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尹忠性格自负,向卓云事件是他的手笔,只有当事情发展如他所料时,先生前往‘狼群’才不会引起怀疑。”骆敬辰补充道。 沈潜叼着筷子想了想:“尹忠在南口的落脚处是当地‘头狼’地盘,你们月前就找到了‘头狼’手上命案的把柄,但是当时没报案,而是等到这次用作逼迫尹忠离开南口返回长辽的引子。” “不是‘找到’,是偶然遇到的,我们也没您想的那么神通广大……”骆敬辰苦笑纠正道,“的确,当时先生知道这个情报后暂时隐瞒了下来,但其实已经私下调查清楚了,罪犯和证据我待会儿就可以给您。” “你……”沈潜下意识想说你误会了,但仔细一想,自己难道真的对此心无芥蒂吗? 好像也不尽然。 “……逼着尹忠返回长辽是因为要取当年骆岑留下的‘黑匣子’,”沈潜有些生硬地转了个问题,“所以下一步呢?冲进去救非瑾?拿出‘黑匣子’?圆满收网?” 骆敬辰有些无奈:“您知道我们为何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去取‘黑匣子’吗?” “为什么?” “静砚山的地图您看过吗?”骆敬辰说着取出笔记本打开,将靠北侧的腹地拉大,“这里就是尹府老宅,历任‘狼王’居住办公的场所。” “非瑾现在就在那里面?”沈潜重点开始跑偏。 “……是,不出意外的话,先生、尹忠和‘黑匣子’都在里面,”骆敬辰停顿一下,“一起的还有大约二十公斤炸药。” “咔”!沈潜手上的一次性木筷发出断裂的脆响。 “一旦尹忠引爆,整个宅子将顷刻化为灰烬,所有资料都将不复存在,再想剿灭‘狼群’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尹忠对非瑾……”沈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斟酌两秒才继续道,“到底是……?” 骆敬辰也沉默了一下:“……执念吧。” “多深的执念?”沈潜问道。 “一直求而不得的宝物?”骆敬辰拇指摩挲着鼠标,“费尽心机才得到,所以舍不得毁掉,也不可能放手。” “所以非瑾又是在用自己做筹码,”沈潜一字一顿地道,“赌尹忠会顾及他而不轻易引爆。” “这个概率谁也说不好。”骆敬辰实话实说,“但先生进去还有另一个计划。” 沈潜顺着骆敬辰的眼神看向电脑,上面仍然是静砚山的地图,但不同的是多出了很多标记,仔细看去竟然是布防的据点,甚至旁边还注有人员布置、巡防路线和换班时间。 “这是……内应?”沈潜有些惊讶。 骆敬辰颇为赞叹地看他。 沈潜反应过来,能拿到这么详细的布防图,这“内应”身份必然很高,若是真有这人的存在,柏非瑾又何至于要到以身涉险的地步? “咳……这是从哪来的?你今天去见谁了?”沈潜摸摸鼻子问道。 “谢鹏。” “他?”沈潜看资料知道这人,“他不是尹忠最得力的副手吗?” “对,这是意外惊喜。”骆敬辰坦言,“原本先生只推测到‘内派’的宫瑶要反,但没成想与她联手的竟然是谢鹏。” “所以非瑾进‘狼群’还是为了挑动他们谋反?尹忠把非瑾带回‘狼群’,简直是给自己找事儿做啊……”沈潜摇头道。 “尹梓章刚死不久,尹忠位子还没彻底坐稳,先生‘正统小狼’的身份在这时候格外敏感,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回去,都足以让有心人蠢蠢欲动。” 沈潜点头能够理解:“你和谢鹏达成了交易?他会有这么好心?” 骆敬辰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达成交易。” 沈潜没有贸然开口询问具体交易内容:“……这个布防图并不完整?” “对,现在还只有外围图,尹府内宅要等第二次交易。”骆敬辰信手在电脑上圈出尹府的位置,“这几天先要摸清除了内宅之外所有地方的安保,做好踩点。” “你要进去?”沈潜指着那个密密麻麻标满岗哨的地图瞪大眼睛。 骆敬辰笑笑,满脸和善地看着沈潜。 沈潜手指硬生生转个弯:“……我要进去?” “这次计划的关键是打一个时间差。”骆敬辰道,“‘黑匣子’内有绝大部分‘狼群’成员名单,但如果直接攻破尹府老宅,这份名单将失去价值。” “所以需要先有人进去将‘黑匣子’取出来,然后根据名单,再择同一时间对所有人进行抓捕?”沈潜微皱眉。 “没错。” 沈潜垂眼想了两秒:“我去。” 他别无选择。 那是他的爱人,他答应过要等对方回家。但他等不及了,无论前路如何,他要去接他的爱人回家。 骆敬辰不意外沈潜的选择,他见证这两人一路走来,从开始就没想过沈潜会拒绝。 十年前他陪着沉默崩溃的柏非瑾束手无措,是沈潜带来了奇迹;十年后,他想从这诡谲命运中抢回他的先生,希冀沈潜能再次带来奇迹。 既然做了决定,沈潜也不再纠结,而是更多去思考和整理现下的所有情报。 “有一点我没想通,”沈潜问道,“非瑾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促使谢鹏和宫瑶反叛的?” “我不知道,完整计划只存在于先生自己的脑海里。”骆敬辰很平静,“就像我到现在也不清楚,‘黑匣子’到底在什么地方,以至于先生直接否定了我潜入尹府窃取的计划。”
第198章 涅槃重生(26) “黑匣子”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柏非瑾思考过无数次,多少个白天黑夜,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尹府大大小小所有角落,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生活了十余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走完的府邸,一次次怀疑、推演与否定,最终结果都指向那个他不愿意思考的存在…… 而他现在终于进到了这里。 空气是凝滞的,没有丝毫波动,淡淡的铜锈血腥味混着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湿潮气萦绕在鼻间,目光所及皆是厚重到近乎实质的纯黑,让人恍惚已经进入了虚无。 这样的环境下,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身体的疼痛与不适则被放大,一点点摩擦切割着无所适从的神经。 这是间不足九平米的密室,四周墙壁乃至地面都做了软包吸音处理,正中置着等人高的立方铁笼,夜视仪监控可以看到里面囚着个人。 柏非瑾双膝落地跪在笼中,两手被反铐吊锁于笼顶,脚踝上的重镣绕过栏杆牵制着,上半身被迫俯趴侧首支地,落入“狼群”短短几日就消瘦了一圈,整个人只剩下间或细碎的颤栗才透出半丝活气。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水,没有食物。 这是尹梓章专门为骆岑建的“熬鹰笼”。 二十八年前,大权入握的尹梓章将叛逃出“狼群”一年半的骆岑抓回,逼他臣服,然而骆岑抵死不从,甚至再次逃跑被捕,于是尹梓章在尹府地底建了这间密室,命人砸断骆岑的双腿,再亲手将人锁进了笼子。 此后十余年,骆岑在这里进进出出,终是被“熬”碎了一身傲骨,连同所有梦想、希望和坚持,碎了一地…… 他到底是臣服于尹梓章,却用最后的力气锻造出了柏非瑾。 柏非瑾刚开始还有余力思考,当年承受着断腿剧痛的骆岑是怎么熬过四天的,但很快他的脑海就只剩下了一片混沌。 疼。 哪里都疼。 丧失了其他感官后,身体的疼痛变得越发明显,腰间伤口好像又撕裂了,空荡荡的胃和干到冒烟的嗓子里如火燎般灼痛,吊铐的手腕好像已经被磨穿皮肉卡到了骨头上,反扭的肩膀和后背大片绵密的针扎刺痛,承受着重负的脖颈僵硬得无法动弹,双膝已经跪到失去知觉,脸侧抵在笼底栏杆上压得生疼,却连挪动半分的力气都无。 过去多久了呢? 时间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漫长而无边的黑暗里,只有孤独和痛苦永伴。 首先,柏非瑾想忍,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做的,所有的苦楚和磨难,咬紧牙关硬捱着,总能忍下来,总能渡过去,因为他这是最擅长的。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他已经忍受够久了,太久了。 竭力保持清醒,将计划过了一遍又一遍,在心底数了一千又一万秒,昏睡又醒来再昏睡地循环往复……他却还是困在这里,备受煎熬。 他被拖到了世界的尽头,被沉到了水底,被活埋进棺材,只身一人,不能生,不能死,求救无门,也无人来救。 仍在喘气的只是这幅皮囊,而柏非瑾这个人呢?好像已经在沉默黑夜中死去了。 柏非瑾一阵比一阵强地感到心悸,残存理智告诉他这是被感官剥夺产生的幻觉,但他仍控制不住地开始挣扎,磨破了手腕,擦伤了膝盖,额头撞在笼底淤青又破皮,喉间的声音从压抑而无意义的低吼到嘶喊,最后只剩下偶尔的闷哼…… 直到折腾散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柏非瑾才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他想他要放弃了。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感觉到几分熟悉。他现在在黑暗里,以前好像也在;他现在孤零零一个人,以前好似亦然;他被困在这笼子里,又像是他其实一直都在笼子里。 自由、光明、希望,好像从来没属于过他,他曾经愚蠢地祈求着上天怜悯,奢望着有人往无底深渊里看一眼,看到他,然后将他带出来。 可是从来都没有人,他跌跌撞撞、栖栖遑遑地在泥泞中挣扎,不知前路在何方,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如今,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吗? “王,狼后的心电监护仪报警了!”监控室的人在警报声中慌忙给尹忠报告。 尹忠呼吸微顿,眸子沉了沉:“几天了?” “这是第三天。” “还没超过啊……”尹忠意味不明地低喃着,随意摆下手,“把人带出来,推针镇静剂。” “是。” 早在隔壁候着的医护匆匆推门而入,连着手铐一起将笼内完全失去意识的人放下,却一时不敢移动,只得打开手电就地开始抢救。 待原本杂乱的心跳恢复平稳后,为首医生极轻极缓地帮柏非瑾将手臂复位,纵使已经陷入昏迷,这样的动作也逼得柏非瑾浑身一抖,溢出喑哑的痛哼。 医生眉头微跳,看着此刻狼狈不堪的人影,沉默地咬紧了牙关。 用担架将人送到隔壁,护士立马有条不紊地开始吸氧、输液、清创,柏非瑾眼睑微微颤动,像是要恢复意识。 医生不由上前半步,还没有所动作,旁边副手就先一步向输液管内推了半剂镇定剂。 这下柏非瑾彻底睡熟了。 “你……”医生转头看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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