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看法是,白百合有可能是冯小月自己要求的,而荷花…… 是把她的尸体摆成那个样子的人特意送给她的,这是一种浪漫的祭奠,也是一种对她的赞扬。” “浪漫……我还是觉得这人大概率是个心理变态。” “我说他浪漫,并不是在夸他。只是在他自己看来,他的行为是很浪漫的,甚至是值得赞扬的,他把尸体摆成这样,也有显摆自己的目的在里面,有点像艺术家,我觉得……这人可能心理上有点问题。” 应呈点头,笑得眯起了眼,恍惚中竟带着狐狸一般的狡黠:“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心理学家?正好,帮我给这人做个侧写,省得我去市里借心理学家了。” 江还立刻轻咳一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自己有PTSD,所以有了解过一点心理学上的东西,只是卖弄了一下,侧写这种深奥的东西我真的不懂,你还是去找专业的人员来吧。” 他只是把文件收好,淡淡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学的心理学?” “流浪的时候太难熬了,我就偷偷跑到大学的图书馆里过冬。那个时候学生都回家过春节了,大学里不太有人,所以一直没被发现。 我只要挪一下书架,就可以移出来一个小空间,那是一个很舒服的小空间,遮风挡雨又暖和,我躲在里面的时候看了很多书。 只不过……开学的时候,被学生抓住了。我被他们当成了偷窥狂,大学的男生们为了保护女孩子,撵着我跑了半个校区,有个男生还被自己人误伤,大冬天的掉进了水池,比我还要狼狈,后来他们忙着救人,我就趁机跑了。” 应呈听得心口一颤,却撞见他脸上的微笑,越发难以言述,只好起身拉着他去餐桌那边吃饭。 他无法想见凛冬的深夜,衣衫不整无依无靠的江还要怎么度过严寒的黎明,然而他所不能想见的苦难,在他眼里,却都仿佛是负雪而开的花,是卵石上的流水,是松枝上的雾霭,世间万物,都闪耀着耀眼而温柔的光芒。 有些人在苦难里沉沦,折断翅膀一跃入深渊,却也有些人,以苦难为石,生生把自己炼成了一颗恒星,压缩自己,燃烧自己,将自己所有的温柔和热忱用来核聚变,释放出最大最温柔的虔诚光明。 江还…… 就是那颗永不熄灭的恒星。 —— 简单吃完饭,应呈就带江还先去了医院,烫伤已经有一段时间,也清理干净了。 因此,医生只是在简单包扎之后,开了一支烫伤膏药,只不过…… 诚如他所愿,这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是肯定要留疤的了,指纹也将彻底抹去。 随后,他又想起初见之时他时不时捏鼻梁的下意识动作,转而挂了眼科号带他验了光,发现他度数还很高,只好去医院对面的眼镜店打算给他买副眼镜,然而在店员的强烈安利之下,江还还是坚持要了隐形眼镜。 “你以前用过隐形眼镜吗,这种和镜框眼镜不一样,是不能久戴的,人家店员都说了,你度数太高最好还是戴镜框眼镜。” “那种太贵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日抛和月抛的区别?折算下来未必比配镜框眼镜便宜到哪去,还不如直接配镜框的呢。” 江还一笑,他现在戴着隐形,总算是摆脱了半瞎状态,非常开心:“戴久了换一种,图个新鲜。” 应呈顿时无言以对,只能话题一转:“对了,你之前那副眼镜呢?” “早就弄丢了。” 他「哦」了一声,又带江还去服装城买了几套换洗衣服,毕竟两个人总不能连衣服都公用,然后就去了超市。 江还像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挽着购物篮左顾右盼,紧紧跟着他,一步不敢走远,仿佛生怕自己走丢。 “我平时不太着家,都不知道我家里缺了什么,反正得过且过,你帮我打扫了一遍,比我清楚,自己拿吧,不用客气,我来付钱。” 应呈说着拿过那个空购物篮,江还很乐于接受安排,一旦被安排了工作,就顿时觉出自己独一无二的重要性,非常热情地行动起来,他精于生活,清楚地记得应呈那个没有活人气息的家还少什么,像一只灵巧的燕子,不停穿梭在日用品区,应呈看得目瞪口呆,急匆匆追着他的步子跑,越发觉得这小子简直是天赐的田螺姑娘。 捡他回来,属实不亏。 于是目前的情况顿时变成了应呈像个卖菜大妈一样挎着篮子,跟在江还屁股后面跑,一瞥眼看见身边的货架上是男士护肤品,忍不住看了一眼依然在和各种日用品货比三家的江还,这小子…… 可能需要保养保养。 但他一个连洗面奶怎么用都不知道的钢铁直男,对化妆品和护肤品的认知还停留在大宝SOD蜜,实在是一窍不通,扫了一眼价格,顺手挑了一个最贵的就要往篮里放,却被江还及时拦住:“你拿那个做什么,你应该不用吧?” 应呈的手顿了一下:“我是不用,但我觉得你应该需要。” 其实江还五官深邃,如果不是因为长期流浪所留下的痕迹,养白一点,肯定是个十分养眼而耐看的人。 谁料江还却把东西放了回去,然后拉着他就走:“我不用。这类东西不能乱买,不熟悉自己肤质就乱用的话,反而会造成更大的问题。” “你活像个化妆品推销员。” “一看应大队长就没有女朋友。” 应呈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鄙视,凉凉一刀捅了回去:“怎么,你有?” 江还被他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反击方式逗笑:“好吧,我也没有。只不过我有留意过别人的对话,观察别人是我的一种小兴趣,可以从中旁听到很多我平时注意不到的有趣的事,比如护肤。” 但凡应呈有兴趣好好听听女孩子之间的交流,也会对护肤这个词有所印象。 应呈此刻却深深体会到那些被迫陪老婆逛街的丈夫们的心情,瞥眼见正好走到了零食区,终于眼一亮,转移了话题:“走,买零食去。” 江还终于失去了购物的主动权,乖巧跟在他身后看他扫荡各种包装得花花绿绿的零食。 “你不吃?自己拿,我付钱,不用客气。” 他摇头,只是笑了笑:“谢谢应大老板。” 应呈猛然想起,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流浪,生计都难以维持,早就跟寻常世界脱节了,这些在他看来司空见惯的东西,或许…… 在他眼里都是未曾见识过的新物什。 他于是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带他绕到了老零食专区,一回头,果然,江还的眼里也隐约迸射出了孩子一样的光彩。 零食就是孩子们对时代变迁最直白的认知,一种零食的消失,就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而得益于科技的发展,怀旧党依然可以从各种渠道买到本该消失的零食,用稀薄的怀念和记忆勉强养活一个逐渐落后的情怀。 应呈注意到,江还站在货架前,看着一款老牌子的乳饮料出神。 幸好,他对这个牌子还有一点认知。这牌子真的很老很老,大概三十年之久,幸好厂家另辟蹊径做了其他饮料,才能用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勉强支持这种甜牛奶运营至今。 他爸应爱华同志,曾在十几年前为了买到这种甜牛奶,自驾三天两夜赶去厂家跨省批了一整车,自那以后,厂家每个月会专门派人绕路送一箱到兰城。 那个时候,企业与消费者之间,像普通的朋友一样友好而和平,只要有孩子喝,无论是赢是亏,企业都没有不做这种饮料的道理。 只是十年前,傅叔最后还是绝望地停掉了这种牛奶,因为他们家再没有人喝了。 应呈曾有一次出于好奇,向傅璟瑜要了这种牛奶来喝,不过只尝了一口就彻底献祭给了垃圾桶——实在是太甜了,完全超出了他的糖分摄取量。 之后的过敏反应更是让他彻底绝缘于乳制品。他曾经一度以为这种甜到变态的牛奶不会再有人喝,没想到几年后,这牌子居然还在生产。 “这牌子太老了,我估计附近也就只有这一家超市还有在卖,你喝过?” 他点头:“很小的时候喝过。我记得很甜,草莓味的。” “那你要吗?”应呈知道他不会直接表白自己的诉求,更不会向他讨要任何东西,因此虽然是这么问了,但已经下手把牛奶放进了购物篮。 他连忙推拒:“不,不用了,我不喝。” 果然…… 听到他的拒绝,应呈反而多拿一份,乐了:“你不喝就不喝,反正我嫌这玩意齁得慌,买回去了不能浪费,还是你喝。” “你……” “我花的钱,你管不着。” 江还被一句怼到失声,知道他是买给自己的,摇了摇头认认真真地说:“你对我太好,我会离不开你的。” “你的意思,我娶你的彩礼就两袋甜牛奶呗?” 江还:…… “怎么,彩礼太低孩子跟你姓这话,忘了?” 江还把头低得更低,悔青了肠子,只想把这几个字浇成巧乐力挨个吞下去。 应呈终于扳回一城,大笑而去,确认江还没有什么别的要买了,这才带着他出去结账,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天,老老实实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去。 江还负责把东西理好,把甜牛奶放在冰箱里侧,然后把那些快要过期的啤酒都挪到外侧来,而应呈则负责把一大堆零食摊到茶几上,一边吃一边补文件,眼一瞥只觉得「报告」两个字又要开始跳舞,只好打开手机转移一下注意力,只见徐帆在微信群疯狂艾特,看视频这帮人已经疯到了KTV,靠谢霖已经压不住了。 当下只好摇了摇头,无奈一笑,啃着鸡爪子想吐骨头,见家里被理得干干净净,实在不好意思乱扔,发现茶几上有个手工裁制的纸盒,打开一看,却是满满一整盒的硬币,忍不住惊问:“哪来的钱?” 江还正要把东西拎到卫生间去,笑了一声:“大扫除的时候从你家各个角落捡出来的。” 末了还不忘调侃一句:“您真有钱。” 有些人穷得叮当响,应呈不一样,他富也富得叮当响,平时使用率最高的这张沙发,缝隙里翻出来的硬币足有几十个,可见这位大爷平时根本不会注意自己的口袋。 应呈只好站起来去角落的垃圾桶里丢骨头,却见桶里有张纸,寥寥有几个字,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的是—— “后会无期,感谢相逢。” 再一看,江还刚把东西都理好,从卫生间里出来,盘着双腿窝在沙发的一端玩PSP,安静又乖巧。 你看,什么后会无期,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 他笑了笑,把纸条连同骨头一起丢进垃圾桶,然后颠颠儿地扑到沙发上,一人占了一端,一个打游戏一个赶报告,岁月静好,唯有不安分的脚,在伸长时不自觉地触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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