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妈妈讲的故事。”庭柯不敢把妈妈抱的太紧,只是把脸埋在妈妈的颈窝。 从记事起,庭柯就总觉得妈妈是玫瑰花变的,因为妈妈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即使妈妈现在满身都充满了难闻的药味,他依然能从中找到那抹最令他安心的玫瑰花香。 淡淡的.... 甜甜的.... “妈妈....”庭柯是被疼痛强行从梦里拖出来的,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开始哽咽着喊,“妈妈....”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疼,反正就是浑身都疼,他蜷缩起瘦小的身躯,用自己柴瘦且没有力量的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假装自己还沉溺在妈妈的怀抱里.... 可眼角却不停地有眼泪溢出,因为他假装不下去... 妈妈的怀里是香香暖暖的,可梦醒后的思念是冰冷刺骨的... 庭柯不敢放声大哭,只得把自己紧紧的缩在被子的一角里,再用一口奶牙死命地咬住自己手臂上的嫩肉,而那些苦涩的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滑进了嘴里,苦的他想吐。 但他还是忍住了。 可即便如此,他害怕面临的事情还是如约发生了。 突然背上被狠狠踢了一脚,“哭你妈的什么哭!” 庭柯本来就想吐,这下被人用重力一踹,他登时就忍不住了,于是他赶紧掀开被子,跳下床,跪在垃圾桶旁边狂吐了起来。 庭柯今年不过才六岁,可刚才那个在他后背用力一踹的人显然是对这么大的小孩儿没有半分疼惜之情,见庭柯吐得这么凶,他非但没有上前关心几句,甚至还继续骂骂咧咧的,“吐完赶紧给我滚出去卖花去,妈的,今天不给老子赚五百块钱回来,看老子回来不打死你。” “爸爸,”庭柯吐完之后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但他仍觉得不舒服,浑身又疼又没有力气,所以他壮着胆子说,“我好像生病了,今天我能不能早点回家啊。” “你说什么?”男人俯身去撕扯着庭柯的嘴角,“你妈治病花了老子全部家产还他妈把自己治死了,你不给老子去赚钱,还他妈敢生病,你是不是也活腻歪了啊,啊!” “没有,没有,爸爸我错了,我不说了,爸爸求求你,求求你别打了,我错了。”庭柯不敢去掰开男人的手,只是不住地求饶。 “错了还他妈敢哭!”男人松开庭柯的嘴角,抬手又是一巴掌,“给我闭嘴,再他妈敢哭一声,老子现在就踹死你。” 庭柯左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也在嗡嗡作响,但他非但没有抬手捂着脸,也没敢再哭出一丝声音,只是紧抿着委屈的嘴角,无声的泪涌着。 “赶紧给我滚!”男人抬脚又是一踹,“看你这张脸就来气,跟你妈一个货色。” 庭柯被踹倒在地,又快速起身,全然不顾身上的疼痛,迈起两条小短腿就跑出了出去,中途路过厨房时,他瑟缩了半天,最后还是跑进厨房抓了一把生米塞进了嘴巴里。 庭妈妈有自己的花圃,种着十几亩玫瑰花,这些都是他们夫妻二人打理的,但庭妈妈去世之后,那些花圃也都被卖了出去,只留下这一棚子的玫瑰花,好让庭柯每天采几支拿出去卖。 由于这一年以来庭柯都始终处在营养不良的状态里,所以他的个子就比同龄孩子矮了许多,以至于他一个半大孩子拿着剪刀走在花圃中时,只见玫瑰花窸窣乱晃的身影,却不见一个小孩儿的娇弱身形。 摘完玫瑰花还要给玫瑰茎剃刺,这个工作对于一个六岁孩子来说无异于是非常困难的了,但很意外的,庭柯做起来却非常得心应手,显然是被玫瑰刺扎出来的熟练。 庭柯很快就剃好了三十支玫瑰,又分别把它们放进独立的包装袋里之后,他才抱起十五支玫瑰花出了门。 至于剩下的十五支,一是他想等卖完再回来抱,二是他抱不了那么多玫瑰花。 因为妈妈说抱太多玫瑰花会看不见路的。 这一年以来,庭柯卖花的几个地点不过就是商场、广场、游乐园,而且还都是家附近的。 毕竟他太小了,太远的地方他也不敢去。 今天是周末,所以他来游乐场了,游乐场里的小孩儿多,但小情侣更多。 虽然庭妈妈没有教过庭柯该怎么把自己手里的玫瑰花卖出去,但她说过——送人玫瑰不单单只是送花,更多的还是送心情,所以只要手捧玫瑰的人对人报以最真诚微笑,那你手里的玫瑰花才可以灿烂迷人。 所以即使庭柯现在满身是伤,他也能扬起一张纯真的笑脸,“哥哥,哥哥,买朵玫瑰花送给漂亮姐姐吧。” 男孩儿还没开口说话,他身旁的女孩儿就说,“哇,小朋友你好可爱啊,你的玫瑰花多少钱一支啊。” “十块钱一支,漂亮姐姐要买几支呀?”庭柯歪头问着。 “那你给我两支吧,我和这位帅气哥哥一人一支。”女孩儿说。 “好,”庭柯从怀里的一大束玫瑰花里拿出两支递出去,“给,漂亮姐姐,这是你和帅气哥哥的玫瑰花,一共二十块钱。” “好的,谢谢。”女孩儿接过玫瑰花。 “小朋友给你钱,”男孩儿递出去一张二十块钱,看着还没自己腿长的小孩儿,又忍不住说,“小朋友你可把钱收好了啊,这里人多,别被人偷去了啊。” “没事的,哥哥放心吧,”庭柯借过钱揣进自己最里侧的衣兜里,“我妈妈正在看着我呢。” “你妈妈?”男孩儿四处张望了一圈,也看不出谁是这小鬼的妈妈,只是对这种大人自己不出来劳动,却让一个半大孩子劳动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放眼望去,整个游乐场里卖花的大多数都是小孩子,所以他最后也只是说,“好吧,那你继续忙吧。” “嗯,祝哥哥姐姐玩的开心。”阳光下的庭柯笑的当真比玫瑰花还要灿烂许多倍。 只是在两个人转身走后,一滴谁也没看见的眼泪就顺着乌青的脸颊滴落进玫瑰花蕊里了。 妈妈正在看着他呢.... 庭柯吸了吸鼻翼,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再次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去卖玫瑰花了。 忙碌一天,庭柯来回跑了四趟,卖了五十二朵,送了八朵,那八朵玫瑰花分别送给了八个管他叫‘小宝宝’的人。 因为自从妈妈走了之后,就再也没人叫他‘宝宝’,而他也不再是谁的宝宝了.... 晚上十点多,庭柯披着厚重的夜色匆匆往家的方向赶,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望着便利店里琳琅满目的好吃的,他那一整天只靠水压制的饥饿感瞬间就迅速蔓延了上来,像是怕他感觉不到,空荡的小肚子很快就响起一连串的咕咕声。 庭柯摸了摸肚子,又咽了咽口水,犹豫再三,还是快步跑走了。 他不能乱花钱,不然让爸爸知道的话又该打他了。 饿肚子没关系,反正又不疼,回家多吃点米就好了。 想着家里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庭柯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脚下的步子也跟着越跑越快。 终于快跑到离家近的那条胡同口时,忽然有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庭柯以为是爸爸又喝醉酒要来打他了,心下登时就颤了一下。 结果在看清不是爸爸之后,他刚要松一口气,却听见对面那人说,“小朋友乖,把你口袋里的钱分给叔叔一点儿呗。” 这是在打他身上钱的主意,庭柯连忙捂住藏在心口位置的钱,连连后退了两步,“叔...叔叔...这个钱不能给你....” 说完就跑,可他毕竟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儿,两条腿还没有成年男人的一只胳膊长,以至于他还没跑几步就被身后之人揪住了后脖颈。 “跑什么啊,你妈妈没教过你小孩子要好好听大人的话么。”那男人揪住庭柯的后颈,很轻松的就把这小家伙带进了黑漆漆的深胡同里。 “你放开我!放开我!”庭柯害怕极了,但更害怕身上的钱被这人抢走,因为比起这个陌生男人,爸爸打起人来才是最疼的。 “好了好了,别吵了,这不是放开你了么。”男人把庭柯丢在地上,两只手就开始在他身上摸索着。 “别碰我,叔叔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你把钱拿走了,我爸爸会打死我的。”庭柯死命地捂住辛苦一天卖玫瑰花赚来的钱。 “放屁!”男人狠狠地在庭柯的后脑勺拍了一下,“哪有老子舍得打自己儿子的,你赶紧给我松开,不然叔叔打起小孩儿来也是很吓人的。” “不松!不松!不松啊!”庭柯虽然这么喊着,但拼命护住钱的两只小手腕已经被人掰开了,接着,他就感觉那人带有茧子的手已经伸进自己的衣领里,再拿出时,还带走了自己一分都没舍得花的钱。 “呦,小朋友怎么可以带这么钱出门呢,”男人把带着庭柯体温的钱都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嘴上还人模人样的说,“这样吧,你今天的钱就先由叔叔替你保管了,下次可不许带那么钱出门了啊,不然遇到坏人怎么办啊。” 说完就要走,庭柯忙爬起来抱住了他的腿,哭喊着,“叔叔!叔叔你最好了,你给我留一半好不好,不然我爸爸真的会打死我的。” “滚你妈的!你老子打死你跟我有什么关系。”男人一脚踹开了庭柯。昏暗的胡同里倒映着男人潇洒离去的背影,而他那扭曲丑陋的影子却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男人那一脚踹在庭柯的腹部,力气之重,疼的他浑身直冒冷汗,再也提不起力气朝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哭喊了,只能把自己蜷缩在冰凉的地上,又时不时地对着自己的肚子吹几下,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疼痛似的。 就这样,庭柯一边吹一边缓,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终于勉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深夜的长巷里,一个瘦弱的小孩儿只能扶着染满灰尘的墙面才能坚持着走下去。 他走的很慢,却始终没有停下。 远远看去,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就好似秋风中的枯叶一般,不堪一击。 可细看之下,那小孩儿坚毅不屈的小身板却又好似夏日长风中的松柏一般,百折不回。 到了家,庭柯来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拿出挂在脖颈之上的钥匙,插进了锁孔,拧动两下,打开了家门。 然还不等他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酒气就混杂着难闻的烟草味一起扑面而来了,庭柯皱了皱眉,忍着喉咙里想咳嗽的冲动,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去,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他没敢开灯,只得悄悄摸黑往里走,走着走着,就听见“铛铛’的一声脆响——是他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酒瓶发出来的声音。 庭柯心下一惊,连那微弱的呼吸声都跟着戛然而止了,一双琥珀色的浅瞳在漆黑的夜色里立即亮起一片警惕的眸光,他既紧张又害怕,那无措的模样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小奶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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