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庭猛地站起来,指着吴宇州和余野,“她眼睛有问题,你们带她来做什么?”他像被猎夹钳住腿的动物,因为摆脱不掉腿上的夹子而暴怒,吼道:“带她走,叫刘家人全滚,我不想见他们任何一个人。” 老太太听见这番话,身子一软晕了过去,余野赶忙抱她出去,安排人叫救护车送去医院,回来时吴宇州和贺云庭正面对面看着彼此,无声中眼神在厮杀,他坐下打破沉默的局面,“这回人走了,你说吧。” 怒气消散,贺云庭咧嘴一笑,“我没什么好说的。” 余野眉头一皱,“耍我们?” 吴宇州桌下轻轻碰了余野一下,示意不要激怒贺云庭,刘母的出现搅动了他缜密的思维。 刘云雯道出刘家当年没继续找孩子的真相,唤醒他内心的柔软和残留的良知。 半盲奶奶出现,又证实刘云雯所言属实,错怪家人已给他不小的刺激,眼下贺云庭虽然看上去和之前无差,实则内心正翻起惊涛骇浪。 这时激怒容易适得其反,从中找出突破口打开内心,他必然一步步说出真相,吴宇州淡淡道:“你不说,我来说,在家庭氛围良好和稳定生活环境中,成长的小孩多数是单纯快乐的,而你埋怨父母,嫉妒刘琴和张喜来对寻子的执着,足矣说明过去十二年,你生活得很艰辛,或者说根本不像人,像没有尊严的野猫野狗,每天踩在刀刃上行走。” 说到此吴宇州忽然笑了下,笑容很浅很短,余野却从中读出一丝不寻常,那笑不是嘲讽冷漠,而是感同身受,饱含无奈的苦笑,他一定有过和贺云庭相似的经历,此刻才无意流露真情,过去他究竟经历过什么?余野的疑心一下窜出来。 “其实没必要这样,你完全可以报警,抓住那些人,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吴宇州继续说。 贺云庭摇了摇头,“你们永远抓不到他。” 吴宇州找到机会,继续说:“任由伤害你的人逍遥法外,却对刘琴和张喜来下手,他们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尤其吴生,他完全无辜。” 贺云庭轻蔑地看眼余野和吴宇州,冷笑道:“你们认为我因嫉妒而杀了他们,这想法真够愚蠢。” “别玩文字游戏,除了嫉妒,还能有什么?”余野追问。 “解救。”贺云庭语气温淡。 十七岁的少年,杀人说成解救,还如此理直气壮,余野后背窜起一股凉气,涌入四肢百骸。 “刘琴因丢孩子变成疯子,四处叫儿子,可那些人都不是她儿子,她永远不会再见到吴有东,活着只会被思念折磨,像条狗一样任人欺负。 张喜来因丢孩子变得疯狂,找张雪是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早已丧失人性,又像只没头苍蝇四处乱窜,找不到终点。 死亡才是他们的归宿,也是解脱。” 余野:“带着遗憾离世,他们会真的解脱?而且你不是刘琴,也不是张喜来,无法知道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找孩子的过程,也是他们的自我救赎 ,你未经允许擅自剥夺他人生命,还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归宿在哪,应该由他们自己选择,而不是你。 口口声声说让他们解脱,既然如此伟大无私,为什么对着尸体发泄情绪?你把尸体扎成那个样子,分明是嫉妒和满满的怨恨。 近两年你每天混迹在广场,对一些常驻小商贩非常了解,你知道李怀民喜欢喝雪碧,所以在刘琴家故意留下空雪碧罐,转移我们侦破视线。 被害人死前都与刘超发生过争执,这不是巧合,是你特意选的日子,因为你知道,警方会排查被害人的社会关系,由此把嫌疑指向刘超,加上刘超平时的恶习,很容易被当成重点怀疑对象。 我们把目标锁定你和张琦身上时,你又误引我们去查,有人设计陷害你们。 即便这样,你仍然不放心,又设计了张琦,证据确凿,加上张琦性格冲动,就算他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贺云庭你很聪明,但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意外总比明天先到来。张琦把你对刘云雯的感情当成喜欢,甚至为你去偷拍她,这就是你无法算计的意外。 你可以用纹身盖住胎记,但无法换个鼻子,你身上那些无法改变的基因,也是意外,所以我们早就猜到是你。 你恨父母没找你,恨他们眼中只有妹妹,当你趴窗下偷窥时,动过杀了心,但残留的良知让你无法下手,于是你把目光转向,刘琴和张喜来身上,你说着让他们解脱,实则不过为发泄怨恨罢了。” 贺云庭猛地站起来,吼道:“你胡说!我在帮他们解脱……我在帮他们……”他越说声音越小,站直的身体也慢慢坐回去,“他们永远不可能找到孩子,我在帮他们解除痛苦……” 吴宇州:“你怎么知道他们永远找不到孩子?” 贺云庭眼睛一眨,猛然回过神,闭口不再深谈,“人是我杀的,我可以带你们去找真正的凶器,但有一个条件,别再让刘家人来见我,我早和他们没关系了。” 案子终于水落石出,审讯室外众警员齐齐松口气,余野起身准备离开,吴宇州却没动,“余队我能否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讯问要有两名警员在场才生效。”余野提醒。 “我随便跟他聊聊,与案子无关。” 余野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关上了门,走到观察区,监控屏幕黑掉,耳机也无声了。 * 吴宇州拿出那两封匿名信件,“信是你写的吧?引我去刘琴家,想借机杀掉我,再将杀人罪名按我头上,对吧?我去了,可你为什么没动手?” 贺云庭瞥眼桌面的白色信封,没打开看,“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更没写过什么信,杀人的事,我已经承认,想再给我扣个诬陷警察的罪名?” 贺云庭说这番话时,眼神没闪躲,也没有其他小动作,看样子没有说谎,除贺云庭之外,吴宇州想不到其他人,也没有线索指向其他人,他拿出一张被剪过的照片,递过去,“你认识她,对吧?” 贺云庭接过照片,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梳着双马尾,穿着碎花裙,长相和吴宇州有几分相似,他放下照片,“不认识。” 吴宇州手指紧握,关节发出响声,“4月30 号晚,你用游戏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放水根本不是为了让张琦开心,而是利用那段时间杀人,杀完人你躲进厨房,发现冰箱有雪碧,想到李怀民的喜好,特意在现场留下空罐,转移警方视线,这些事做完,你仍然没走,杀完人不走,等被警察抓吗?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实话实说。” 贺云庭摊手,“没进过厨房,没写过信,不认识这小女孩。” 吴宇州额角青筋霎时蹦起,起身越过桌角,揪住贺云庭衣领拎起来按墙上,“不是你还能是谁?为什么引我去案发现场?我妹妹在哪?说!” 审讯室外,余野听见“咣当”椅子倒地的声音,急忙开门进去,吴宇州脖子上青色脉络凸起,手臂死死抵着贺云庭脖子,牙齿紧紧地咬着,手臂还再不断用力。 贺云庭张大嘴巴,面色胀红,余野过去用力拉开吴宇州,“你在做什么?” 吴宇州松开,贺云庭弯腰,咳嗽两声,靠墙大口喘息,“他想杀了我。” “对不起。”余野拽着失控的吴宇州往外走,一路拽到队长办公室,“砰”一声关上门,人往沙发上一松,“刚才怎么回事?你疯了?” 吴宇州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沙发上,任余野问什么,始终一言不发。 余野没办法,点上一根烟抽,不再理他。 “今天的事对不起,我愿意接受队里任何惩罚,先走了。”吴宇州说完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余野望着他背影,狠狠地吸了口烟。 各项事情处理完,伍飞张罗晚上聚餐,余野拒绝了,他必须要去找吴宇州谈一谈。 * 市局出来,吴宇州的脑子仍处于混沌状态,不想回家,也不知要去哪,沿着市局门前的路,一直向西走,夜风袭来,丝丝凉气吹在脸上,头脑顿时清醒不少,自以为改掉了过去的一切,殊不知有些习惯已经融进骨肉,过去三年,没用暴力解决问题,是因为没有激发点,当某件事刺激到他,潜意识下仍然习惯用暴力解决一切,想彻底摆脱过去的一切,远比想象中难。 正走着手机忽然响了,是老领导杜华生,“我这些天一直忙,没空出时间给你打电话,最近怎么样?在京川还习惯不?” “你忙你的,我挺好不用挂念。” 电话那端杜华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别一头钻进案子里,尝试去交些新朋友,或者找个女朋友。” 吴宇州苦笑,“我一个人清净惯了,不需要朋友。” 杜华生又叹气,“我听张医生说,到该复查的时间你没去,为什么不去?” “去了,也只是开些止疼药,这些药我去药店买就好了。” 杜华生提高声音,“去医院能查最近有没有严重?不积极治疗,怎么能好?” 吴宇州满不在乎地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也活不到五更,听天由命吧,老杜,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必须尽快找到我妹妹,找出杀害我爸妈的凶手,不然到了地下,我无颜面对他们。” “这事是我对不起你,承诺你那么多年却一直没抓到凶手,你父亲是名优秀的刑警,内部人员遇害竟然十二年没找到凶手,确实说不过去,等会儿我给张春打电话,叫他成立专案组,挖地三尺也要找出灭门案的凶手。”十二年前杜华生是京川市局的局长,当时他当接到上级的秘密任务,急需一名18~19岁,背景干净的年轻警员,正为找不到合适人选而犯愁之际,灭门案发生了,通过案子认识了吴宇州,二人并肩作战九年。 吴宇州: “凶手是罪犯打击报复,同行陷害,还是其他纠纷,我们一无所知,但凶手对我却非常了解,我在明,他在暗,查起来没那么容易,最近我刚回来,他的目光全在我身上,暂时别成立专案组,我先摸清底细,再说。” “行,这事听你安排,平时你自己小心,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吴宇州长吁一口气,心口仍然闷闷的,像缺氧的鱼,游在水面仍觉得窒息,濒临死亡,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不知不觉中走到人民公园,这时收到余野问他在哪的微信,他发了条位置共享过去,便再没看手机。 人民公园位于市中心,半晚时分人流攒动,有遛弯的迟暮老人,朝气蓬勃的小孩,不知愁之味的少年,吴宇州很少去公共场合,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很不适应,像无家可归的鬼魂,只能飘着无法落地,又像孩童吹出的泡泡,风一吹散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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