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开啊,我...我只有二十块钱零钱。”庭柯有些犯难了,刚要说要不去换开,结果就看见警察叔叔已经起身。 “好了,你拿着吧,剩下的十块钱就当给你买糖吃了,”哥哥搓了一下他的头发,细细的,软软的,摸着挺舒服的,“警察叔叔要走了,拜拜啦。” “警察叔叔!”庭柯看着哥哥捧着一束玫瑰花离去的背影,“谢谢你!” 哥哥没有再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一个卖玫瑰花的小孩儿,在六岁生日这年,收到了一个警察叔叔送的玫瑰花,还有一句——生日快乐,小孩儿。 庭柯把钱收好,欢欢喜喜地跑回玫瑰棚里把之前藏好的钱拿了出来,把两笔巨款都小心藏在身上之后,又欢欢喜喜地往家跑了。 一路跑,还一路小心护着那支玫瑰花,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像是护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一个上午就赚了三百多块钱,爸爸应该不会再打我了吧。庭柯这样想着。 但在跑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害怕了一会儿。 按照每次回家前的习惯,庭柯来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酝酿起足够的勇气打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还没等庭柯闻到空气中的酒味,他整个人就如同被点了穴一样,连同眼珠子都一起僵住了。 一眼望去,这间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此刻已经铺了满地的鲜血,庭柯那双震惊的眼眸里只看见那滩血色正蜿蜒着向他而来,乍一看去,那蜿蜒而来的血色痕迹就好像一只硕大无比的魔爪一样,吓得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而此时,那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虚弱的声音,“宝...宝宝...救...救...爸...爸...” 庭柯看着他,只见他平时凶横暴戾的面颊此刻苍白泛灰,与一地鲜红的血迹形成恐怖的对比。 庭柯知道,他这个时候应该拨打120叫救护车来救爸爸的,可是...他没动。 看着满地越流越多的鲜血,庭柯脑海中有个非常响亮的声音在说——多流一点!再多流一点!不要停!永远都不要停... 忽然,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庭柯浑身一激灵,赶紧闪身进了门,又快速把门关上了。 他的动作太慌张了,以至于那支一直紧握在他手中的玫瑰花一不小心就落在了地上,而此时的地上,已经铺满了鲜血。 那个男人又说了句什么话,庭柯没注意听,只是低头看着那支躺在血泊中的玫瑰花,这是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支玫瑰花,他小心翼翼地抱了一路,生怕它受到半点儿损坏,可.... 可它现在却掉进了跟它有着同样颜色的血水里。 庭柯一面想赶紧把它捡起来,一面又细细地观赏着这支红玫瑰,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支染了血的玫瑰花好像盛开了一点,颜色也更鲜艳了一点.... 就这样看着,从中午看到下午,从血迹流动看到血迹干涸,从盛开看到灿烂,从生看到死..... 庭柯才终于拨打了120,“喂,姐姐,我爸爸在家摔倒了,流了好多的血啊。” 语气里没有任何慌张之色,甚至还有一点隐隐的兴奋。 打完电话,庭柯才终于把那支掉在血色里的玫瑰花捡了起来,撕开了同样染满血的包装袋,才看清那支玫瑰花的根茎都没染成了红色。 借着窗外如血的残阳,庭柯满手鲜血地举起那支红玫瑰,暮色与瑰色的两相结合,交织出一副诡异的绮丽,而庭柯却越看越痴迷,他用最稚嫩的童声说着,“妈妈,你看,我的生日礼物染了血,变成了一朵最灿烂的红玫瑰。” 最终,男人因酒精过量导致呼吸管堵塞引起短暂性的昏厥,在摔倒时不慎磕在了尖锐的桌角,当场死亡。 由于庭柯已经没有其他亲戚了,所以那男人的后事就一切从简了,确定死亡后的第二天就拉去了殡仪馆。 葬仪师给那男人修饰完面容体态之后,又叫庭柯去看爸爸最后一眼。 庭柯面色平静,看不出悲喜,只是手拿一支红玫瑰慢慢走向那个男人。 在他眼里,这个男人自妈妈走了之后就一直邋遢且丑陋,可今天这么一看,竟觉得其实爸爸也是一个干净帅气的男人。 “爸爸,”庭柯笑了笑,把一支鲜红的玫瑰花放在男人苍白的大手中,“你今天真好看。” 一旁的工作人员和民警瞬间就惊呆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是不敢相信、或是错愕的表情看着这个童言无忌的小孩儿。 将爸爸下葬好,正好是一天阳光最好的时候。 庭柯微微仰头,眯着眼睛看着万里晴空。 他想,以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就好了。 第 27 章 叮铃铃—— 叮铃铃—— 一连串的轻响之后,庭柯才从痛苦的深海里逐渐浮出海平面,脱离了心痛、悲伤、思念、压抑、恐惧等等束缚之外,原驰就是他唯一的浮木。 “原驰?”庭柯不知不觉已经泪洒满面。 “宝宝,我在呢,”原驰忙上前去抱住他,一只手温柔的搓揉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原驰,对不起,我...我不该朝你开枪的,对不起....”催眠的幻境还在庭柯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还分不清虚与实,真与假。 “宝宝别怕,你没有朝我开枪,我活的好好的呢,”原驰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不信你摸,我这帅气的脸蛋儿是不是还热乎着呢。” 庭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看见原驰那双闪着光的眼眸,高挑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嘴唇,唇边还残留着因忙碌而没能及时刮掉的胡茬,掌心之下所触及到的是紧实的皮肤,温热的体温,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原驰,是他的原驰,可他明明.... 目光一转,他看见原驰的身后有个女人! 再环视四周,色彩简白的房间,一套浅色沙发,一张小圆桌,其上有一把银色的摇铃,旁边还几张散落的纸张,再看自己的身下,正是一张躺椅! 庭柯迟钝大脑的忽然神思百转起来,他刚从这张椅子上醒过来,可他为什么从这张椅子上醒过来呢?他明明在废弃的酒厂啊,他明明.... 脑海里突然闪过童年的画面,他刚才.... “原驰!”庭柯瞬时反应了过来,他眯着眼睛看着原驰,“你为什么又带我来这里?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还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没有没有,宝宝你听我说,我们只是做个测试,没干别的,你看,你什么事儿也没有是不是?”原驰哄着。 “不是!”庭柯的脸色越来越阴郁,“她窥探了我的隐私,她撕开了我身上的一条疤,我流血了啊,原驰,你没看见我整个人都在流血么?你为什么要让她撕?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啊?为什么?原驰你不爱我了么?” “爱啊,宝宝我最爱你了,但我需要知道....”原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谁需要知道也不行!”庭柯忽然暴跳起来,“我不允许!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窥探我的隐私!” “好好好,宝宝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做了,你冷静一点,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原驰不顾庭柯的挣扎,死命地把他搂在怀里。 “我怎么冷静?她把我整个人都撕开了,你要我怎么冷静,我冷静不....呃!”庭柯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颈就猛地一疼,随后他就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成医生!你干什么?”原驰仔细抱好庭柯,以免他摔倒。 “他刚从催眠的幻境里出来,情绪太过于暴躁会对他的神经元造成损伤。”成颖把针管拔出.来。 “那...那他再醒来呢?”原驰把庭柯放到躺椅上。 “他会好好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不会想,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缓冲,再醒来之后,就不会这么疯了。”成颖走到椅子旁坐下。 “那我要注意些什么?”原驰问。 “我跟你说一下根据这次催眠做出的心理评估,你听一下,然后再根据你们平时的相处模式自己决定你以后要注意什么吧。”成颖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 “好,你说吧。”原驰的目光随着成颖而动,整个人却始终站在庭柯的身旁与他十指相牵。 “首先,根据他讨厌暴力这一点来看,他到现在还对童年时期的虐待有着很大的心理阴影。”成颖说。 原驰面上平静点头,心下却疼的要死。 他从来都不知道庭柯小时候还遭过这样的罪,更不知道,自己居然在庭柯六岁那年就已经遇见他了,早知道当年那个小孩儿会让他一天心疼个八百遍,当年就该冒着拐卖小孩儿的风险把人抱回家的。 “再有一点,还是因为童年虐待,因为他受暴力.虐待的年纪太小了,以至于让一个心理还未开始正常发育的小孩儿在长期的虐待中就已经发育歪了,所以我说他其实并没有大家所说的那种反社会人格,他有的只是反社会的想法。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以我们正常人居多才给他这类人敲下的定论。但实际上,他并没有错,就像小时候父母教给我们的第一理念是‘捡了钱要交给警察叔叔’,而他父亲所教给他的却是‘随心所欲,不管别人死活’。所以,”有的人很幸运,被指引去了一条光明大道,比如你。那有的人就很不幸运,被指引去了一条黑暗歧途,比如他。”成颖指着庭柯。 原驰大概有些懂了,意思就是说,他跟庭柯之间本身就没有对错可言,只是所处环境不同,对事物的概念和认知都存在一定的偏差,而他所能做的也不是强行帮庭柯改正掉自己所认为的错误观念,而是把庭柯慢慢引导到自己所认为的正确观念里来。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成颖敲了敲文件夹,“就是关于他认知里的‘鲜血里盛开的红玫瑰,灿烂又迷人’。” 成颖是个非常成熟的女性,这样眸色犀利地注视着原驰时,只会让对方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思路走,所以原驰更加聚精会神了。 “在以后的相处里,你一定要让他知道,不是鲜血里盛开红玫瑰灿烂又迷人,而是因为这个玫瑰从你送给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赋予了与众不同的意义,所以才导致它看起来格外的特别。” 听到这时,原驰眼底已经蕴满了心疼。 他知道那支被当成生日礼物送到小庭柯手里的玫瑰花有多特别,就好像他本来就身处在一片黯淡无光的深渊里,而那支带着无与伦比的阳光与亮色的红玫瑰落在他掌心里照亮他的同时,就被他当成了弥足珍贵的至宝。 其实原驰都忘了当年送给那小孩儿玫瑰花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了,肯定是很随意吧,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么可爱的小孩儿。 只是他没想到,就因为当年的一时随意,竟在一个心理刚开始发育的小孩儿的心中埋下了一颗这么危险的罂粟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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