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答声不绝,占了最前面两排的带着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子的夫妻同时说:“加上了。” 和筱满隔着一道走廊坐着的一对中年夫妻举手回应:“加了,加了。” 筱满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赵尤问他:“再睡会儿?” 筱满往外看了看,他和赵尤身处的这辆旅游大巴车停在白雪村村口的土马路上,边上的一片矮屋的墙上拉着一道横幅: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横幅前有几个老人在张罗着晒玉米。赵尤跟着往外瞅着,轻声说:“应该能跟上。” 一个年轻男人问道:“美女导游,咱们拉个群呗?” 坐在筱满和赵尤前面一排的一对情侣中的女孩儿犯起了牢骚:“拉什么群啊,有导游的号不就好了吗?费这个事干吗?” 又有人问了:“不是说八点准时发团吗?我们这下午还要赶火车去长白山呢,你这来得及吗?” 小韩陪笑说:“来得及,来得及,肯定来得及,这才八点过五分钟,我这儿也是咱们经理说临时加了个人,诶……好像就是这人,诶,大哥,你是参团去森林公园的吗?这儿,这儿!” 筱满一抬头,看到杭丰年上了车,他合着手掌给大家赔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睡过头了,不好意思了大家。” “小心台阶,诶,好嘞,您看有空位就坐吧,好嘞,好,我数数啊,一,二,三,四……十,十一,好嘞,雷师傅,人都齐了,咱们走吧。” “嗒”一声,旅游大巴车的门关上了。 小韩整了整衣领,道:“诶,好,那我们现在呢就要离开白雪村,朝着白雪国家森林公园进发了啊。” 车子发动了,她面朝大巴上的众位乘客,一手抓着话筒,一手捏着手机,人靠在司机座后头,一会儿瞥一眼手机,一会儿看看大家,笑眯眯地,摇摇晃晃地介绍:“这个白雪国家森林公园啊,2017年新竣工,大家都知道吉林这儿的自然资源特别丰富是吧,冬天,雾凇岛上看雾凇,秋天呢就去东石森林公园去看红枫,夏天,吉林的平均气温才22度,天气干燥清爽,去长白山周边转转,避暑,那准没错,这春天呐,就得看我们这个白雪国家森林公园的了,春天大家都知道是……” “交配的季节。”那年轻情侣中的女孩儿悄声说,男孩儿咯咯偷笑。 “……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啊,我们这白雪森林公园啊,里头的植物……”小韩瞥着手机,“光是树的品种啊,总数就有五十万……啊,不,是,是一百五十多种,其中包括珍贵名木……” 筱满打了个哈欠,从座椅缝隙里往后瞥了一眼,就看到杭丰年抱着背包仰头呼呼大睡。靠窗坐着的赵尤拱了拱他,筱满还瞅着杭丰年,把手伸了出来,摊开了,靠在了赵尤的胳膊边。赵尤往他手里放了一把剥好的松仁。筱满的目光收了回来,捡了两颗松仁吃了,看了看赵尤。赵尤还在专心地剥松子,剥一颗,放一颗松仁给他,把壳扔进挂在前排座位后头挂钩上的垃圾袋里。 筱满不再看杭丰年了,侧着脸打量赵尤,赵尤也打量他,车子开在颠簸的土路上,两人的目光时上时下,时左时右,仍然稳稳地互相打量着。赵尤说:“等会儿回来的时候再买两包,这松子好大啊。” “好剥吗?” “都开过口了。”赵尤说。 “大家现在看啊,我们右手边现在就是白雪水电站,我们的森林公园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了,占地两千多公顷,植被覆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我刚才看咱们团里有位特意来观鸟的大哥,钟大哥是吧?您可算是选对地方啦!” 赵尤问筱满:“要喝水吗?” 筱满挠了下额头上的胶布,说:“我们也该带个望远镜。” 他的话音甫一落下,那一廊之隔的中年妇人就问他了:“小伙子,你手怎么回事啊?这爬山不妨碍吧?” 筱满笑着去看那妇人,回道:“车祸,出来旅游的前两天出的事儿,本来是要去怕长白天的,出了车祸,就琢磨着改走一些轻松些的路线,找了半天,觉得这个路线不错,没什么爬山的,就时走走平地。” “是,是,我这腿脚也是不利索,你们也是在白雪村避暑来的?哪儿人啊?” “我们从海省来的。”筱满说,“您和您先生呢?” “我们从青岛过来的。” “青岛也挺凉快啊。” “这不是来看女儿和女婿嘛,本来要给我们报团,在吉林走一圈的,老头子说跟团累得慌,就租了辆车,我们自己自驾,昨天才到的白雪村,闲逛的时候看到这么个一日游的团,就报了名。” “自驾好,自驾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对啊,现在自驾忒方便,车上都有那个什么导航,信号哪儿都有。” 筱满笑着答着,和那妇人搭着话。赵尤不剥松子了,拧开了矿泉水瓶子递给他,把里头塞着的一根吸管捏了出来,递给筱满。 “除了松鼠这种常见的,还有梅花鹿,东北大黑熊,大家看到熊,知道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吧?” “装死!”一个年轻人喊道。 哄堂大笑。筱满喝了两口水,那中年妇人拍了拍身边正打瞌睡的老伴。 小韩说:“大家放心啊,目前呢,咱们这儿还没出过黑熊袭击人的事儿,大家如果啊,万一啊,要是脱了队,遇到了熊,也千万不要慌张,熊见了人,其实它更慌,一定要保持冷静,相隔距离较远的时候,就慢慢地移动开,就好了。” “啥算较远的距离啊?”前排的小男孩儿举高手问道。 “除了动物呢,我们这儿还盛产黑木耳,松子,白雪村的松子大家都买了吃了吧,是不是个头特别大,特别香,这山里的松茸也是一绝,不少日本人特意来我们这儿买松茸回去呢,大家看一下啊,就是我手里现在拿的这款,这个是干货包装,回去用水发一发,煮汤特别鲜甜,这个呢,诶,小朋友,帮阿姨拿一下啊,来,来,这个是我们最新研发的小包装的零食松茸,真空包装的,我拆了一包小龙虾口味的,给大家尝尝啊。” “有别的味道吗?” “有啊,有,有螺蛳粉味,椒麻鸡味儿的,还有新奥尔良口味的,您要哪个?” 筱满拿了一些松茸,递给赵尤,赵尤吃了吃,皱起了鼻子,把筱满手上剩下的都拿走了,轻轻摇头。筱满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也擦了擦赵尤的手。他的左手还打着石膏,右手因为肩伤的影响还提不了重物,连瓶盖都拧不开,顶多只能拉一下衣服拉链,抽几张纸巾,早上穿袜子,系皮带还都是赵尤帮的忙。想到这儿,筱满不由把赵尤的手又擦了一遍。他隔着薄薄的纸巾仔细地摸着这双比他的手大一些,手指很长的手。 这时,小韩提醒大家他们已经进入森林公园的地界了,土路成了柏油马路了,马路两边绿意盎然,中年妇人拿着手机摄影,坐在他们前面的情侣不停拍照,有人感叹:“哇噻,好漂亮!” 阳光射进来,赵尤拉起了窗帘,筱满往后仰去,往边上一歪,靠在赵尤的肩上睡着了。 车到森林公园,一群人下了车,小韩去买票,并嘱咐大家:“要上厕所的在这里上一下啊,进去之后,厕所就比较少了。” 周围还有其他旅行社带来的游客,大家扎堆往厕所去,男女厕所前都是大排长龙。那杭丰年站在了车边抽烟,赵尤和筱满走了过去,问他借火,点烟。赵尤背着双肩包,夹着烟,问杭丰年:“怎么称呼啊?” 杭丰年说:“姓张。” 筱满摸着打火机,拿了烟,没点,说:“张大哥?” 杭丰年笑了笑:“你们不会用身份证登记的吧?” 赵尤笑了笑,指指自己:“小广,”又指指筱满,“小东。” 筱满补充:“海省来的。” “曹,”杭丰年笑了出来,“离谱吧?” 赵尤眨着眼睛不理解:“还好吧?” 筱满也笑、杭丰年一看周围,声音轻细了,说:“之前在延明明的身上发现了薰衣草花粉残留,还记得吧?” 赵尤低头抽烟,问道:“查了10号那天餐馆附近几条街的监控了吗?” 他们离游客聚集的地方很远,只能依稀听到一些嘈杂的,充斥着天南地北口音的碎语声。他们离一些树比较近,微风穿针引线,树枝娑娑响,绿浪往南推,阳光漏下来,恰照着筱满的脸,他稍眯起了眼睛,摸了下短短的刺刺的头发,眼波一转,正好截住了赵尤看他的视线,他挑了挑眉毛,眼角往边上瞥去,赵尤跟着看过去,便看见一只浑身漆黑的松鼠窝在一棵榆树的枝头,捧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松果,机敏地东张西望。筱满笑了出来,手里做剥松子的动作,赵尤抿了抿嘴。 杭丰年说:“排查到了一些车,打电话给车主一一询问了,找到了10点到12点之间停在餐馆外头停车场的几辆车,查看了他们的行车记录仪。”他抖落烟灰,“有一辆车拍到了延明明和老周在停车场见面,感觉得出来两人是刻意观察了下周围后,找了个他们觉得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之后再开始谈话的,也是巧了,拍到他们的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的指示灯坏了,可能他们就觉得站在那个位置不会被拍到了。” 说着,杭丰年拿出了手机,筱满挡在他们前面,赵尤拿了杭丰年的手机,立即点开了杭丰年手机上的一段视频,视频里正是站在普罗旺斯餐馆的停车场角落里的延明明和周思畅。延明明的下半身被一辆黑色吉普车挡住了,上半身是一件亚麻衣服。周思畅侧身面对着她站着,神色凝重。 “读唇方面我不是专家,这案子上面已经结了,我也不好在省里找专家。”杭丰年说道。 筱满便跟着看起了视频,周思畅和延明明面对镜头的画面只有一瞬,周思畅十分警觉,很快就挡在了延明明身前,还时不时观察周围,保护的意味很重。筱满摇摇头,说:“只看到他问了句,怎么回事。” 视频继续播了两分钟后,背对着镜头的周思畅做出了个摸口袋的动作,他像是给了延明明一些钱,然后他扭头往镜头右侧一看,镜头拍到了他的嘴。筱满又能读他的唇了,他道:“你去白雪那里避一避吧。” 筱满一说这句,杭丰年就道:“他让延明明回这里,回他老家避一避?他帮他在这里做了安排?你们去村上问过了吗?” 筱满道:“可结果延明明却去了余县……” 杭丰年道:“我打听下来周思畅几十年没回来过了。” 筱满说:“我们问下来也是说他和老家这里都没联系过。” 杭丰年道:“那他每年说回老家探亲是回的哪里?该不会延明明觉察出了其中的蹊跷……” 筱满看了看一直沉默着的赵尤,道:“不过,村里人说之前也有人来打听过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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