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警官什么时候发现的?”柏非瑾现在是唯一还有闲心跟林放聊的人。 林放嗤笑一声:“别自作多情了,我并不是觉得你没有杀柏钧时,只是案子到现在还有疑点,我不能容许经我手的东西存在这种问题。” 林放说的不客气,他也窝着一肚子火,办案这么久还从没这样“被结案”过。多年直觉告诉他这件案子还有隐情,可他不光怎么也抓不到,而且还被人摁着头结束了调查,简直可以说是种耻辱。 “现在还没开庭,还可以申请补充证据。所以告诉我,你们到底在找谁?”林放冷声道。 一旁沉默良久的沈潜忽然抬头道:“对,还有机会。我去找魏……” “沈潜。”柏非瑾回头喝止了沈潜的未尽之语,“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沈潜也回吼道,蓦地抬腿狠狠踹向旁边病床,床脚支架顿时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床头柜上玻璃杯晃了晃,“啪”的清脆一响在地上摔得粉碎。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死寂。 连柏非瑾都有片刻惊怔,随后黑眸里慢慢酝上怜惜,不顾旁边众人,难得强硬地伸手将爱人抱进怀里,右手轻柔拍着沈潜后背:“没事的,没事的……” 话语间,他有些说不清急躁地低头用嘴唇碰触着沈潜额头。 后知后觉的,他感觉到了愤怒。 他可以不在意即将发生的事情,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很少有事能真正伤害到他,更何况这些天大家的帮助他都看在眼里,实话说他已经知足了——他终于不再是孤身战斗了。 可是沈潜不一样,对他而言这是信仰的崩塌。他付出生命都要去守护的司法与正义,现在却对自己最亲密的爱人露出了最无情的一面。更何况,因为太多的原因和考量,他连想改变这个局面的希望都被人为硬生生掐断。 柏非瑾猜得出是什么人做的,又为何要这样做,甚至他都可以理解这种做法。已有证据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是凶手这件事已成定局,而在“狼群”覆灭导致的巨大地震中,最快速度给他定罪收押可以排除绝大部分可能发生的意外,将他这个关键证人与资料库完全控制起来,同时还可以借此吸引民众注意、分散舆论压力。 高层决定从来没有对错,有的只是权衡与利益。 但柏非瑾还是愤怒了,沈潜一直以来的干净与热忱来源于他对自己所处体系的信任,就如之前即便再惶恐不安也依旧选择上交“黑匣子”,因为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这个体系会给他一个证明真相的机会。 然而这次……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让他蓦地失去方向,像被缴了械的战士,愤恨又迷茫。 “沈潜,你听我说。”柏非瑾语速很慢,温和而沉稳,“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它只是尹梓章设下的局。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出于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的理由,也许不是都合我们的意,但那也并不是错。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正义并非是全白的,司法的基底与尊严在于证据,这与你一直以来的坚守并不矛盾。” 这话说的所有人心底都是一颤,他们多少都因为柏非瑾而对这个案子掺入了私人情绪,他们气愤于步步紧逼的压力、抱怨于遭受的不公对待,却忽略了其实从客观角度来看,从头至尾这件事都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证据链是确凿的。 沈潜也知道自己偏激了,理智告诉他柏非瑾说的没错,可现在的他就像进了死胡同却无路可退的人,指甲深嵌在掌心里,浑身都在发抖。 柏非瑾心疼不已:“没关系的,他们伤害不了我,没关系的。” 沈潜,只要有你在,就没有人能伤害到我。 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啊,不要让这些阴谋诡计动摇你的坚持,也不要被这些肮脏泥泞玷污你的正直。 你要好好的,我才有力量去面对一切。
第229章 涅槃重生(57) “……找我干什么?”门口第三次传来新来者的声音。 屋内人都看过去,魏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沈潜没抬头,柏非瑾也没说话,场面僵持两秒,魏征径直走进冷声道:“还没到最后一刻就要放弃的话,以后出去别说是我的人,我丢不起这个脸。” 到底是老上司了,沈潜本能有种敬畏,此时更是无话可说。 “你刚刚……”魏征神情复杂地看了柏非瑾两秒才继续道,“说得没错,无论什么时候,最终讲的还是证据。” 这番话换作任何人讲魏征都没有这么触动,可偏偏是柏非瑾看得最清,也是他最冷静地点明出来。明明他才是最大的利益相关者,也是最有理由抱怨这一切的人。 “沈潜,”魏征正色问道,“你要放弃吗?” “不。”沈潜毫不犹豫地否认。 他绝不放弃,即使马上就要开庭,即使开庭,即使宣判,即使他可能来不及阻止悲剧发生,他也会一直追查下去,直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刻。 这是他答应柏非瑾的,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会放弃。 “那需要我干什么?”魏征道。 柏非瑾偏头看沈潜,沈潜闻言也迟疑了一下,眼神飘了飘。 “你们查到谁了?”魏征也不傻,他们不说自己也能猜到几分,“有谁是需要我出面帮忙查的?杨局查不到?” 这话甫一出口,魏征就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什么。 柏非瑾微垂眸开口道:“魏局,我们……” “我来说吧。”沈潜打断爱人,抬眼直视向魏征,“师父,我们在追查一个原名叫骆屿的人,我们怀疑他被纳入了证人保护计划,而且很可能不是公丶安系统的。” 魏征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是在思索。 “我……我知道这个请求……很任性,也很自私。”沈潜说的很艰难,他一边说一边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可他还是说完了,“我想找到他。” 魏征还没答话,柏非瑾就先开口道:“骆屿只是我个人的一个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他与此事有关,而且现在也没有任何事实可以证明他是依靠证人保护计划消失的。” 柏非瑾说的很直白,沈潜也没反驳,只是抿紧了唇。 “这是你们现在唯一的线索?”魏征问道。 沈潜和柏非瑾都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魏征见此很随意地一挥手:“那就查。” 柏非瑾眼里是明显的不赞同,沈潜之所以会想到魏征,就是因为部里情报丶指挥中心一直看好魏征,而作为国家丶中枢部门,指挥中心有权限查看很多机密档案,也许从中可以找到骆屿的信息。 这件事他们之中除了魏征谁也做不到,即便是杨局也没有权限,但魏征又是最不合适的人,因为他并不愿意进部里。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渺小可能,魏征要押上的是他未来的职业道路。 可这些东西,柏非瑾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他只能沉声劝阻道:“魏局,您不用……” 您不用做到这一步的。 “我也是刑警。”魏征平静道,“不管走多远我都不会忘记这个身份。做刑警的,手上过的案子都不是小事,任何时候,不能放过任何线索、也不能放弃追查任何证据。让罪恶受到法律惩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才是我们的职责,这才是我们的坚守。”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魏征于他们是前辈,此时便是身体力行的传教。 魏征又转而对柏非瑾道:“真相是无价的,没有值不值得,我也不是因为你才做下这个决定。” 岁月在魏征面庞上留下了痕迹,也留下了沉稳与睿智,那双深邃眼瞳中决定了什么,让柏非瑾没能多言,最终只是郑重颔首道:“即便如此,还是非常感谢您。” 沈潜也跟着一欠身,却是眼眶通红、哽咽难言。 林放不懂他们之间这些弯弯绕绕,但他再傻也看得出,这个案子从头至尾都是个局,而他们所有人都是局中人,挖空心思、拼命挣扎却只是被对方十几年前布的局耍的团团转。 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柏非瑾,但却冷然开口道:“那个证人我会再去审,专案组有什么消息也不会瞒着潘谨言,最好的是能在开庭前找到补充证据,向检方要求撤案重新调查。” 柏非瑾一怔:“林警官……” “别说让我置身事外之类的话,既然我已经参与了,就不可能半途而废。”林放轻哼道,“我是刑警,魏局也说了,这是我的职责。” “……”柏非瑾低头笑笑,“谢谢。” 他一直知道这些证据的存在,也无数次猜想过,当证据被揭露在人前时会发生什么?他不怕法律的严惩,不怕舆论的谴责,不怕被千夫所指……但他其实又真的很害怕,他太清楚一无所有的感觉,所以才无比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害怕会重新回到孤立无援的处境。 他生于黑暗、长于黑暗,本可忍受黑暗,然而却看到了太阳。 阳光使原本的荒芜,变得更为荒芜,变得无法忍受。 可他从来不敢肖想,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身边竟然还有这么群人没有走,他们愿意相信他、愿意为他去努力、愿意站在他背后支撑他……他们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告诉他,你不是孤身一个人。 何德何能,又何其有幸。 魏征从来是行动派,他本就是听闻案件被飞速结案送审才去医院询问情况。此时得了骆屿的线索,出医院他就直接打电话给了情报丶指挥中心的主任,言明希望找他帮忙。 主任对此颇为意外,但还是很快答应让他进京详说。 次日魏征抵京面见主任,主任早就与他相识,见面后也不着急,拉着他闲聊半晌,直到魏征先开口挑明来意。 主任似笑非笑地瞅他:“你倒还真是护着你那小徒弟!上次为了他在学习中途就跑回去,这次又为了他跑回来。” 魏征知主任是对自己之前借机婉拒调进部里心存芥蒂,也不辩解,只是老实道:“不全是为了他,主要是自己想通了。” “噢?”主任这下感兴趣了,“想通了什么?” 魏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瞒您说,我之前其实是有些不敢接。责任太大了,一接就没有回头路,我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起,也顾虑能不能照顾好家人。” 这话从魏征嘴里说出来其实有几分让人难以置信,但主任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惊讶,只是认真地听着。 离开耕耘多年的刑警行列,离开一直以来的家乡南口,离开身边熟悉的舒适的交际圈,甚至可能要在这个年纪离开家人,投身到一个全然陌生而又至关重要的工作岗位上去……没有人是真正无所畏惧的,再强大的人也终究心有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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