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默默走到他身后,搭着他的肩膀,说了和最开始一样的话—— “吴叔,我不会离开您,我会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齐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陆云良的离世得到空前的信任,但他明白,这份信任始终是短暂的,黎远舟和吴辉都在寻找新人,一如当年的陈爽。 三年前,黎远舟看中了邢天,就在邢天快要加入他的时候,吴辉却力挽狂澜地将他“抢”了回来。 “他把你带进春风里,却没让你做任何不干净的事,反而看着你,不让你惹事,学一门手艺好好赚钱。我那时还真以为他良心发现了。”齐明嘲讽地笑笑,“不得不说他的狐狸尾巴藏得好,直到那次你去秦松岗给舅舅烧纸,我才觉出不对来。” “那一次...”路平安小心翼翼地接话,“他不是来给邢天出头了吗?” “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让他没法装作不知情,他怎么可能出面?陆云良只是个普通人,谁会记得他在哪儿死的?赵日攀能那么精准地在秦松岗堵到邢天,你觉得是谁把地址告诉了他?” 答案只有两个,但无论是谁,吴辉都是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邢天内心的防线终于被击碎,没有再着摇头说不相信,只是低声问:“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想让我替黎远舟做事,当初直接别管我不就好了?” “因为他不想让你心甘情愿地跟着黎远舟,他希望你是被逼去的,他想要一个做事的人,但更想要一个向着他的人。” 齐明看着邢天的脸色慢慢黯淡下去,有点不忍心,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欠儿欠儿的:“其实也不怪你迟钝,后来你们去了医院,吴辉带我去荣景‘讨公道’,黎远舟要废了赵日攀和季涛一条胳膊,可就是不把他们赶出荣景,吴辉眼看着黎远舟给你树敌,却一句话不说,我也是那一刻才想明白他要干什么。” 齐明拍了拍胸口:“是我挺身而出,才替你挡下这一劫的。” 他的小命也差点交代在那天,吴辉在事情结束后拖着他往池塘走,他拽着吴辉的胳膊,情急之下说了一堆为邢天好的鬼话,吴辉犹豫了几秒,竟然放过他了。 于是齐明明白,吴辉就是另一个黎远舟,两人同时把虚伪和欲望刻在骨子里,难怪陆云良会出局。 “后来他学聪明了,再也不掺和你和荣景的恩怨。”齐明循循善诱地向路平安点头:“好学生,你想想他每次生病都在什么时候?” 其实也不用想,那些记忆是一道道刻在他们皮肤表面的伤,无需触碰都泛着刺骨的疼。 第一次,路清雨身亡,路平安和邢天求助无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双全脱罪; 第二次,肖山被抓,黎远舟恨不得把所有罪名都扣在他头上,吴辉在病房看完新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去山上看日出吧。” 邢天想起吴辉每一次道歉,想起自己心里沉甸甸的愧疚,想起他摸自己的脑袋,让他“走正路,不要让舅舅失望。”想起自己关心他的身体,他吹胡子瞪眼——“我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想起黎远舟出门前冷笑着说:“这事就别告诉吴辉了。” 然而他什么都知道。 “其实吴辉也是想慢慢来的,但你居然要和平安一起离开南城,又因为路清雨的案子把秦家的事一并抖了出来,他没有办法才次次把你们丢在绝境里,没想到你俩都是硬骨头。平安,吴辉让你在春风里工作,可你知道他背地有多恨你吗?如果他是头狼,一定会用牙齿把你咬成一块一块的。” 路平安像是已经看到了这一幕,凝滞的呼吸堵在胸口,堵得他整个人快要爆炸。邢天这时候还记得护着他,眼神冰冷地望向齐明:“你有什么就对我说,和他没关系。” 齐明笑笑:“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们,这么费心思找我的信息,到底要我做什么?” —— 路平安和邢天再回到家里时已经模糊了时间,天阴沉得快要垂下来,像是永远不会变亮,也不会变得更黯淡。一片昏暗中邢天扳着他的肩膀把他抵在墙上,力气很大,路平安在墙上“砰”得撞了一声,但他没有躲,眼神笔直地望向邢天。 “什么都变了。”邢天很小声地说,心脏像被搅拌面团的机器用力搓揉,直到血肉模糊,“我活了二十年,今天才知道我相信的东西都是假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假的,都在看我怎么自以为强大!怎么做一个大傻逼!” 他的拳头重重砸在墙上,呼吸声碎了,碎在路平安耳边。路平安的眼眶又热又涨,却没有眼泪,他们谁都没有流泪。 “我是真的,邢天,相信我就好。” 邢天抱着他,手指搭在他后背凸起的骨头上。他们是两艘绑在一起的船,四面围困着密不透风的天与海,他们只能颠簸着向前。 王小海说话算话,果然在周末主动来了春风里。在这之前,邢天刚和黎远舟谈判完毕,他把黎远舟约到家里,等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把衣服都脱了。” 黎远舟这回没能淡定到底,啼笑皆非地问他:“你干什么,拍裸照威胁我吗?” “我要确定你身上没放录音笔。” “总算有点长进了。”黎远舟干脆利落地解扣子,“可惜多此一举。” 邢天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和裸着的黎远舟谈条件:“我帮你做这笔生意,但你除了要保肖山出来,还要给我五十万。” 他以为要达成这个条件还得费一番口舌,然而黎远舟表情都没变一下:“你这阵仗,我以为要五百万呢。” “一次性付清。”邢天冷冷地补充。 “行啊。”黎远舟慢悠悠地把衣服捡起穿上:“做完这一笔,我当场给你付清。” “你说你们在哪儿交易?”王小海皱着眉喝了一大口啤酒,他今天换了件新衬衫,看上去和普通客人没两样,但邢天知道这衬衫的来路一定见不得光,王小海在某些事上的确有天赋,可惜都是卑劣的天赋。 “码头。” “那你要是顺道跑了怎么办?”王小海把酒杯“哐”得一放,气急败坏的样子正中邢天下怀,他往杯里又添了点酒:“你不是很相信我对平安的感情吗?” 王小海咧出一嘴黄牙:“男人的感情该不该信,我最清楚。” “那你也到码头来,我当场拿钱,当场付给你。” 王小海不说话了,手心捏得杯壁,杯子上的水珠慢慢往下滚,轻到可以忽略的重量却像辆卡车从邢天心头碾过。这是他和路平安,齐明一起商量出的计划,他会把黎远舟的动向告诉齐明,让他联系警方收网,同时齐明也要让警察帮忙,“顺便”把王小海一起逮捕。 眼皮上好像沾到了什么东西,邢天眨眨眼,在这一秒的空隙里祈祷上天,保佑王小海比他想象中更加贪婪。 “就这么定了!” 王小海和邢天再三确认了交钱的时间地点,起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我找到路清雨的墓地了。” 邢天冷冷地看他,王小海继续“表演”:“我都快走了,你真的不能让我见见我儿子?” 桌上的杯子“砰”一声碎了,四周的客人惊了一瞬,又习以为常地掉转视线。邢天捏着锋利的瓶口,抵住王小海的脖子,“那你可能活不到拿钱那天。” “我儿子是怎么找到你这号人的?”王小海皮笑肉不笑地按下他的手,“记住你答应我的,否则我烂命一条,奉陪到底。” 邢天憋在心里的一口气随着王小海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松下来,如果不出意外,他盯着眼前的玻璃碎片,他们仨很快就要自由了。 吴辉进门的时候被一个客人撞了一下,那人的眼神仿佛带着刺,看着就叫人不爽。他整整衣服,走到吧台前看见邢天在收拾杯子,顿时了然:“有人来闹事?” 邢天嗯了一声,低垂着眼的样子看上去很乖。吴叔揉揉他的脑袋:“辛苦你了,我今天为了进货的事折腾了一天,头疼,先上去躺躺。” 邢天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吴辉一时怔住了,只听他很诚恳地说:“吴叔,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傻孩子,”吴辉冲他笑,“越来越懂事了。”
第65章 七月末,路平安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和邢天一早就去了墓园,通知书放在墓碑前,路平安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头发摸摸鼻尖,最后也只说了句:“妈,我做到了。” 然后他们又去看了邢天的父母和舅舅,每个墓碑前两人都扎扎实实地磕了个头。邢天站在舅舅的墓前,透过那张黑白照片深深凝望,好像看得够久照片里的人就会活过来,能跟他说几句生前没来得及说的话。 路平安拽拽他的手指:“以后还会来的。” “我知道。”邢天搭着他的肩,笑起来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得好看,“走吧。” 谁也没注意,他在离开前又执拗地回头望了一眼,看的方向是路清雨的墓碑,他在心里默念,阿姨,我一定会信守我的承诺。 今天晚上就是交易时间。 黎远舟不愧是陈爽的后继者,生意做得比他大,下手也比他狠。陈爽当年要出手的是象牙犀牛角,如今黎远舟手里的却是四号货。 所谓四号货,就是毒品之王□□的代称。齐明知道后都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天,最后低声嘱咐:“你们都小心点。” 没有我们,邢天看了一眼坐在客厅等着开饭的路平安,心想,只有我。 “干杯!”邢天晃了晃面前的可乐,纵然心脏被沉甸甸的忧虑压着,还是尽力挤出一丝笑:“祝贺你考上心仪的大学,现在你可是我认识的人里学历最高的。” “以后还会更高的。”路平安眼神明亮,两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叮”一声脆响。小斑点坐在他们中间的椅子上,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格外乖顺地垂下脑袋,他们喝可乐,它就小口小口舔着自己面前的牛奶,再抬头,胡须上就挂了一圈奶渍。 指针慢慢划向数字“7”,邢天觉得浑身的血液流速都变慢了,神经变得钝重,像一株巨型植物牢牢缠着他,不能再待了,他狠下心,最后用目光细细看了一遍路平安的脸——白净的肤色无论如何也晒不黑,两颗葡萄珠似的眼,鼻梁从眉骨那儿就高高挺起,鼻头却是肉的,他们刚认识时路平安的脸颊也是肉的,五官搭配在一起,有种长不大的萌感。但现在脸部的棱角锐利,已经从“白团子”长成了一个清俊的男人。 这幅样子他永远不会忘,永远看不够,却在眼前一点点模糊起来。邢天用力揉了把眼睛,撑着桌子站起来,两条腿却不听他使唤,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向前歪斜。 他没有跌在地上,腰被稳稳地搂住,路平安低头看他,那双眼睛应该藏了许多情绪,只是他现在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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