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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垂下眼睛，看到自己的长袖上不太明显的血手印。 他有时也很后悔，为什么要答应那些苦苦哀求的人。连自己都知道希望渺茫，非要带着对方试一试，试到最后发现一切都是白费功夫，除了造成二次创伤还能做什么？ 他也不是没试过一手包办，如果拿乔水和虞温来举例的话，就是直接把乔水复活，剥夺他玩《十三楼》的所有记忆，再将虞温相关的记忆抹去，这样就像从来没发生过这一切，他们彼此还能各过各的日子。 可他逐渐发现，这样做没有用。 线两端的人总会走上相同的命运。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命运究竟是不是注定的。 他也试过直接改变悲剧的结局，让不得不分离的人们重逢团聚，但结果似乎也不尽如人意。 发誓相守一生的夫妻得到修复后甜蜜了一段时日，后来丈夫杀妻骗保，再也无法挽回。 他为在海难中失去弟弟的哥哥复活了他的弟弟，两人相聚的第三天，当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包括这对兄弟在内的万余人都不幸罹难。 他让小孩和猫猫的缘线重新粘合，变得比之前更牢固，所以孩子在公园里找到了他丢失的小猫。但是很快猫咪被变态邻居虐待致死，小孩浑浑噩噩抱着猫的尸体睡了一个星期。 后来，小孩和猫都死了。 是不是他害死了这些人？ 而现在，他是不是正在无意识地将虞温和乔水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好了，我们去下一个车厢吧。”乔水的声音使夏至回神。 “嗯？好，你跟着我。” 夏至不得不短暂地安慰自己，修复也有成功的时候，那些正常修复的线很健康，线两端的人没有遭遇不幸，他们的生活幸福地延续下去了。 “如果你是虞温，”夏至拍掉身前的NPC，忽然开口问乔水，“我是说，假如你和虞温最初的处境一样，你会拜托我做什么吗？” “我会啊，”乔水记录着电子屏上的信息，分神回话，“拜托你把虞温复活，这是最基础的。” “还有更特殊的？” “肯定会想，不过不会对你提出来。说出来显得贪心，再说，要你完成特殊的目的，最后导致最基本的完不成怎么办？” “也是。” 乔水笑了一下：“所以虞温没和你提别的要求是吧。” 夏至想说的话一下卡回喉间：“……我是一句话也不能和你多说。” “他不敢提别的要求，比如让他能和我永远在一起，或者让他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他不会提这些的，甚至都不可能想过后者。他总觉得我们之前是不平等的，现实里来的玩家更‘高级’，连命也比他的值钱。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有存在意义的废弃品。” “但是对于我来说不是这样，对于你来说也不是，”乔水停下动作看向夏至，“最好不是。” “我怎么想不妨碍我接他的委托。” 乔水看夏至的目光有些古怪，不过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示意夏至继续向前走。 他们之间就此安静下来，空气沉默到发闷，直到乔水又拾起刚刚的话题： “如果我和虞温交换位置，他在现实里会是什么样子？” 夏至上下打量他一下：“反正不是社畜。” “……”现在的小孩真会回答问题。 “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看看。”说着，夏至又捏起乔水身上的线。 “这个怎么看？” “缘线倒置，”夏至没管乔水继续探索车厢，低下头捣鼓细线，“不过得调整一下细节，我看看……” “大学生，学游戏设计专业的，性格好，在学校很受欢迎，不过家庭不幸……”夏至以一种奇特的角度观察着银线。 乔水惊呼一声打断了他：“我靠。” “这就是你的随机转移吗？”乔水猛地合上车厢门，堵住前方数不清的无脸怪物。 夏至抬头看到密密麻麻的空白脸贴在车窗上撞击，立刻伸手拉起乔水往反方向跑去：“我哪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纯随机！”
第一百零六章 永续列车（3） 跑到一半，夏至停下来，拉着乔水一边向后张望一边说：“不用跑了，没追上来。” “如果是一些丧尸电影的话，等下就会从后面跳脸。” “来了再说，”夏至摆摆手，“继续看你的。” 乔水扫一眼前端的电子屏，说道：“基本上看完了。” 每个车厢最前端的两个电子屏上都在循环播放一些意义不明的图片和乱码，但根据乔水的观察，大多数车厢的乱码和图片皆不相同，但也只是不相同而已，看起来没什么更多的联系。 “看完了？”夏至有些意外，“只看电子屏？” “看电子屏和标号。前面的都看完了，我们一开始在十一号车厢，”乔水指指最顶端熄灭的提示荧幕，补充了一句“有些车厢前方的标号亮着，比如11号车厢，但有些车厢没有。从11号车厢开始往前走，计数不存在错误，如果空间位置是对的，那无脸人的集中点在3号车厢。” 乔水继续说：“我想去看看后面的车厢。” 夏至照旧走在他前面，两人从九号车厢开始向后走，直到本该是十二号车厢的位置上停下来。 车厢里的所有电子屏全部熄灭，除了灯，没有任何发光的物体，这引起了乔水的注意，不过他没说什么，继续跟着夏至向十三号车厢走。 夏至的脚步忽然一顿，一只手背在身后向乔水比划了一个手势。 回去？乔水疑惑，回哪里去？ 他的视线穿过夏至脸侧，看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缓缓走来四五个身影。然而此刻已经来不及关闭隔门，转身逃跑的动静大的话可能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乔水缓缓向后退，直到退回十一号车厢和十二号车厢的连接处，紧接着就看到夏至在他身前背对着他关上了门。 他有一瞬间想不明白夏至为什么这样做，就在他将要生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时，夏至突然在眼前消失。 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无影无踪。 “夏至……？”乔水上前一步，额头抵在玻璃上向内张望。 穿着各式服装的无脸人仍然在车厢内移动，他们之间似乎在传递什么信号，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十二号车厢中。 “吓我一跳，要是我被他们当成是你就完了，”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你脸贴玻璃上做什么呢？找我？” 乔水回头，正对上夏至探究的目光：“没有。” 夏至也没在意，继续说：“前面过不去，一下转移这么多怪物可能会出问题。” “这是你之前随机转移的那一批？” 夏至不回答。 乔水点点头，大致明白了列车的构造。 他旁边的车厢其实不是十二号车厢，而是二号车厢。夏至随机转移怪物导致所有目标全都堆积在三号车厢内，他们刚刚关闭了三号车厢通往四号车厢的门，所以怪物不会向后移动，他们的气息从四号车厢消失，又从二号车厢出现，自然会把怪物招到前面的车厢里。 当然，这仅仅是猜想。列车中大部分车厢都没有亮起标号，他是按照正常的排序规则来命名车厢，恰好和有标号的车厢对得上，所以不排除中间有些车厢是插入其中的“异类”。 根据他的观察，目前经过的所有车厢里，只有两个相邻的车厢电子屏显示的图像一致，但图像恰巧是蓝色纯色图块，滑动时好像能感觉到它切换了，但不知道究竟是电子屏存在故障，还是这两个车厢显示的内容一样。也就是说，其他所有车厢各不相同，假设空间不会即时发生跳跃性的变化，那么就没必要分清无标号车厢究竟是几号，只要按照刚刚说的顺序排序即可。 这样一来，夏至之前说他从前面的车厢来就解释得通了。 十一号车厢和二号车厢相连，那一号车厢去了哪里？车头又在哪？ “三号车厢必须去看一下。”乔水说。 夏至应声：“可以，你想怎么过去？” 乔水：“……这是可以选的吗？” “不能啊，”夏至诧异回话，“我问问你的想法罢了，怎么去可不关我的事，我说了一口气清理那么多怪物会出问题。” 乔水微微叹气。他差点就要问出一句哭笑不得的“那你问我做什么”。 “能不能这样，你只负责把他们引开，我去三号车厢看看，看完我再把它们关回三号车厢。” “不行。”夏至斩钉截铁道。 乔水：“为什么？” “我去引开他们，那我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玩家，对吧。在这里有几个玩家？” “你是说，如果你成为了他们的目标，你就成了我？” “通俗一点讲，你说的没错。我把他们引出三号车厢，假如我在十一号车厢等你，你在三号车厢观察，那么就相当于你同时出现在了十一号车厢和三号车厢。已知三号车厢是关键车厢，你在关键节点上出现了两个身影，缘线该修补哪一端？” 乔水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夏至停顿几秒，多解释了几句：“我虽然是真正的修补者，但线是有自己的修复规律的，我不能选。如果线补在了我身上，那这一切就都完了，乔水。” “我身上绝不可能出现缘线。”他说。 倘若线补在夏至身上，所有在线里出现的事物都会消失。 虞温、《十三楼》、乔水本人……甚至整条世界线中乔水存在的部分都会被彻底挖去。
第一百零七章 永续列车（4） “所以线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乔水好奇。 “普遍来说，基本上每个人都会身上都会有一些线，有个别特殊的人不会自己生发缘线。”夏至跟在乔水身后，看他操作电子屏时闲话几句。 “你没有吗？” 夏至想了想，回答说：“标准意义上讲，没有。” “那非标准意义上就是有了。” 夏至有些奇怪他问这个做什么：“你要问标准吗？这和修补关系不大。” “没有，随便聊聊天而已。”乔水继续向前，路过某个车厢时突然说：“我刚刚好像撞掉东西了。” 说完，乔水不等夏至回答，匆匆从他身侧跑过。夏至原想跟上他，但等他走到车厢交界时乔水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等天亮了，我想看看能不能跳车，我记得这个车厢和前面的车厢有安全锤。”乔水说。 “受了伤我不负责治。”夏至说。 “没要你治疗。话说回来，只要和旁人发生关系，就能形成缘线吗？” “不是。就像你从小到大认识那么多同学、同事，却只有一根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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