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人留两个支持贾沛那边的抓捕,去一个联系志敏他们在栋林的行动,其余人马上查贾沛最近的活动轨迹和所有可能藏人的地点……网警那边至少需要一个负责人衔接。”柏非瑾垂了一下眼,抬眸之后有条不紊地安排道。 “好,我去布置,然后……”欧阳翎环视一圈叹口气,“我去网警那边吧。” “辛苦。”柏非瑾微微点头道。 “没有没有!”欧阳翎赶紧摆手,走开去叫人了。 柏非瑾兀自思考了一会,抬头时正对上顾黎有些好奇的眼神。 “顾老师。”柏非瑾点头道。 “柏老师,”顾黎马上回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下柏老师是……?” 柏非瑾笑了笑道:“我是老师,在刑警队兼职顾问。” “哦……”顾黎好像在思索什么,突然眼睛一亮调侃道,“我就说为什么一直觉得很熟悉呢,您就是网上的‘护花使者’柏老师啊!” 柏非瑾脸上难得流露出了一言难尽。 顾黎笑了两声,收敛道:“我很敬佩,你做的很好……非常好。” 柏非瑾也勾了下唇角:“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顾黎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柏老师在这里很久了吧?看欧阳那丫头挺服你的。”顾黎道。 “欧阳进队的时候我刚成为顾问,”柏非瑾抽开椅子坐下,对顾黎打了个请的手势,“想想也有三年了。” 顾黎顺势坐在他旁边,轻啧了一声:“居然三年了……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大二的小姑娘。” “哦?”柏非瑾看他。 顾黎自顾自地笑笑:“个野丫头,现在也长这么大要独当一面了,这些年您和沈队带她费了不少心吧。” 柏非瑾察觉到他对欧阳翎的不同感情,没问两人之间发生过这么,只是温和地答道:“没有,她很好,帮了我们不少忙。” 顾黎闻言笑得更开心,脸上带着骄傲,又隐隐有些怅然。 “柏老师现在不用去……?”顾黎笑完回神问道。 “我只是顾问,不方便直接插手他们的工作,有欧阳在没关系。”柏非瑾坐着没动。 “这样啊……”顾黎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顾老师觉得,贾沛会杀人吗?”柏非瑾突然问道。 顾黎皱了皱眉:“我觉得杀人的可能性不大,他并没有表现出暴力倾向……” “您知道他曾经收过栋林建筑负责人的私下汇款吗?” “汇款?栋林?”顾黎愣了一下,结合新闻报道又马上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栋林买凶杀人?!” 柏非瑾听出他的话语里满满的都是震惊,没有立刻说话只等着他思考。 “不可能,”顾黎斩钉截铁地道,但跟着放软了语气,“我觉得不大可能……贾沛患有抑郁症,他连最基本的生活娱乐欲望都几乎没有,怎么可能为了钱财而杀人?” “抑郁症?”柏非瑾刚刚和沈潜根本没来得及细聊案子,闻言问道。 “我在十个月前为贾沛做过三次咨询,当时判断他患有中度抑郁症伴随强迫行为。”顾黎解释道。 柏非瑾其实大概也猜到了,并不意外,顾黎还在自己拧着眉头想问题。 “柏老师其实有自己的想法了吧?”顾黎思索着问道。 “嗯?”柏非瑾有些诧异。 “不然也不会到我这儿来求证。”顾黎抬眼看他。 “……我的确有些想法,但都只是自己的感觉罢了。”柏非瑾避开了他的目光。 “没有无缘无故的感觉,人所有的想法都是来源于事实。”顾黎认真地说,“我先分享一下我的想法吧。” “顾老师请讲。”柏非瑾颔首道。 “贾沛,他,属于情感缺失型行为障碍。从小没有父亲也没有其他亲人,幼年跟着母亲生活,但是母亲酗酒,不外出工作但也不做家务,母子两靠低保度日,母亲从小基本没有管过他。但是他自己争气,一路靠助学金奖学金和打工读到了大学,之后又进入了南方建筑这样的公司。”顾黎用很让人舒服的语调和语速说道,“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很容易产生自卑心理,因为很少得到关注所以也不敢轻易去争取关注。所以他的性格一直内向敏感不善表达,但其实内里又十分执拗和坚持。” 柏非瑾听得出,顾黎的语气里并没有怜悯,只有包容。 “抑郁症应该已经伴随他很久了,只是因为没有进行过系统的疏导治疗导致越来越严重,产生了伴随强迫行为,严重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他才过来咨询的。”顾黎轻叹一声,他常常感到痛心而无力的就是,很多轻度抑郁症患者因为各式各样的顾忌而没有尽早就诊,硬生生拖成了严重影响生活甚至威胁生命的中重度抑郁症。 “只进行了三次咨询吗?”柏非瑾有些疑惑,莫说是中度,即便是轻度抑郁症也不是三次咨询就能轻易解决的问题。 顾黎神色微暗:“是我的失误,当时我发现他对男性有抵触情绪,便推荐他换女性咨询师,但是交接完我没有继续跟进,造成他放弃治疗的时候我没能劝阻。” 柏非瑾沉默了一下:“贾沛这样的人,即便是您当时有劝阻,大概也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吧。” 顾黎瞪着他两秒,突然觉得他说的太有道理了,他一直认为这件事都是他的责任,虽然专业知识告诉他这种自责心理是病态的,但他到底还年轻没经历过太多大事儿,有些控制不住。现在突然有人给他来一句“省省吧,你当自己多大本事能拯救世界呢?!”,惊诧之余反而感到一阵解脱。 “当时咨询的时候,您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柏非瑾转移话题道。 “为什么这么问?”顾黎挑眉笑道。 “感觉?”柏非瑾淡淡地回道, “呵!”顾黎笑出了声,“贾沛他,给我印象很深的是,他对于认同感有一种很深的执着。” “认同感?” “对,咨询期间他曾反复地质问我能否理解他的感受,并且对周围人都无法体会他的痛苦感到异常的愤怒。”顾黎的眼里有回忆和思索,“我之所以会将新闻和他联系到一起,也是因为他之前提到过他的上司。” 柏非瑾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抓住了,凝神看向顾黎。 “他的上司是一个……”顾黎微微皱眉,有些不好描述。 “天真的老好人。”柏非瑾帮他补充道。 顾黎楞了一下就笑了:“对,就是天真的老好人,柏老师的总结太精辟了。当时贾沛和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上司,看得出来其实他还挺喜欢他的上司,一直拿他当奋斗目标,但是他上司经常找他谈话灌鸡汤又让他觉得很被冒犯,总觉得没有人能体会他的痛苦。” 柏非瑾的手在桌子下屈指敲了敲自己的大腿,卞永健其实是一个活得很顺利的人,几乎没有经历过坎坷,身边都是爱他的家人、朋友、同事,虽然是个职场前辈,但性格里其实还保留着天真,又加上天性里的热情,会吸引到贾沛不奇怪,会激怒到贾沛也不奇怪。 从来没有平等的,有些人可以一辈子活得天真,有些人却从来不知道天真的滋味。 这样一来,柏非瑾脑子里那个隐隐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宛若一个可怕的猜测被一步步证实。
第19章 心灵杀手(8) “所以柏老师的想法呢?”顾黎出声打断了柏非瑾的思路。 柏非瑾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顾黎一向知道眼睛里可以看出很多东西,但鲜少有人的眼神给他这样……复杂……的感受。夹杂着悲悯、理解、嘲讽、淡漠,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掺杂。 “贾沛是主要嫌疑人。”柏非瑾答道。 这一点顾黎早已料到,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 “好消息是目前卞永健存活概率很大,”柏非瑾淡淡地说,顾黎睁大眼看他,“坏消息是……我们不妨猜测一下贾沛绑架他的目的。” 顾黎怔了足足半分钟才对柏非瑾说的贾沛的目的有个概念,不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你……你是说……他……是想……” “让卞永健体会他的痛苦。”柏非瑾冷静地接道。 顾黎自认也在外面做过两年咨询师了,加上本硕专业实习,接触的人物事件绝不算少,但此时此刻仍旧完全惊愕地张开了嘴说不出话。 “……怎么做到呢……?”顾黎呐呐道。 柏非瑾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看了顾黎一眼,没有再回答。 顾黎不知道在想什么,柏非瑾没打扰他,安静地坐在旁边。 不一会儿,陈容匆匆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这边和警队有些不搭的两人。 “柏老师!”陈容叫道。 柏非瑾闻声站了起来,略一颔首:“陈队,欧阳已经安排了人跟进贾沛和徐宏那边,其他人在追查贾沛最近活动轨迹和所有可能躲藏的地点,欧阳自己去网警那边了。” 陈容稍微松口气道:“麻烦柏老师了。” 柏非瑾笑着摇摇头,介绍道:“这位是之前为贾沛做过咨询的心理咨询师顾黎顾老师,这是我们队长陈容。” “陈队好。”顾黎抢先一步和陈容握手,陈容赶紧回握道:“顾老师,非常感谢您的合作,辛苦了。” 顾黎连声道没事儿。 陈容看着本来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改问道:“沈潜是被魏局叫走了吗?” “陈队……”柏非瑾皱眉低声唤道。 陈容看着他笑了笑:“我是队长,这些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还不用你们逞强。等沈潜出来你们接应一下两边抓捕的行动,商量下一步计划。柏老师这两天真的辛苦你了。” 柏非瑾微微动容,消息从队里走漏,必须有个人站出来负责,承担南方建筑和上级乃至上上级的怒火。之前卞永健的消息被曝光,陈容已经一肩担过了所有问责,现在又要出面可以说对他未来发展非常不利。 柏非瑾固然不想让沈潜去担责,但也同样不愿让陈容独自承担,更何况,沈潜也定然不会同意陈容这般做法。 “陈队,”柏非瑾温声道,“现在是队里最不稳定的时候,事多人心乱,正是需要您来镇场子。而沈潜那边已经上去一会儿了,您现在去反而不大合适。” 陈容有些冷了面色:“柏老师,这件事不用你们多操心,我自己有决定。”说着抬腿就往电梯间走。 柏非瑾侧身拦住了他,抬头与他对视两秒,轻轻叹口气:“陈队……我也很为难,您就当体谅我一下吧。” 陈容很轻松就可以绕开柏非瑾,但听到这句话身子却定住了,他自然知道柏非瑾在为难什么,因为这是沈潜的意思。沈潜自愿去帮他担这次的责任,魏局也有意让沈潜替他分摊责问,柏非瑾只是领会了他们的目的所以劝阻自己,毕竟现在这里唯一能拦住他的就是柏非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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