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罗家楠也不是故意瞒着祈铭,主要他这工作吧,看着吃穿住行局里都管了,实际上用钱的地方挺多:线人得给线索费;出差在外零敲碎打的钱也不少花;赶上个把嫌疑人家庭困难的,他看不过去总会留点钱给孤儿寡母老人家啥的。 倒还好,几百一千的,不是什么大额支出,但项目繁琐,总不好一笔笔都找媳妇报销。他更清楚祈铭不会在乎他把钱花去哪了,只不过和其他男人一样,瞒着媳妇私存小金库,总归是心虚。 虽然这媳妇比他可有钱多了。 — 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村子已经快被拆没了,就剩唯一的台前社还有几十户村民居住。社是比村还小的行政单位,一个村往往由几个社组成。村里原来有个大戏台,以往逢年过节,祭祖,办红白喜事都会请周边的乡邻来戏台看戏。仅剩的这些住户,房屋都在戏台前方的土坡之上,所以得名台前社。 原有的耕地都已完成占迁安置,没动的宅基地等待二次拆迁。台前社的居民们领过一笔占迁款了,家家户户的小楼修得相当气派,动辄四五层高,一楼门脸房出租,楼上住人。这些楼房位于高出路基大约三米多的土坡之上,村里出钱给房前铺设柏油路,车开上去,感觉比旁边市政新修的路还平坦。 村部早拆了,村长在自己侄子的房子里等罗家楠他们。一楼是个小超市,村长就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和老板泡茶聊天。见罗家楠他们下车,立刻起身迎上前。先前来排查尸源信息的时候,罗家楠见过村长一面,姓徐,瘦瘦的小老头儿,发色花白,个头不高,一副精干的面相。 “大热天的,辛苦了,来,喝茶喝茶。” 徐村长招呼店主给他们倒茶,被罗家楠婉言谢绝。还得挨家挨户的走访呢,哪有闲工夫泡茶喝。 祈铭打从下车就一直盯着徐村长的脸琢磨,看了足有一分钟,突然说:“别动,我对比一下。” 说着,祈铭从手机里调出尸体的颅骨正面照片,放到徐村长脸侧,全然无视对方的惊悚表情。他视线左右挪动,仔细对比两付骨骼,徐村长瘦,骨像突出,从专业角度看来,可确认其和无名尸体的面部有遗传关联。 他收起手机,对罗家楠说:“死者和村长应该是亲戚。” “我们村的人都是亲戚套亲戚。”徐村长脸都皱成菊花了——这警察长得挺秀气,说话怎么这么瘆人啊?拿着个骷髅脑袋的照片说是他亲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罗家楠相信祈铭,但先前得到的消息并不支持对方的论点,于是再次和徐村长确认:“我上回来,你说你们村没人失踪,再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 眼前满是挥之不去的“亲戚”,徐村长语气略有不悦:“全村将近一千人呢,搬走了八成,我又没挨家挨户的联系,不过真有人失踪的话,我肯定得收到消息。” “没事,您联系不过来,我们警方负责联系,就是得麻烦您提供下全村的户主信息,据我所知,占地后很多人的户口都迁走了,派出所的记录肯定没您这全。”罗家楠客气地点了下头,自打内部通告他升任副队长,出门在外跟别人说话语气都见温柔——当领导了,得以身作则嘛。 徐村长暗搓搓与祈铭拉开距离,强装镇定地笑笑:“是嘛是嘛,那肯定是我这的全,我们村是有族谱的,你留个信箱,我叫支部的秘书给你发过去。” “谢谢。”罗家楠低头编辑好邮箱信息发送给村长,继续说:“今儿来主要工作是走访剩下的住户,您给带个路吧。” 徐村长转头跟超市小老板打了声招呼,背着手晃晃悠悠跟前头带路,挨家挨户的串。他虽然有些罗圈腿,背也弓了,但走道速度不慢,看得出来身体还算康健。 问题都一样,一家家问下去,并没有什么值得欣喜的线索。首先没人承认家里有人和别人在玻璃厂发生过冲突,其次更没有失踪人口。祈铭挨家向住户展示了死者遗留的鞋子和衣服照片,陈述年龄范围和可能的体貌特征,同样没有收获。太普通了,全村至少有一百来号男的符合他的描述。 溜溜转悠了两个半小时,一无所获。罗家楠看祈铭脸都晒红了,赶紧回小超市买了瓶冰镇矿泉水让他敷敷脸。比不上罗家楠这号见天跑外勤、皮都晒脱好几层的主脸皮厚,祈铭真心觉着自己下回再出外勤的时候,得问高仁借防晒霜擦擦。 徐村长也走累了,回小超市吹风扇泡茶解暑。招呼罗家楠和祈铭坐下,他边给他们烫茶杯,边问:“你们百分之百确定,那死了的是我们村的人呐?” 祈铭肯定地答道:“百分之百确定是您亲戚。”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村长听了脸又皱成菊花,苦笑着打岔:“这位警官,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的情况,我们这个村啊,九成以上都姓徐,除了嫁进来的媳妇和倒插门的女婿,往大了说,全是亲戚。” 祈铭还要说话,被罗家楠伸手一拦,问村长:“那据您所知,有没有谁家因为占迁的事闹得特别厉害的?” “多了去了,要说这钱啊,真是王八蛋,以前大家都穷,日子过的挺踏实,这一有钱了,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提起这事,徐村长就一脑门子的官司,“就刚带你们去的紧西头那家,户主是我隔房堂弟,他们家啊有两处宅基地,老头和大儿子各一套,十多年前分家的时候分出去的,当年在村部画押按手印,小儿子跟着老家儿过,将来等老爹老娘百年了,大的那套宅基地归他们,大儿子单过,老人家的生老病死不用他们管,小的那套归他们,等拆迁了,二儿媳不干了,觉着老大一家什么都不管还独占一份宅基地没道理,天天闹,闹的兄弟俩见面都不说话。” 罗家楠问:“动过手么?” “动手倒是没,就有一天二媳妇去老大家闹,带着农药去的,让村治保队的给抢下来了。”徐村长微微眯起眼,迎着扑面的热风,惆怅摇头,“后来老大怕闹出人命,让了一部分占迁款出来,也不回村了,一直住安置房那边。” 说着,他抬手朝发现尸体的那片临建房屋指去。罗家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一怔,回头问:“那片当过安置房?” 徐村长点点头:“是啊,不过那边的房子没灶,电也是后接的用电磁炉容易烧,不能做饭,很少有人去住,反正手里有钱了,大多去城里租房住。” 怪不得发现尸体的房子里有人住过的痕迹。罗家楠和祈铭对视一眼,又问:“去住过的人,身份信息您这有么?” “哎呦,那我没有,不过开发商手里应该有。” “买玻璃厂地皮的开发商?” “应该是,就这一片,呐,这几年起的这些楼,都是同一个开发商的楼盘——”徐村长抬手朝周围指了指,“兴鸿地产,你看那楼上不挂着宣传条幅么。” 罗家楠眯眼望去,十几层楼高的巨型条幅在烈日的照射下,上面“兴鸿地产”四个大字闪出耀眼的白光。 罗家楠在手机上记下兴鸿地产的售楼电话,收起手机说:“行,回头我去他们那问问。” 想到死者很有可能是村子里的人,徐村长也希望早日水落石出,主动说:“我侄子跟开发商关系好着呢,让他带你去吧。” “那真是太谢谢您了,哦,您侄子叫?” “徐立宁,等会我给你找他电话啊。” 徐立宁?罗家楠一听就觉得耳熟,可一猛子想不起在哪听过。仔细琢磨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嘿,这徐立宁不就是那天在道路工地上,被人指控雇黑伤人的家伙么! TBC
第十章 去见徐立宁之前,罗家楠跟蔡所长通了个电话,询问讨薪工人被伤事件的调查进度。听蔡所长的意思,伤人的家伙是找着了,但事发经过不像那天那位大姐说的那么简单。据对方称,是她儿子先动的手,他们还手实乃合情合理。 类似的纠纷处理多了,蔡所长说没有有力的证据,很难以故意伤害来羁押伤人者。这种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各执一词,也没个监控可调确认事发经过。找人证,十个人能说出十一个故事,谁跟谁的还都对不上。当时就报警的话,围观者记忆还都深刻,肯定没这么麻烦。事隔一个多月,非当事人对事发经过的叙述,大多低到他们自己都分不出真伪的程度。 不过蔡所长承诺会继续深挖,涉黑涉恶,绝不姑息。 罗家楠琢磨了一番,问:“徐立宁你认识?” 蔡所长说:“我知道这人,他干工程干了快二十年了,以前搞运输,现在做特种车辆租赁,还承包工地的沙土水泥供应。” “供应商?那工人去讨薪,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是本地人嘛,再说他那个公司养活了不少村里人,在这片区域有点威望,早前拆迁办解决不了的钉子户,都拜托他上门去做工作。” “还真是个能人啊。”罗家楠嗤了一声,“得,这事儿您追着,我先办我的案子去,挂了啊。” 挂断通讯,罗家楠按着导航往回城方向开。结果进了城正赶上下班高峰。高架上绵延不尽的红色车尾灯看得他直皱眉,拽出警灯啪叽往车顶上一拍,拉响警笛顺紧急停车带呼啸而过。 “你又违规。”祈铭跟副驾上唠叨了他一句。按规定,没紧急情况不能拉警笛,罗家楠纯属把车当救护车开。 罗家楠不以为然:“约的七点,这么堵,堵到八点半都到不了。” “你现在大小算个领导了,听红姐说,过段时间你还得带徒弟,总要以身作则。” “你以为这些都跟谁学的?这也就是我,换我师傅开,能给这车开成直升飞机。” 对此,祈铭不予置评。他坐过苗红开的车,之前罗家楠被职业杀手捅穿胸腔,苗红开警车送他们去医院,把车开得差点克服地球引力。也就是他当时一颗心全系在生命垂危的罗家楠身上,精神高度紧张顾不上其他的,要不跟车上就得被晃悠吐了。 下了高架,七拐八拐,罗家楠按着导航把车开进一条单行道。路挺窄,两边都是老房子,人行道边绿树成荫,老榕树的气生根静静的垂在黄昏时分的柔光里,步行其间定是别有一番风味。 喧嚣归于宁静,这让罗家楠想起初见祈铭时的情景。那时祈铭在山上的寺庙里静修,不用手机,害他一口气爬了五百多级台阶上去找人,相当于爬了三十层楼,回来大腿酸了得有一礼拜。那时候他每分每秒想的都是如何摆脱这个烦人的事儿逼,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到底“咔嚓”一声折人家手里头了。 余光瞥见罗家楠的嘴角微微上扬,祈铭问:“想起什么了?笑得跟傻子似的。” “想我刚认识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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