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旧口罩围巾捂得严严实实,以防被人看出样貌。这次到得早,前台给他端来一杯水,请他在沙发处稍等。 不会儿,有位长发女性从走廊拐出来,她穿着休闲西服,手臂上搭着外套,说话轻声细语,预约了下周魏主任的咨询,离开前注意到聂诚的目光也没有着恼,反而礼貌地朝他点头致意,看得出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女性。 很快,前台告诉他可以去魏主任的办公室了。 魏远坐在办公桌后似乎正在记录上一位咨询者的情况,听见敲门声立刻停笔收起文件,说声请进,起身给他接杯水。 两人就天气寒暄几句,像是朋友般在办公桌两侧落座。 聂诚急于恢复那五个小时的记忆,这回顾不上试探魏远,更加坦诚地开始谈话,“上次你提到要想起空白记忆,必须直面过去。实际上,我从未忘记过当时发生了什么,每一个细节就像印在我脑中。但是时隔两年,要我像做笔录那样从头到尾再说一遍,我确实做不到。” “在你的安全范围内,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那件事大致是,我的妹妹因为我的原因被毒贩绑架,然后我也中招了,被他们绑到仓库。他们,在我面前……奸杀了她。”聂诚克制地说。 魏远屏住了呼吸,皱起眉,眼中闪过惊愕和困惑,之后才用同往常一样的口吻提问道:“你还能记得那是些什么人吗?” 聂诚点点头。 “他们的容貌呢?” 聂诚牙关紧咬,脸侧绷直,点了点头。 魏远能看出现在让他做详细叙述尚有困难,稍作思索后换了话题,向他询问他和妹妹小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后,聂诚离开魏远的办公室。虽然空白记忆还是没有恢复,但是之前的焦虑减少了很多,而且很长时间没有人和他提起郭英了,有人愿意听他们小时候的往事,他真的很开心。 他预约了下周的咨询,离开了诊所。 脑中还在回想和魏远的对话,他这次向他揭开了曾经往事的一角,似乎也没有这么难。上次回去后,他利用局内系统检索过魏远,他是外地人,来到这里上学就留下来工作,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也不见和犯罪分子有交集。 他的事对魏远来说,真就是万千案例之一,或许他过于小心了。 寒风吹得他有些瑟缩,聂诚掏出口袋里的口罩,忽然意识到围巾落在魏远的办公室了。 抬手看看表,距离咨询结束八分钟,咨询间隔是十分钟,下一位咨询者应该没开始,还来得及。 他转身往回走,从旁边的便利店里进到写字楼,这时视线边缘闯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便利店雾气腾腾的玻璃,他看到姜准穿过一楼广场,走进了这家心理诊所。
第5章 出警 12月12日周四,双十二的抢购虽然不如双十一凶猛,荣光里派出所的年轻人们眼底还是一圈黑,再加上年底了,要忙着出警还要写各种报告,工作量确实有点大。 接了一个居民反映楼道恶臭的举报电话,聂诚亲自带人出警了。 到了丰兆小区13号楼楼下,跟着聂诚一起出警的年轻民警邓汀给报警人打了电话,说他们在楼下,给开下单元门。 报警人是五十多岁的冯女士,她原本住的偏单给儿子结婚用了,他们老两口搬进了新买的二手独单,到现在才刚刚半年。 “我搬来的时间短,对那户人家也不了解,似乎是对夫妻住着。”冯女士指指对面301说。 “之前沟通过吗?”聂诚问。 冯女士摇摇头,说:“以前好好的,就这几天突然不讲卫生了。我老公开出租,晚上十点多才回来,那会儿太晚了,不好去找人家说。白天吧,就我自己,他家男人胖,看着就不好惹,我怕起冲突。民警同志,你看你们又高又壮的,你们来了,我心里这才有了主心骨。”言罢,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倒不是胡乱奉承,他俩货真价实净身高180以上,站在黄瘦干瘪的冯女士面前结实得像两根罗马柱。 聂诚点点头,示意邓汀去敲门。 邓汀敲了有两分钟,始终没人开门,“家里没人吧?” “不会不会,他车在楼下停着了。”冯女士赶忙说。 干等着不是办法,一走了之也不行,冯女士不是在无理取闹,他们来这十分钟里已经对飘散而出的臭味几次皱眉。 邓汀中午吃了碗香喷喷的西红柿打卤面,红彤的西红柿、金黄的鸡蛋再夹杂星星点点的肉酱,现在被这个味道包围着,他已经不愿回想了。 聂诚一合计,记下了301室的车牌号,打114让客服代为联系,不多时客服拨回来说车主不接电话。 “您先别着急,可能就是家里没人。这样吧,七点多我们派人再来一趟。”聂诚说。 回到所里,聂诚今天不用值班,把这件事交给了邓汀,还嘱咐他:“在系统里查一下户主信息,还有他妻子。我总觉得那股味不对劲儿,有备无患。” 晚上下班,聂诚在食堂解决的晚饭,进家门刚回手打开客厅灯的开关,电话就来了。 “诚哥,真出事了,丰兆小区来一趟吧。”邓汀焦急的声音夹杂在呼呼风声和周围的嘈杂中。 聂诚啧一声,关灯转身下楼,直奔丰兆小区。 13栋301这家住着一对夫妻,丈夫叫鲁潇,三十四岁,某事业单位副处长,妻子叫何佩仪,三十岁,钢琴老师。半年前两人分居,何佩仪在外面租了房子,鲁潇依旧住在这。 晚上6点50分,邓汀带人来敲门,依旧没人开。幸好他听了聂诚的话,记下了何佩仪的电话,又给她打,这回接通了,何佩仪连连道歉,7点13分她打车到楼下来给他们开门。 门一开,闷在里面的气味疯狂溢出,邓汀就知道大事不好。 聂诚听完邓汀给他发的一串语音,已经停好车进了13栋。 上午那个气味果然是尸臭,他在刑侦大队工作多年,多少有些见识。冬天尸体腐烂相对较慢,现在才被发现,案发时间可能在几天前。 “通知区分局了吗?”聂诚问。 “已经通知了。”在门口守着的年轻民警脸色发白,给他敬个礼,递上手套。 “何佩仪呢?” “在居委会休息。” 聂诚戴上手套,撩开贴在门框上的警戒带弯腰进入了301室。进门一眼望去,十来平米的客厅挂着窗帘,茶几上摆着吃剩的外卖,现在也能闻出是螺蛳粉的味道,厨房的水池里堆着几个没洗的碗,角落里放着两个发霉的橘子,没什么异常。 “诚哥,”邓汀从卫生间走出来,朝他招手,“死者在这。” 卫生间里,死者鲁潇穿着西服皮鞋,半个身子扎进浴缸里,双手被白色塑料捆带绑在身后,似乎是为了解开束缚鸡爪般翘着。浴缸里的水没了他大半个后背,散发着强烈的恶臭。 聂诚走到浴缸旁边,看到了尸体的面容和后颈。口唇青紫,身体发白,卫生间内暖气足,温度高,头部如同一个着了霜的烂番茄,腐化程度严重。 他仔细观察着死者,对邓汀说:“先保护现场吧。” 刑警和法医都还在路上,他们能做的就是保持原封不动,甚至窗户都先不开,等取证结束,运走尸体,再上阵清理现场。 “这鲁潇也死得太惨了,这是怎么回事?”邓汀说。 聂诚瞟了一眼尸体,叹口气。 邓汀久闻聂诚曾经是刑侦队队长,不想错过好机会,带着几分央求说:“诚哥,现在就咱俩,你给分析分析,我也长长见识。” 聂诚架不住他求,只得开口道:“死者没有外伤,大概率是溺亡。浴缸里的水刚好铺满浴缸,那凶手是先放人再放水,至少是水满了后才离开。” “就是说,看着他死的。” “嗯。从卫生间角落残存的水珠来看,凶手很可能放的是热水。”聂诚说。 邓汀扒头看了眼热水器,水温被调到了最高,远超日常需要的温度。 “死者是眼看着热水一点点涨上来,又毫无办法地等死。凶手的心态很值得玩味,不是变态就是有大仇。”聂诚淡淡地说。 他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停车的声音,他们从厨房那侧探头下望,果然看见了刑侦队亮着转灯的警车。 两人不再议论案情,聂诚向刑侦队的同事们介绍情况,看着他们运走尸体才离开。邓汀千恩万谢地要送他下楼,聂诚摆摆手让他赶快去忙。 他立起风衣领子,到楼下叹出一口白气,正要往前走,耳边女人细弱的啜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身边两个居委会阿姨正在劝,拉着她先去物业办公室坐会儿,看来这位就是死者的妻子何佩仪了。 何佩仪挽着头发,穿着白色羊毛大衣,眼睛和鼻子哭得发红,经历如此大的变故却没有完全失礼,点头应和着旁人的劝慰。 这样的矜持让聂诚有一点眼熟,他走近一看,这位何佩仪他之前竟然见过。 上周日,他在魏远心理诊所等待时,先出来的就是这位女士,她是魏远的上一个咨询者。 聂诚插在口袋里的手指紧缩,竟然硬生生地转开视线,埋着头走了。 胡小菲、何佩仪、姜准还有他自己,竟然全被一个心理医生联系起来了! 莫名的恐惧顺着脊背窜上他的后脑,他一再小心,事情反而越来越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小菲暂且不提,他不可能干涉唐静芸的选择,而且唐静芸并不知晓他们曾经是同学这个有利于撮合的要点,目前为止胡小菲和这两件事都没关系,更何况是他找上的胡小菲,可以暂时排除她。 姜准呢,他和这些事有牵连么,张杰明之前说过他状态不好,他自己也察觉了,所以才去这个诊所看心理医生?不去指定医院是为了避开他吗? 这个魏远,又是什么来路? 聂诚发现每出现一个新线索,不但没有解决他之前的疑问,反而让情况更加复杂。不,说不定是他关心则乱,12月1日的案子和这件案子之间还没有明确的联系。 他索性停止思维扩散,丢开杂念,这一晚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12月13日,他一到所里就被议论声包围。他们辖区好久没出杀人事件了,办公室里大家忙着手底的活儿,嘴上都在谈论着昨晚的案子。 大部分消息聂诚有了解,只新掌握一点,死亡时间大致在周一。 周日在心理诊所遇见的何佩仪,案发是在转天,是巧合吗? 他拿起桌上座机听筒,在手里转了两圈,下定决心播出座机号,“李队,我是聂诚,您下午在局里吗,是昨天那个案子的事儿……” 和安区分局刑侦支队的李穆,按职位是聂诚现在的领导,按关系算是他半个师哥。李穆大他十岁,刚入职时跟着比他早入职几年的唐学海,而唐学海是聂诚父亲的徒弟,后来也带过聂诚,这一算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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