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下的人似乎听懂了他的威胁,明白他在以性命警告自己不许轻举妄动后,终于选择不动了。 云非觉睡得迷糊朦胧,他的听觉又丧失了,听不见顾非声在说什么只是依稀觉得他好像在说话:“什么……” 顾非声突然回身,站在木屋的门口,对着人即将离开空荡荡的屋子说:“过去我不曾留恋人间,想来是因为我不曾遇见过你。” 顾非声深呼吸了好几轮,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他万般不舍,心口剧烈不甘,最后吸进一口气咽在肺里没有吐出来,笃定地转头跟着云非觉走了。 青空之下,一辆直升飞机停在外面久候多时。 顾非声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终于跟着云非觉上了去。飞机螺旋桨升起来很快,底下的一切逐渐变得渺小。他想,总要有一个人敢于去面对一切,结束这一切。 云非觉虽然阖着眼睛,但居然是没睡着的。他熟练在直升飞机上找到一个小包,里面是一些提神醒脑的薄荷糖。他抬起手撕开一个塞进口里,压住浓浓的困倦,睁开眼睛看了一下顾非声又闭上:“你对跟我走这件事,好像没有任何顾虑。” 顾非声望着底下的木屋,始终都不舍得移开眼睛:“担心失去自由,或者害怕无法自主,是仍然怀抱着希望的人才会有的顾虑。” 云非觉漂亮的侧脸被硬糖弄得鼓起一小块,他或许听不见他说什么却笑了一声:“轻松一点啊,我的非声。你过来,和我来玩个游戏放松一下,过来猜猜我哪个手里有薄荷糖,只要你猜中了就给你糖吃。” 他又要玩那个逗弄人的游戏,顾非声没有和他玩闹的心思,看都不想看,随便在他伸出的一个拳头上拍了。 云非觉:“很遗憾,你猜错了。”他摊开了那个拳头,里面空空如也,掌心朝上。 顾非声一瞬间全身冰冷汗毛直属,他猛地回过头看着他的手,意识到什么以后愤怒叫出声:“云非觉——!!” 云非觉微微一笑。 在他们所做的直升飞机之下,天堂群岛上有两处发生了爆炸。一处是之前云非觉带顾非声去过的孤儿院学校,顷刻之间被炸成了碎片,连同里面所有的孩子当场死亡! 他没有任何留恋,就好像在岛上那段给孤儿们做老师的时光没有任何特殊与温情,那些过往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旦决定离开就可以随时烧掉。 还有一处是他们住过的小木屋,炸药一早就埋藏在了那张新换的双人床床垫里。云非觉坦然自若地在那上面躺着睡着,如果顾非声不跟着他离开选择留下,他也不会逼迫他,如果这是他的愿望的话。如今只需要一个指令,那间小木屋也被炸得粉碎。 顾非声全身冰冷,有一瞬间他想不顾一切地杀了这个十足的魔鬼。 云非觉歪过头垂着眼睛,低声轻吟起一首普希金的诗,那名为《囚徒》。在直升飞机飞离天堂岛的那一刻,来自地狱的魔鬼终于选择挣脱他最后的枷锁: “我坐在阴湿牢狱的铁栏后。一只在禁锢中成长的鹰雏和我郁郁地做伴;它扑着翅膀,在铁窗下啄食着血腥的食物。” “它啄食着,丢弃着,又望望窗外,像是和我感到同样的烦恼。它用眼神和叫声向我招呼,像要说:“我们飞去吧,是时候了, “我们原是自由的鸟儿,飞去吧——飞到那乌云后面明媚的山峦。飞到那里,到那蓝色的海角,只有风在欢舞……还有我做伴!” 直升飞机轰鸣的声音在高空之中震走所有飞鸟,机翼拨弄着风声,朝着远方飞去。 …… 早在顾非声刚离开之后,周阆就从木屋的窗户外翻了出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非声深呼吸几下恢复了平静,跟着那群人上了直升飞机。他目光晦涩,有一瞬间他想顶着枪林弹雨也想把人抢回来,可是顾非声回首之际,那个苍茫又决然的眼神阻止了他。 他有理由相信,顾非声在十岁那年发生了那些事情以后,一直都是行尸走肉地活着,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像个魔鬼,在思维上贴近那些人,让他们对自己保持兴趣,努力让自己不和他们失去联系。 周阆当时就明白,如果他跑出去把顾非声不顾一切地抓住,他或许能带他走,更可能会死,但顾非声依然会选择活下去,直到亲手扼杀掉自己多年的梦魇。他死去的坟墓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周阆感觉心口被顾非声捅了一刀,但相信那把刀刺向自己前他一定先杀过自己开刃。 周阆藏在木屋背后闭上眼睛好几秒,拿出了手机,插入电话卡打了个电话。这部手机加密过,不会有任何人追踪发现的了信号。 电话很长时间才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了嘈杂的电流声。跨越整个太平洋,信号终于接上以后,上官橙橙的声音一下子传了过来。 这女孩声音头一次这么焦急:“周哥,你人现在在哪?” “我很好。” “手机信号显示你在巴哈马共和国境内?”上官橙橙不愧是上官橙橙,几乎是几秒就查到了定位,“我现在立刻联系国际警方……” “不,不用。”周阆声音不自觉已经沙哑到像是吞了一口海边的砂子,“我把你给我的跟踪器放出去了,从现在开始,24小时追踪那个目标。” 就在刚才拥抱亲吻的时候,周阆把一枚小型追踪器黏在了顾非声的衣领下方。他没有任何察觉,因为自己抱他抱得那么紧,足以麻痹所有感官。 上官橙橙:“放出去了?那目标和你有过沟通么?” “没有,他不会让我去追他的。” “那万一他把追踪器丢了怎么办?”? 周阆站了起来,他高得顶天立地,脸上没有多少失落:“能怎么办?”他看着蔚蓝的海盗天空,“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陪着他再追一遭。” 手机一下子断了信号,周阆最后只能留下一句话:“从现在开始,必须联络国际警方,不计一切代价派出警力。我们这次要端掉的可能是个国际重大黑恶势力,涉及各种杀人、贩毒等各种跨国刑事犯罪。” 周阆的出入境证件都是紧急造出来的,他仔细想了一下刚才自己在屋内听到的对话,整理出了好几条线索。 第一,那个名叫云非觉的男人出生或许与罗马教廷有关,涉及了不少隐秘和高层,是个极度危险的存在。 第二,他似乎有顶替罗马教廷高层的资格。他的父亲目前正处于病重的虚弱时期。 周阆闭上眼睛回忆,最近是不是有哪些教廷高层最近状态不对。可这个消息如果不是上了新闻联播或者刻意去查,是无法出现在日常生活之中的。他闭着眼思索许久,想到了一个人。 亚历山德罗·威廉姆·罗赞蒂尔。 这是一个已经年俞五十多岁的罗马教廷教会圣职人员,大半年之前周阆好像在网上刷到过一条有关于这位心脏麻痹突然入院的消息。当时还是上官红碰巧捣毁了一个基督教的传教骗钱仪式,他额外关注了解了一下才一眼掠过的消息。 现在回想起来,大半年以前,不正是他刚认识顾非声那会儿? 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联系起来了,为什么一些罪恶重新时隔多年重新破土而出,让人看到了淤泥底下深扎的根芽。 无论如何,接下来有一仗硬仗要打,他要抓紧一切的时间。 周阆刚离开那个木屋,那里就爆炸了。在火光之中比起劫后余生,他忽然又想起刚才听到的另外一件事。他火速跑到沙滩上找到一条汽船,拉动了引擎之后出海。他刑侦出身,驾船后半小时找到了天堂群岛的旅游区地带。 他只用了十分钟就找到了一间小餐馆。 据说这家餐馆里的蜜汁桔酱肋排和海鲜汤特别好吃。 第87章 周阆敲了一下这家名叫“温蒂之屋”的小餐馆,见无人开门直接撞了进去。 屋子里有着浓重的铁锈味,周阆心里一紧,走到餐馆后厨看到了令他吃惊的一幕。 屋子里有两个捆在凳子上的人,头上蒙着麻袋,从身形上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左边男人背在椅子后面的手上牵着根绳子,绳子绕过房梁挂着一把朝下的刀,而刀下指着的正是女人。似乎只要男人只要稍微动弹一下,一不小心松了一下手放开绳子,女人当即就会被落下的刀子贯穿。 但周阆细看了一下,就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的。 那刀子并没有对准女人的要害,而女人此时身上动脉多处被割裂流血,都不用他上前看都知道女人早已失血过多死亡。 他脑子里立刻侧写出来了这样一个画面:有一个变态杀人狂劫持了这对老夫妻,将他们分别绑在了椅子上。他当着男人的面把刀子绑上绳子穿过房梁,并将绳子的另一头放在男人手上。 他在男人耳边说,如果你放手或者乱动,刀子落下就会害死你的妻子。接着他把男女两人都带上头套,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割开了他妻子的动脉开始放血。 也就是说,如果男人能早一点察觉有异,或者松开手里的绳子,他或许还能救得了自己的妻子。可正因为他死死抓着绳子不敢动,才让他的妻子活活流血死在了眼前。 松开绳子,等于在人格上背叛妻子。不松开,等于害死妻子。 周阆见着那老头子发着抖坐在椅子上,好像在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看到了顾非声的影子,他在某一刻说不定也曾被恶魔这样折磨过。 周阆长吸了一口气,对着那颤巍巍发抖的老爷子说:“……Police(警察)。”接着掀开了他头上的头套。 老爷子看到妻子正坐在自己对面死去的惨状,瞳孔收缩,不顾自己还被绑着往前冲,最终重重摔在地上:“温蒂!!!” 周阆把老爷子松绑扶了起来,在他怒吼哭嚎中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当地的警方电话,在电话接通之前,他看到了墙上的一块宣传黑板。 外国的餐馆有点年头的都喜欢把主人家的故事写在一个板子上挂起来,那上面用国际通用的英文写着这对老夫妻从小相爱相识,到一起创立了这家餐厅,想把美好的家庭味道送给每一个有缘旅客的温馨故事。他们相爱了五十年,这家餐厅也开了四十年,每一个来这里的吃过饭的旅客都会记得“温蒂之屋”。 周阆把这笔账给记上了,报警的电话接通之前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把那通电话给掐了。 第一,如果那个云非觉涉及的是长期的犯罪行为,那当地警察也许不能再相信,说不定还和云非觉或者他背后的势力有勾结。此时在上官橙橙与国际刑警搭上线前来接他以前,这里的任何人不足以获得他的信任。 第二,顾非声有句话说的好,有些仇恨必须要自己亲手去了结。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尽快掌握所有线索集结好所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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