他们上刑场的刽子手。 但如果他不这么做,他这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紧密的犯罪网络背后到底是什么,他要亲自送受害者进去,亲自看过受害者在什么地方,面临着什么,主谋有谁,打手有几个,有没有武装力量干扰,以及在有后方小组支援的前提下最多能救回来多少。 这些信息需要顾城自己看见了才能汇总告诉后方小组,由情报研判中心商讨下一步如何打算,所以今天这个货车他非开不可。 也许还得感谢花脸这个实实在在的卧底警察,如果不是花脸,初来乍到的顾城还不知道要怎样混进去。 . 车停在一处小村庄前。 准确来说,是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穷山恶水出刁民。 顾城停车之后被副驾驶上的那个人瞪了一眼,大概是不让顾城下车的意思,于是顾城就在他的枪口下咽了咽口水,看着村子里四面八方涌出举着火把的人把车团团围住,然后集装箱发出哐哐的声音,也许是门被村民撬开了。 又是一个红灯区。 . 里面的人一个一个被赶下集装箱,衣衫褴褛,女人的哭声和小孩的哭声夹杂在一起,刺耳又揪心,顾城攥紧了方向盘,拼命忍住眼眶里的泪,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不再去看。 他想...... 他即使是死在异国他乡,也要配合后方小组把受害者都救出去。 那是他的使命。
第97章 花脸看着顾城开着的货车离自己越来越远,而附近的山头忽然跳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往花脸的方向去。 “不用看了,他已经开车走了,货也没问题,”花脸看一眼赖皮,“都是想赚钱的,车上的盯梢没给我消息,应该不会有小动作。” 赖皮站在原地,背在身后的双手抄着根电棍:“最好是这样。” 花脸斜他一眼:“看来你那棍子派不上用场了。” “管它有没有用,”赖皮说,“我倒还想问,你往这里头带人,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那小白脸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干什么。” 赖皮:“这么多年我没见你往里头介绍人。咱们干的什么行当自己人心里都有数,干这一行,最怕的就是两个字——警察。你这突然不明不白地把人拽过来入伙,打的什么算盘?” 花脸嗤笑一声:“你觉得那小白脸要真有问题,你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演碟中谍吗?” “我也是拿钱办事,入伙事儿小,顶天多双筷子,但这要是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人来,”赖皮故意顿了顿,又道,“你十条命都不够换。” 彪哥性格多疑,这回赖皮和蛤蟆来当这个监工就是彪哥的意思,一方面想试探新人的底细,一方面旁敲侧击地提点花脸,说不好听了就是威胁恐吓,不让花脸搞小动作——要么不小心把警察招来,要么他想脱离彪哥,自己独立出去带人单干。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这些人不愿意看到的。 警察来了就能把这群人一锅端了,花脸要是招供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如果花脸只是想自己单干,偷偷培养自己的势力在新的地方发家,无异于分走了彪哥的一杯羹,彪哥常年在东南亚这一带搞事情,花脸能力不算差,在他面前至少能说得上话,要是花脸铁了心要独立出去,说不定也就在东南亚跟自己老东家抢生意。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很显然,花脸是公的。 花脸皮笑肉不笑地说:“招人不是彪哥自己的意思么,长得漂亮的、年纪小的送去红灯区当公主,次一点但身体好的带去手术室割腰取肾,再次一点的留下来做苦力,表现好点留在房间打电话拉人,表现差点就用棍子打到服为止。” 赖皮:“绩效归绩效,但这种来路不明的——” “他可不是来路不明,”花脸眯着眼看着漆黑的夜里微微发亮的路灯光,终于点燃了嘴里叼着的烟,“你知道人最怕什么吗?” 赖皮怀疑地看着他:“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我要是真想耍花招,大可以在十年前的时候就一走了之,而不是任由你们把我逮回来把我揍得人不人鬼不鬼,”花脸呼了口气,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人最怕的不是被打,而是穷。尤其是像何生那样的,你给他一万块钱,他就什么都帮你做了。” 赖皮:“......” 花脸笑了笑,皱巴巴的脸在黑夜里显得有些可怕:“别太高估人性。彪哥深谙这一点,不然不会这么快就答应让他来试试咱们的生意。” . 赖皮只嗤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多嘴。 他手里的电棍随意地点着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花脸看他一眼,然后听见不远处传来货车的声音,于是道:“人回来了,你要想给他下马威的话就尽快。” 赖皮一挑眉:“怎么?这回倒是不帮他了?” “我没帮过任何人,”花脸双手环胸,漫不经心道,“不过,我提醒一点,他现在的体力和精神状态可能撑不到下山回老家,所以我才建议你有什么要做的尽快做,一会儿人家要是晕了,你也不好下手吧。” 赖皮咬咬牙:“我还真是谢谢提醒。” 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蛤蟆忽然状若无人地哼笑几声,上前大力一捏赖皮肩膀,道;“别把人玩儿死,不然回去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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