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副总只挂了个虚职,真正掌事的是粱桭,既然粱桭点了头,郑副总只需走流程签字便可。几个人喜形于色,收拾起文件离开了粱桭的办公室。门一关,办公室里剩下粱桭一个人,粱桭把鼠标重重砸到桌上,倒进椅子里扯松了领口。他现在只恼自己当时没有记住那女人的样貌,也没有在地下室里找到有价值的线索,现在走露风声,那女人一定不肯再轻易现身,找到她的难度可想而知。 现在唯一的线索是那段行车记录仪录制的视频,粱桭别无选择,只能再一次把视频打开,调慢速度逐分逐秒地看,几乎把视频翻烂的时候还真被他发现一条蹊径;行车记录仪拍摄的画面中有许多停住路边的车辆,吴启平把陆屹然带去那座小院当晚,小院前的一条主干道上也停了几辆车,如果那女人当晚也去了小院,或许她会开车,或许会把车停在院子周围,那么记录仪拍到的车辆中或许有一辆属于她。 粱桭抓住这条思路,拿来纸笔把记录仪在小院周围拍到的车牌号全都抄录下来,然后委托一个熟人查询这些车牌号的主人。他把钱给到位,对方干活儿也很有效率,不出五分钟就给他发来一份名单。粱桭拿到名单,逐一看过那些姓名,看到某一个名字时目光骤然发亮。 他迅速穿好西装外套,拿起车钥匙和手机,整理着衬衫领口走出办公室,对外间的助理小何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办公室的电话你自己处理,不要转给我。” 小何:“好的,我知道了。” 粱桭驾车从公司大楼里出来,刚把车开到路上,手机就响了,是医院护士台座机打来的。他戴上蓝牙耳机接通电话:“喂?” 护士:“你好,是粱桭吗?” 粱桭:“对,我是周灵均的家属,他怎么了?” 护士:“你别紧张,周灵均没事。只是刚才有人来探望——” 话没说完,粱桭严词厉色地打断她:“我跟你们院长和护士长都交代过,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 护士:“我知道,可是那个人是警察。” 粱桭面色一沉:“警察?” 护士:“对,刚才有两个警察来看他,其中一个姓韩,另一个不知道姓什么。” 又是韩飞鹭,粱桭狠狠抓紧方向盘,手背爆起一条条青筋。他咬牙忍了忍,道:“知道了,有情况及时告诉我。”他挂断护士的电话,找出周灵均病房的座机拨了出去。 电话迟迟才接通,周灵均的声音低沉疲倦:“喂?” 粱桭深呼一口气,才温声道:“是我。” 周灵均:“嗯。” 粱桭试探着问:“刚才有人去找你?” 周灵均:“是韩飞鹭。” 粱桭:“他找你什么事?” 周灵均顿了顿,道:“没事,只是来看我。” 粱桭心中狐疑,一时没做声。周灵均突然轻笑了一声,粱桭听见了,也不禁笑了笑:“怎么了?笑什么?” 周灵均道:“在笑我和你,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正在互相猜疑。” 粱桭脸上笑容凝固,心中猝不及防的涌出丝丝缕缕的伤感:“你猜疑我什么?” 周灵均:“我在猜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事,这些事危险吗?会伤害到你吗?会伤害到别人吗?” 粱桭:“我跟你说过很多回,别人和你——” 周灵均无力地叹息:“别人全都无关紧要,只有我是最重要的。你可以这么想,但是我认为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我和世界上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凭什么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不是命。” 粱桭的心颤了颤:“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是韩飞鹭跟你说什么了吗?” 周灵均:“韩飞鹭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不说了,我想睡一会儿。” 通话结束,粱桭摘掉蓝牙耳机,心中倍感不安;他怀疑周灵均已经知道了,或者说周灵均已经猜到了他的预谋,而被周灵均拆穿他的计划则不在他的计划当中。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说服周灵均参与自己的计划,所以才决定先斩后奏,但是当他的计划被周灵均提前洞悉,他无法确保自己的计划还能顺利实施。纵然担忧,但是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法回头更不能回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几十分钟的车程过去,他把车停在一片露天停车场,步行走过一条街,拐进一座不起眼的小区。可能是今天是工作日的原因,也有可能这座小区本就老年人居多,他一路走来碰见的全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 小区内部有一片小广场,广场周边有许多健身设施,当中几个老人正在自习交谊舞。粱桭站在路边观望片刻,走进广场坐在草坪边的木椅上。 一只金毛追逐着一只流浪猫跑了过来,猫爬到了树上,金毛抬起前爪搭在树干上,急得摇尾巴,汪汪叫了两声。猫爬上了更高处,金毛蹲守无望,调转回头跑去了广场另一边。另一边树荫下的长椅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年老的女人正在纺毛线,年轻女人用双手撑着缕缕成结的线团,两个人说有说笑,聊的十分投机。金毛跑过去拱了拱年轻女人的裙子,然后在她脚边卧了下来。 粱桭看着这一幕,悄然起身无声无息地穿过广场走了过去,笑道:“宁记者。” 宁雪儿循声转过头,看到粱桭之后,脸上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笑道:“梁秘书,好久不见啊,你来找人吗?” 粱桭:“对,我找你。” 宁雪儿笑道:“找我?” 粱桭点点头:“那天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和你说话,所以 我今天特地来找你。” 宁雪儿面露疑惑:“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近期我们并没有见面。” 粱桭低眸看了看卧在地上的金毛,微笑道:“你听不懂没关系,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但是你确定要在这里听我的解释吗?” 一旁的大妈以为他们关系不一般,笑道:“小宁,这是你男朋友?小伙子长得很帅气呢。” 宁雪儿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后将手上的毛线放进大妈的针线筐里,道:“阿姨,我先回去了。” 她领着金毛走在前面,粱桭跟在后面,一阵风迎面吹来,粱桭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冽甜蜜的香水味。他们走进一栋单元楼,宁雪儿牵着金毛走进电梯里,粱桭站在电梯外警惕地看着她。 宁雪儿摊开手,笑道:“现在我手里什么都没有。” 粱桭走进电梯,和她拉开距离,借着拿手帕的动作从西装外套内侧口袋里拿出一把巴掌大小的短匕,把短匕竖起来藏进袖口。 电梯门关上,宁雪儿按下楼层键,脸上的笑意变得缥缈淡漠:“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会被你找到。” 粱桭:“你很谨慎,我找你费了很多功夫。” 电梯在13楼停下,宁雪儿打开1301室房门,粱桭随她进了门,换上她找出来的一双拖鞋,走到客厅粗略看了看这套打扫的整洁干净的二居室。 “你自己住?”粱桭问。 宁雪儿扯下手腕上的皮筋绑住长发,去厨房端出一只茶壶和两只茶杯,道:“我和柚子。” 粱桭看了看在客厅撒欢的大金毛,想必它就是宁雪儿口中的柚子。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宁雪儿坐在旁侧的一张单人沙发上,他接过宁雪儿递过来的茶杯,道了声谢谢,又道:“橘子是柚子的孩子?” 宁雪儿抬眸看他一眼,目光如同夹着寒气的微风,道:“你知道的不少。” 粱桭道:“现在橘子在我家里。”顿了顿,又补充,“是吴启平委托我收养它。” 他着意去看宁雪儿的表情,宁雪儿听到吴启平的名字时毫无波澜,置若罔闻般往自己的茶杯里撒了几朵干玫瑰,然后摘掉了黏在袖口的一根狗毛。他觉得吴启平对她来说等同于黏在她身上的那根狗毛,就算吴启平为她死了,她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把狗毛摘掉扔到垃圾桶里。 宁雪儿喝了一口花茶,才道:“柚子生了三只小狗,我照顾不过来,全都送掉了。” 粱桭:“吴启平跟你提起过我吗?” 宁雪儿看他一眼,道:“没有,如果我知道他把我们的事泄露给你,我一定会早早甩掉他。” 粱桭道:“不是他泄露给我,是被我发现。” 宁雪儿放下茶杯看着他,等他后文。 有了前车之签,粱桭不会喝她给的水,把水杯退远了,才道:“陆屹然被送进医院那天,我察觉到了陆屹然的死是由于吴启平选择手术方案失误,吴启平执意做开颅手术才导致陆屹然死亡。后来我逼问他,他才说出和你的事。” 宁雪儿手肘支在腿上,手撑着下颚望着粱桭,笑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的笑容温柔甜魅,但是粱桭看了心里发毛:“他跟我讲解了很多临床案例,专业的医学术语我复述不出,总结下来就是你们在研究脑移植手术,可以把绝症病人的大脑移植到健康的躯体中,不仅可以延长受体的生命,还可以保存完整的记忆。” 宁雪儿翘起唇角:“这种手术在暗|网很流行,但是在常人眼中还是天方夜谭,被视为妖魔鬼怪。我看你应该不是此道中人,你为什么如此深信不疑呢?” 粱桭:“我并非深信不疑,我只是必须去尝试。” 宁雪儿:“据我所知,你很健康。” 粱桭:“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周灵均。” 宁雪儿一双细眉微微扬起,笑容别有深意:“不,你就是为了自己。无论你把自己的行为鼓吹的多么深情,都无法改变你自私的本质。或许周灵均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但是你却无法放手,你比他更需要他活着。” 粱桭坦然承认:“你说得对,我需要他活着,比任何人都需要他活着。” 宁雪儿:“既然你如此在乎他,你会放心把他交到我手上吗?” 粱桭如实道:“说实话,我不放心。我和贾青聊过,也看到了彭家树的结局,容我有话直说,他们是你失败的试验品。” 宁雪儿眼皮微微往下一磕,眼神陡然变得锋利:“试验品?是谁告诉你,他们是我的试验品?” 粱桭见状,无由感到怪异,这种怪异感是宁雪儿给他的,但是他此时还说不出哪里怪异,“彭家树至今没有醒来,还伤害了家人,难道不是失败的试验品吗?” 宁雪儿红唇微抿,唇角笑意若深若浅。她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水,道:“既然你不信任我,还来找我干什么?” 粱桭:“我想接替吴启平的位置,继续为你提供样本和实验对象,直到你的实验成功。” 宁雪儿翘着腿倒进沙发夹角里,手抚着垂落胸前的发尾:“托你和吴启平的福,警察正在追查陆屹然和邓兰兰的案子。在这种情况下我还继续顶风作案岂不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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