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什么?是心碎,又从心碎里生出卑劣生猛的欲。 足以把人从腥臭的泥潭里捞出来。 江星野忽然想。
第99章 让我来,你别动 孟舟并不是一个爱把“喜欢”挂在嘴边的人,但如果能让氛围融洽,他也不介意做些让彼此都高兴的事。 从前和蒲禹交往,为了配合娇气少爷,他违心地叫过对方宝贝,满口喜欢你爱死你,说的人不走心,听的人穷开心。 可是面对江星野,他常陷入一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的煎熬,好像无论怎么做,怎么说,都无法百分百表达身体里关不住溢出来的那些喜欢。 他想给他最好的,那些从未给过别人的。 可那些普通的情话,算得上好吗?那些身体的抚慰,够吗? 但如果他连“喜欢”都不说出来,身体的极乐都给不了,又凭什么让江星野不要放弃看这个世界? 孟舟清楚,江星野需要的不是网上那些正义凛然的说教,居高临下的“你应该积极一点,多看看身边的美好”,那些无视他人苦难的发言,只会把人推入更深的深渊。 那就给他喜欢吧。 喜欢,很喜欢,非常喜欢,最喜欢。 孟舟不停地诉说恋慕,滚烫的爱意都被压缩在车内,鼓胀得仿佛随时要爆炸,轻如鸿毛的语言,变作无数根丝线,将他们绑缚在一起,变成不问世事的蚕茧。 这个蚕茧里只有他们两个,皮肉相贴,魂灵相融。 座椅被徐徐放下,江星野躺在上面,听见孟舟说:“今天让我来,你别动。” 江星野知道这个男人想干什么,光线不好,他视物已经有些吃力,却唯独看得清眼前人的黑眸,被外面的壁灯薄光照出梦幻的波光,好迷人。 他原想告诉孟舟,不用这样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听着那些“喜欢”,那些要把自己拖入黑暗的泥沼,就没那么可怕了。 救他的人不止阿咪,失明时这位学长留给他的短暂回忆,也是牵住他的救命蛛丝。 可孟舟已经上来了,江星野眼睛微眯,他很开心。 …… 这辆宾利内部空间阔大,车顶也高,座椅柔软又有支撑力,施展起来竟然并不会束手束脚。 车内飘散着一股花香,是江星野身上散发出来的,也是中控台上的熏香,说是花香,气味并不甜得发腻,是草木天然的一缕柔香,好像他们不是在车里,而是在花田。 车身肉身一起摇晃不定,孟舟在颠簸中被这缕香勾得飘飘然,呼吸乱得像得了哮喘,他又俯下身叼着江星野的喉结吮着,问美人到底用的哪款香水,这么好闻。 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以前做时空气流通,香味没这么明显,这回密闭空间,香散不出去,攒在车里,刺激得人心潮起伏。 江星野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啊”,说他不用香水。 回答问题就回答问题,啊什么啊,怪好听的。孟舟全身通红,昏头胀脑地腹诽,什么妖精转世,又会“啊”,又自带花香的? 那股幽香更浓了,闻着不是一开始的纯粹,掺杂了一些腥膻的杂质,显得越发诱人。 最后江星野看孟舟也累了,他还是动了。 很温柔,一点也不像他以前疯狂得仿佛要把人生吞的风格,可那样缠绵得像脉脉温泉一样的动法,更让孟舟吃不消。 孟舟汗湿的脸被动地挤撞车窗,印下模糊的痕迹,颈间的金属choker滑溜溜地磕碰玻璃,发出哒哒的响声。 睫毛上沾了汗和泪,显得孟舟的眼睛毛茸茸的,不知道外面几点了,他看着车窗外陆陆续续有人进出停车场,车灯宛如落地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眼,仿佛全程目睹了他们完整的荒唐。 “在看什么?” 江星野的手拿着湿巾,从后面伸过来给他擦拭,没擦一会儿又扳起他的下巴转过去,迫着孟舟和他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在看……”吻毕,孟舟拖长语调,懒洋洋地勾起嘴角,抬起倦目,“星星。” “哦?还看不够吗?”江星野笑道。 孟舟拿后脑撞了一下江星野的胸膛,凶他:“看不厌好吗?” 江星野下巴抵着孟舟肩窝,嘴里咬着男人的长发,笑声细细碎碎地洒落在他耳边,听得人耳朵缝里都是痒的。 “我们走吧,”孟舟捡起之前的提议,“走得远远的,离这些破事都远远的,什么黎乐山,什么药,什么报仇,都暂时滚一边去。只任性这么一回,也不耽误事吧?” 江星野莞尔:“孟先生这是邀请我私奔吗?” 孟舟斜眼瞪他:“是啊,你敢吗,江先生?” 虽然他常叫江星野疯子,可这个男人的疯,只有在床上对他时才算是抛下包袱,至情至性,其他时候,那种疯都和情无关,是对敌人的冷酷,和对自己的残忍。 对敌人的冷酷,从他让秦知俊变植物人便可见一斑,至于江星野对自己的残忍……违逆心中真实的想法,对那些烂人强颜欢笑,把自己压迫到了极致,难道不是对自己的残忍吗? 没有等江星野给他一个答复,孟舟叹了口气,把男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一边套衣服一边说:“当初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以为你是小白花落难,还傻乎乎想救你出火坑的时候,甚至畅想过,就这么和你私奔,也不错。” 江星野愣住:“……真的?” “当然是真的,很傻吧?”孟舟笑出一口白牙。 江星野摇头,无言以对。 自己怀着十二年情愫,所以才一发不可收拾,把孟舟骗到手,但彼时的江星野没想过长久,一晌贪欢对他来说也是难得的。 可那时的孟舟……他以为他对自己是见色起意,因为江星野从来就知道,孟学长喜欢好看的,他们俩正好半斤对八两,一个没奢望过长久,一个本来也没长性,谁知今天真相猝不及防地亮在眼前。 原来没长性的人,比自己更勇敢。 “对不起……”江星野伸手拉住孟舟的衣角,哀哀地望着他,从下往上含住他的下唇,含糊地道歉,“我都不知道……” “好啦,”孟舟也蹭蹭他漂亮的唇,笑道,“说这些不是为了怪你,只是想告诉你,我陪你去天涯海角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扣住江星野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毕竟你阿咪都把你交给了我呀。” “嗯,”江星野唇角绽出点点笑意,“其实我确实有个地方想去。” 满载旖旎的宾利离开医院,驰出市区,向着茫茫大山和森林开去。 或许人都需要一场出走,挣脱身上那些束缚,露出一些不完美,但真实的笑容。 宾利的车窗照例打开部分,没有开空调,清风乱拍面,十分舒畅。 孟舟路不熟,盯着导航握紧方向盘,精神高度紧张,反倒是旁边的江星野,悠哉游哉地窝在副驾驶位上,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这让孟舟很难不瞎想,难道自己刚才想好好抚慰爱人,反而把人给累着了吗……明明往常做完睡觉的那个都是他自己。 他的脸上有点烫,是不是该节制一点比较好? 不过,他看江星野的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也许正在做个好梦。这么一想,孟舟也笑了起来。 前窗落下大片蓝天晚霞,因为位置的缘故,孟舟身处树影下,只有江星野被笼进那片如梦的烟粉雾蓝里,随着轿车前行,那些晚霞也不断流淌,泼在美人白皙的脸上,好似一条条虹彩的鱼,自由游弋。 美极了。 果然是看不够的,孟舟美滋滋地心想。 瞥一眼前方,都是高速公路,一路坦途,他松下心神,不再压抑自己,俯身从江星野的额头、鼻尖啄吻到唇瓣,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和江星野共享一片晚霞。 近看那些绚丽的色彩和细腻的皮肤,越发美得触目,对方毫无防备,像婴孩般怡然放松,孟舟舍不得眨眼,凝视着他,呼吸都和江星野同频了。 听孟横说,养猫的人和猫待在一起时,很容易听着猫的呼吸声安定下来,渐渐进入一种无我的犯困的状态,所以她一直想养只猫,提高自己的睡眠质量。 此刻,孟舟莫名觉得这个心愿自己代替姐姐实现了,江星野就是那个挠得他心尖摇曳,又令他心神安宁的猫。 漫长的公路一线延申到斑斓的天际,这辆车仿佛可以一直开到太阳里去,带着他们,一直在路上。 “你干什么?” 江星野忽然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黏糊。 孟舟迅速坐正,清了清喉咙,一脸正经地看着前窗:“我们快到了。” 完蛋,他不想只任性这么一回。真是堕落了。 江星野似乎什么也没发现,嗯了一声,拿出手机开始劈里啪啦打字,被晾在一边的孟舟越想越气闷,和这个工作狂比起来,自己金牌线人的招牌感觉都要砸了。 “江爷这么忙啊,”孟舟学着车若的口吻,仿佛自己真是个司机,手指敲打方向盘,语气十分阴阳怪气,“被人偷亲了,还有余力发信息。” 江星野微微一笑,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反而呼出一口气,靠在皮椅上感慨:“刚才睡得好好啊。” 孟舟被他带偏话题,啧了一声:“这么贵的车,当然好睡。” 江星野却摇摇头,手撑着下巴靠在中控台上,朝孟舟笑盈盈道:“不是因为车,是因为你在身边很有安全感,我才睡得这么香。” 孟舟忍不住想笑,又逼自己压下唇角,装模做样抛给他一个“我很厉害吧”的眼神,嘴上却说:“哦。” 好奇怪,两个不知道睡了多少次的老司机,此时此刻,却沉醉在暮色中,为彼此不含任何欲望的对视感到心惊肉跳,几乎是同时,移开了视线。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山路崎岖,车已然开不进去,两个人拿上工具和装备,走进黑黢黢的树林。 这里是边境的一块荒地,几乎称得上原始,人迹罕至,手电筒的强光扫过去,照见的是湿润的泥土,枝叶伸展如鬼魅的巨木,和一些绿幽幽、黄澄澄的动物眼睛。 “黎乐山说的那块别人和他争的地,就是这里?”孟舟拿着手电筒在前面开路,肩膀上搭着江星野的手,“我们来这干什么?” 他的语气是满含质问的,毕竟这和想象的私奔根本不是一码事。 江星野笑了:“你这么聪明猜到是那块地,怎么猜不出我们来干什么?” 孟舟翻了个江星野看不到的白眼:“跟着你,我干嘛动脑?要不然我又出力又费脑,不累啊?” 这话好有道理,江星野笑得手中的盲杖都在抖:“舟哥,我算知道你的金牌线人的口碑是怎么来的了。” 和这个人在一起,干什么事都开心,谁会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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