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有一个目击者逃掉了。 那个人看到了袁小兵往云梦湖里扔尸块的画面,更看到他杀了刘娜。 有了他的口供,不愁警察把湖底的尸块找出来,继而找出被分尸的死者的身份。 如此,袁小兵算是彻底坏了事。 或许袁小兵正好还知道点那伙人的秘密,于是他们当即决定,要把杀人的嫌疑彻底推在袁小兵身上,并杀他灭口。 不仅是袁小兵。他跟他女朋友那么亲密,没准朱秀也多少知道点什么,他们要连朱秀也一起杀。 于是,通过电话指示,他们让袁小兵把刘娜的尸体、以及还有一小部分没来得及沉入湖里的尸块带回别墅,布置出了那样一个现场。 他们骗了袁小兵,让他以为所谓的密室真能嫁祸给朱秀,继而愿意亲手杀朱秀灭口。 “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你只能让朱秀替你顶罪。否则坐牢的就是你。”他们恐怕会这么劝袁小兵。 又或者他们直接威胁袁小兵。“只有嫁祸给朱秀,才能保全你和我们。否则我们一定会杀了你。反正大家都没活路了。” 无论如何,袁小兵丝毫没察觉他们会对付自己的心思,而是同意将一切嫁祸给朱秀。 那些假血、字帖道具就在袁小兵的车上。或许它们是原本用来对付其他人的,正好提前用上了。至于那幅画为什么会在朱秀的课桌里搜到,只能是他们事后找其他人、又或者袁小兵本人混入学校放进去的。 案发当晚,袁小兵成功按他们的吩咐行动了,到那一步,他们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他们要等待的,就是袁小兵杀死朱秀。 事成后他们马上就会杀了袁小兵。 反正袁小兵混社会搞赌博还借了高利贷,到时候随便推给哪个放高利贷的、或者制造什么意外杀了他,这一切就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朱秀与袁小兵,是杀死刘娜,以及某个未知身份的死者的真凶。之后两人反目,袁小兵杀了朱秀,再意外死亡。 没有其余有嫌疑的凶手值得警察再继续调查。 这个计划堪称完美。 然而许辞的出现打乱了一切。 朱秀并没有死。 判断出这步棋已经彻底毁掉、再无回旋的余地,为避免被袁小兵暴露出更多有关自身的秘密,他们只得简单粗暴地选择先杀了他再说。 许辞几乎是算无遗漏了。 他给祁臧发消息支援的时机恰到好处,最大程度确保了朱秀、他自己,以及袁小兵的安全。 可大概他也没想到,即便警察还有两三分就赶到,“那伙人”中也有人敢动手,居然真的开枪打死了袁小兵。 此时此刻,轻轻呼出一口气,祁臧看向朱秀,再问:“谢桥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这么做?” 朱秀皱了下眉,大概似乎自己都有些不信,于是很勉强地开口:“他说他为了奖金……他想追回那160万。” 也不知道为什么,祁臧忽然有些气闷、有些愤怒。 一股莫名的情绪充斥在他心口,搅得他整个人都不得安宁。 下一刻,他听见朱秀说:“对了,他还说……” 祁臧:“说什么?” 朱秀:“他说你是个好警察。他就算把我说成了嫌疑人,只要我不是凶手,你一定不会胡乱冤枉我……” 审讯室内无人说话,彻底安静下来,静得祁臧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以及那越跳越快、几乎要跃出胸腔的心脏。 · 离开审讯室后,祁臧去到楼道里,忍不住抽起了烟,还一连抽了三根。 这其实对祁臧来说实在是一件太过少见的事。 锦宁市市局的刑警队伍里,二支队全是老烟枪,他们的口号是——破最难的案、熬最狠的夜、抽最凶的烟,办公室常年烟熏火燎,女同志们叫苦不迭,纷纷申请转到别的队。 祁臧所在的三支队与之恰好相反。主要是因为祁臧要求严格,乱七八糟的规矩非常不多,比如不让人谈恋爱,也不让人抽烟。 “破案需要什么?需要逻辑、需要理智!恋爱使人失智,使人堕落、更使人痛苦!年纪轻轻的谈什么恋爱,都给我好好工作!” “烟是什么?抽多了容易肺癌知道吗?我们当警察的怎么能比犯罪分子死得早吗?谁也不许抽烟!” 这些全是从三支队流传开来、据说出自祁臧之口的名言。 于是那些从二支队申请转队的人也没去祁臧那里,一支队成了众望所归之地。 说起来,祁臧为什么搞这么多规矩,自有一番缘由。在他看来,副局长荣勇有多待见他,局长张云富就有多不待见他。 三支队其实是去年才组建的。 在那之前市局只有两个支队,从警力的角度考虑是应该扩编,但让另外两个支队咬牙撑一撑也不可以,因此在当时看来,三支队并不是一定需要存在的。 荣勇认可祁臧的能力,强力建议设三支队,并强烈举荐祁臧当队长。张云富则是一直反对的那个。 大概他觉得祁臧个人能力虽然挺强,但脾气暴躁爱摆黑脸,并且有时候非常固执己见,有点像新兵里的刺头儿、不服管。 ——这样的人怎么带下属? 后来张云富勉强同意设立了第三支队。但与此同时,他也将其他队伍里不要的人,又或者诸如李正正、柏姝薇这样的新人全都留给了祁臧,简直带了点刁难的意味。 祁臧没有带队经验,只能把规矩往严了定,好歹坚持到了现在。 这种情况下,祁臧很懂得以身作则,多年来坚持孤寡生活,并且也几乎从不在人前抽烟。 他活得非常克制。 可今天他胸中实在郁结,抽了三根烟都没能缓解。 他决定去医院看看许辞。 镇医院很小,楼房看着也颇为简陋。 走进铁质大门,没过多久祁臧又退了出来。 他去到了街边的商店里,买了一个果篮、还有一束鲜花。 一手拎着果篮,一手捧着花束,祁臧走进镇医院。 走到医院大楼前的时候,他有些意外地看向了停在门口的车。 那是一辆很拉风很浮夸、与小镇气息格格不入的兰博基尼。 略皱了眉,祁臧走到病房门口,正要敲门进去,听见里面的一个男声—— “谢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请了王医生过来。穷乡僻壤的医生不靠谱,让王医生帮你再看看。然后我们回锦宁市市医院。医生我已经联系好了。” “警察那边不用担心。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律师。” …… 病房外,祁臧的眉头皱得更紧。 许辞的病房里有人,而且听上去像是个阔少。 怎么?楼下那辆兰博基尼是他的? · 祁臧暂时没有进病房。 他转身去到楼下的院子里,心里烦躁更甚,又抽了两支烟,这便见到一个身材高挑的、显得很阳光帅气的年轻男人从医院大楼里走出来,直接坐上兰博基尼,把车开走了。 他默默盯了那车一眼,再往许辞的病房折返。 刚走到走廊,却又看见另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跟“谢桥”身上商业气质有些像的年轻人,抢先一步推门进入许辞病房。 去到房门口的时候,祁臧无意识地听了一耳朵,就听见里面的人在说:“谢总,帮你削了个苹果。现在吃吗?要不要喝水?” “你真的没事儿?看你这脸色……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祁臧烦躁得又想去抽根烟了。 可他忽然意识到他是来问案子的。他有非常充足的理由进入那间病房。 于是敲了三声房门,祁臧气势汹汹来一句“警察,问话!”后,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满脸天王老子的王霸之气。 这股嚣张气焰在看到许辞那苍白虚弱的脸、以及那双漆黑的瞳孔时,立马消了下去。 他的声音不觉小了很多,嘴角也带了笑意。“谢先生,没打扰吧?” · 警察要问话,孟宇只得走了。 走前还戒备地多看了几眼祁臧,留下一句:“我们谢总身体还很虚弱。请你注意一下,言辞不要激烈,不要刺激到他。” 祁臧根本没有理会他。环视了一下屋子,病床边放着好几篮装饰精致的花、以及好几种高级名贵的补品,这么一比较,他在医院门口随意买的花篮和水果简直拿不出手。 把这两样东西放下,祁臧随意抓了一把头发,目光落在病床边桌子上的果盘上。 苹果被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 不过看样子许辞还没来得及吃。 祁臧从自己买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走到许辞面前削了起来。过程中还不忘很自然地推开了那盘已经被切好的苹果。 病房内很安静,一时只有沙沙削苹果皮的声音。 削好苹果,祁臧切出一小块,用水果刀直接插着递到许辞跟前。 许辞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张口吃了。 祁臧问他:“怎么样?” 许辞:“有点酸。” 把苹果和刀都放下了,祁臧给许辞端来一杯水。“咳……那就不吃了。下次给你买好的。” 之后许辞靠在床头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祁臧。 祁臧又问他:“身体怎么样?没受什么伤吧?” 许辞摇头:“没事儿。呛到点水,救人的时候脱了点力。装得很严重,只是不想去审讯室。” 祁臧笑了。“这会儿倒是实诚了。明明谎话张口就来。” 许辞没接这话茬,接过祁臧递来的水喝了一口,他道了谢,再上下看祁臧一眼。“抽烟了?” 祁臧提起自己衣领闻了一口。“诶?这么大味道?有没有呛到你?” 许辞又摇头。“不会。我偶尔也会抽一根。” 祁臧问得自然:“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高中就会了。叛逆期背着父母偷偷抽的。”许辞答得很快,“你这话问的……好像你以前认识我似的。” 这回换祁臧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状似随意地开口。“刚才来看你的是……” 许辞又喝了一口水。“我的上司和我的下属。你见着哪个了?” “都见着了。你上司和下属都挺不错啊,跑这么远来看你。这上司我就不说了,下属你怎么管的,怎么能那么敬重你?”祁臧问,“我手下那帮小兔崽子每天都要上房揭瓦,一个比一个牙尖嘴利——” 听到这里,许辞淡淡笑了一下。 看见他这笑容,自己后面想要说什么,祁臧忽然全都忘了。 随后他听见许辞道:“大概因为你比较凶吧。” 祁臧立刻挑眉反驳:“我哪里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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