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得人多了,现场指挥救援的领导过来挥散众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都在这围着了。”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虽说有惊无险可也怪吓人的,高仁捂着跳得生疼的胸口,跟在祈铭身后走向盖着防水布的尸体,腿还直打哆嗦:“师傅,什么情况?” “登山高坠,根据昆虫活动、角膜浑浊度以及尸斑状态判断,死亡时间大约在三天前。”走到尸体旁边,祈铭蹲下身掀开防水布,露出死者青到发蓝的脸。 借着吕袁桥打过来的电筒光,高仁仔仔细细上下左右地查看。死者为男性,约莫五十岁上下,衣裤鞋均完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上遍布擦伤,头东脚西呈侧卧状蜷缩,有一个登山包垫在脑后。除了尸体左小腿处刺穿登山服而出的断骨,并未见到其他开放性伤口,出血量也不大。然而腿断成这样,又是摔在断崖之下,手机没信号,荒山野岭的,就算当时没摔死也只有等死。 “你觉着死因是什么?”祈铭的随堂考又来了。 高仁蹲下身,对尸体进行初勘:看口鼻耳朵,无污血溢出;检查头骨脊椎肋骨,无明确错位性骨折;死者体态消瘦,腹部下凹呈“舟状腹”,不似有大量腹腔积血,初步推断死因不像颅脑损伤或内出血。 考虑了一会,他说:“有可能是骨折血栓,感染引发的败血症或者严重脱水。” “嗯,不管是哪种死法,他最后的时光都很痛苦……回去尸检看吧。”祈铭起身朝不远处和救援队队长沟通的罗家楠喊道:“确认死者身份了没?” 罗家楠又跟对方说了几句,走过来说:“确认了,就是报失踪那个大学教授,肖文恒,根据救援队和接警派出所记录,他的儿子儿媳于上周报案说父亲失踪,救援队找了一礼拜,这不今儿终于找着遗体了。” 高仁不免好奇:“年过半百的人了,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来爬山?” “说是采集植物样本,他不是农大的教授么。”罗家楠翻翻笔记,又朝距离尸体十几米远的一处长满蕨类植物的杂草丛指去,“刚在那边发现个袋子,里面有一些枯萎的植物,已经让鉴证的给收——诶?那姓杜的不过来勘验现场跑哪去了?” “这有发现!” 远处传来的混响嗓音给了他答案。罗家楠顶着风压着气钻进灌木丛,就看杜海威的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掌中托着条绳状物。等罗家楠站得更近一些,将警用手电的光打过来后,他用另一只手捏起绳子的一端,将断口展示给罗家楠。 “这根登山绳和死者背的登山包是同一个品牌,都是始祖鸟的,可判断其属于死者。这种登山绳制作时,是在高强度尼龙里混入碳纤维与金属丝,一根就可承受至少七百公斤的自由落体坠力,而死者的体重不会超过七十公斤,也就是说他无法在下坠时导致绳索断裂,而是因登山绳断裂坠落,且绳索断口整齐,考虑锋利刀具切割所致,据此我判断——”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说:“罗副队,这不是意外失足坠亡,而是起凶杀案。” 此时此刻,罗家楠莫名有种被抢了台词的感觉。 TBC
第二十六章 没等罗家楠接话, 杜海威抄起别在腰后的警用强光手电,唰的推亮, 照向一片丛生的杂草:“根据这一片连续性草木压痕判断,死者坠落的地点在那里。” 手电光又扫向断崖,然后杜海威沿着自己照亮的方向缓步向前走。罗家楠跟在他身后,用电筒来回扫,仔细观察这片区域。确如杜海威所说,比较低矮的草木上有碾压过的痕迹,很多小树枝都折断了,像是有人从此爬行而过。 “他当时可能摔晕了, 醒过来发现自己待在一个不易被救援发现的角落, 只好拼命拖着断肢往坡上爬。”杜海威忽然定住脚步, 蹲下身,用手电靠近块石头,照了照,随即从制服外套兜里拎出个号牌立在旁边, 回身喊道:“刑摄过来拍照,法医过来取证, 这里疑似有死者遗留的血迹。” 高仁腿还哆嗦, 留在尸体边上,等救援的来包裹转运。祈铭钻进灌木丛取证,等拍照的挪开, 他蹲下身夹取沾血的石子装入证物袋。站起来时盘起的发丝被根树杈勾住了,“唰”一下勾出绺头发, 疼得他不由轻“嘶”了一声。 “别动,我帮你解开。”没等罗家楠言声,杜海威已经摘去手套, 帮祈铭把缠在树杈上的头发解了下来。 这画面落在罗家楠眼里,刺激得他心脑血管突突直蹦——我操!这我媳妇,轮的着你跟这献殷勤么?然而更让他牙根冒酸水的还在后头——祈铭一反平日里的高冷人设,竟然冲杜海威笑了笑。那笑容里两分感谢,三分拘束,剩下的一半,罗家楠感觉自己只在床上见过! “这姓杜的道行不浅啊,师哥。” “我操!你他妈走路怎么没声啊!” 心脏差点让吕袁桥从嘴里吓吐出去,罗家楠惊悚回身。吕袁桥难得的摆出张不爽脸,声音压得极低:“你知道么,打从这杜海威到鉴证科上班第一天起,高仁就天天跟我这念叨他,什么专业啊,思路开阔啊,眼界高啊,有领导力又能虚心听取意见啊……反正这世界上的好词儿都归他了。” ——哦吼?小师弟竟然吃醋了? 在罗家楠看来,像吕袁桥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平日里虽然谦虚恭谨,其实骨子里的傲气不比谁少。能让他产生危机感的人,那必须得是有把子家伙。 不过,去他大爷的!罗家楠磨磨后槽牙,心说小子,你丫敢对祈铭动歪心眼子,老子绝给你打的亲妈都认不出来! 这俩嘀咕的当口,杜海威已沿着杂草丛生的土坡走到断崖下面,抬起手电向上照去。他面前是断崖直上直下的峭壁,周围是茂密的灌木与藤蔓植物,背后是与水平面呈大约三十五度角的陡坡。上下左右扫了几个来回,他回过身,对跟在身后陆续下来的同僚们陈述自己的判断:“死者自断崖坠落,因身处不易被救援发现的角落,沿着斜坡一路攀爬,登山绳可能是被他用来勾住树枝借力拖行自己而解下,爬至发现尸体的位置时失去行动能力,最后死于——” 他转头问祈铭:“能确定死因了么?” 祈铭说:“目前考虑是开放性骨折引起的并发症导致死亡,具体原因还得看尸检结果。” “好,”他抬腕看了眼表,“希望明天的这个时候,能看到尸检报告。” ——嘿!你还真当自己是无冕之王啊,有这么使唤我媳妇的么? 罗家楠要看谁不爽,那真是连人家喘气的方式都是错的。不过工作场所,不能当面计较这些,不然显得太不敬业。 “杜科,说这么多,您到是组织人勘验案发现场啊。” 竖起手电朝上照去,罗家楠的不满显而易见。倒不是他挑刺,人死了好几天了,现场风吹日晒的肯定有证据损失。而且天气预报说明天白天有大到暴雨,如果是凶杀案,那么割绳子肯定是在上面割的,这雨一下来,可就什么痕迹都冲没了,必须得跟时间赛跑。 话音刚落,就看杜海威举起步话机,说:“黄智伟,你现在立刻带一组人到崖上,以正对我的位置为中心点,辐射周围一公里范围进行勘验,重点寻找登山绳、脚印、刀具以及空的饮料瓶,对了,还有血迹,凶手有可能会割伤自己。” ——找空饮料瓶干什么? 罗家楠刚想开口问,忽然脑子里转过个念头——哦对,大夏天的爬山,要是不带着水,不干等着渴死么?此处离最近的行车道要走三四个小时,又都是上山路,他刚和祈铭过来的时候爬得汗如雨下,一人一瓶水都不够喝的。如果凶手是尾随死者到此,那么必然得做足了准备,不然体力肯定跟不上。所以,如果发现其丢弃的饮料瓶,找到嫌犯之后可用来对比瓶身指纹和瓶口DNA。 尽管他不太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杜海威的脑子还真挺灵光。不过光环不能都给这小子一个占了,起码不能在媳妇跟前让这小子给比下去。想到这,罗家楠正色道:“了解死者兴趣爱好,熟知其行踪,这肯定是熟人作案啊……那个小师弟,你通知陈队和盛副局,赶紧发布警方通告,就说失踪者的遗体找到了,诶,对外先说是意外死亡。” 杜海威闻言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罗家楠。 “杜科,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否认你的发现,而是凶手肯定盯着新闻呢,这么说吧,凶手的心态越放松,侦查员排查走访的时候越容易抓到漏洞。”罗家楠冲他笑笑——两分不屑,三分挑衅,还有一半是祈铭经常在床上看见的、全权掌控局面的自信。 “嗯,你说的没错。”杜海威点了下头,语气稍显严肃:“罗副队,这是我们第一次共同破案,我不清楚你们重案组之前和鉴证科的合作是一种什么模式,但是既然我来了,那么我希望你在做任何有关物证方面的取舍、公告以及调用之前,都先与我沟通。” “……” 香蕉你个芭乐。罗家楠勉强控制住趋于抽搐的嘴角,干硬地挤出声音:“怎么着杜科,你管刑技还不够,还要管我们刑警是怎么干活的?” 山风呼呼的吹着,此时此刻罗家楠和杜海威之间的气氛,在旁人看来活似古装片里相约在山巅之上决斗的剑客。不善的笑意,眼中较着劲,仿佛只要有一个人先动一下,另一个立马就会扑上去一样。 “呕——” 步话机里传来的呕吐声,及时打破了胶着的气氛。 黄智伟这怂货晕机了,下了直升机吐得那叫一个翻江倒海。罗家楠和杜海威都攀着绳索爬回到崖上去了,他还蹲在一块大石头边,撑在那干呕。这辈子再也不想坐直升机了,给他颠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不过好歹是个老刑技了,再难受也不能耽误工作,这波胆汁返上来之前,他已经给一个发现于半截登山绳边的脚印铸好模了。 歪在石头边上,一边倒气,黄智伟一边报告自己的发现:“……三……三十五……码的……登山鞋……” 三十五码? 罗家楠和杜海威对视一眼。看不惯对方也不能耽误破案,必要的眼神交流还是得有。 “女的。”罗家楠压下语调,“考虑情杀。” 杜海威点头表示赞同:“跑到如此人迹罕至的地方,找植物样本可能是个幌子,来此幽会是真,等下我跟祈老师说一声,尸检的时候看下死者死前有没有过性行为,也许能提取到凶手的DNA。” 罗家楠干运了口气,尽可能态度平和的提醒道:“杜科,我们祈老师呢眼睛不太好,一旦劳累过度容易暴盲,你是鉴证的一把手,你提要求那肯定没毛病,不过也别太过了,要是累坏了我们祈老师,我可不答应。” 他将“我们”二字的重音咬得很明显,意思再明白不过——我的人,你少他妈心安理得的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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