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个是干粮,放那里那里!” 贡院的学子刚忙完炮弹补给,还要搬运这位的恩赏,并且唐观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以为没有人知道他的事,以为学生和贱民好骗,支使完还要装腔作势:“这个灾啊,就是太平教前掌教李梦梁招来的,悖逆本国,潜从他国,不然也不用有这么大的劫难……可苦了你们了!这李梦梁可真不是东西,叛国之人呐!” 玉带娇像是吃了一只苍蝇,立刻撸起袖子。 琉璃珥却手疾眼快,瞬间拉住她。 “他之前……!”玉带娇表情一急,一肚子骂人的话憋住了。 她心说你这个死太监跟我们说这些干什么,有本事你去通济门、洪武门,石城门、三山门说啊!看他们不把你打下来!李梦梁?李梦梁就是被你和王振从好好的锦衣卫逼成太平教掌教的!我呸! 琉璃珥表情却平静,朝着激动的小姑娘,无声地摇了摇头—— 唐观腆出肚子,举着烟袋,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出尽了风头,毫不吝啬地对他们表扬了一番,在得意洋洋地纾解了近日憋闷后,扶着城墙的墙垛,心满意足地走了。这一带住宅人烟不是很多,也是这个原因,南城墙不是守卫的重点,蝉鸣燥燥,夏意浓浓,唐观刚走下城墙,忽然发现城墙门洞的阴影里,一位白衣秀士正亭亭地站在那里。 那个人有一张似曾相识的、漂亮得不落凡尘的脸,一副淡颜惊艳,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目光流转,似有玲珑之感。 “唐公公,是忘了小生了嚒?” 那声音温平蛊惑,唐观心头一动,不由起了邪念,款款靠近答:“你是……” 蝉鸣燥燥。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漆黑的门洞里传来重重地落地之声,紧接着,白衣秀士拍着手掌缓缓走了出来,神色自如,唇边还挂着清浅笑意,走出门洞时,日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她垂眸看见自己鞋底边沿蹭上的泥,便不紧不慢地身侧的大石块上,用力地磨掉—— 八月二十六日,唐观的尸身被人发现,没有在金陵城内激起半点的水花。 · 八月二十八日,城外部队折返,经通济门入城。 隆隆的马蹄声震颤着所有人的心,二百人出城的精锐人马,回城损失五十余人,精钢铠甲,满身硝烟之色。 城中百姓都惶惶不安地抻起脖子,等待他们带回什么消息,是时,杀香月带领诸人正完善城西城防,玉带娇受人嘱托过来督促杀香月吃药,杀香月冷着一张脸举着地图指指点点,腾不开空,小姑娘只能从自己胸口的小袋子里拿出药丸送到杀香月嘴边。 上一刻杀香月刚把药服下去,下一刻城内方向就震起一连串的马蹄之声,应天府的差役们俯身去看,目光一定,不禁高兴地叫唤起来:“头儿!你回来了!” 杀香月的身体,不经意地一紧。 紧接着,城楼下是一连串的吁声下马、脚踏城墙的声音,甲胄碰撞出一阵清脆的锵锵声响,玉带娇回头,只见城墙之上好几位青年将官快步迈来,正午的阳光把他们照得亮晃晃的,一溜的披甲持枪,腰马合一,身材修长,邝简走在最前面,最严肃,也最显眼,尤其是他还提着枪,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娘的错觉,邝简提起枪的样子让他整个人的气场都跟着变了,金脆的光笼罩在他漆黑的甲上,英俊到晃眼。 上次邝简出城玉带娇没去看,只之后那天之后许多自发来给守城将士们送药送饭的姑娘向玉带娇各种打听邝简,反复地说邝捕头那腰如何如何,玉带娇心说都至于嚒?邝简穿公门服她常看啊,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此时正面一瞧,才知道真的不一样,那腰那肩那腿,玉带娇看了心头也跟着一酥。 小姑娘抑制不住地发笑,赶紧让开杀香月旁边的位置,给邝简腾地方。 谁知道广邝简显然不是来找杀香月的,反而指了指她。 “找我?”玉带娇意外。 广简点头,神情十分地严肃。 玉带娇不敢玩闹了,立刻小跑去他们那边去。 广简站在一众将官里,低头看她,认真问:“江行峥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 玉带娇眉心一蹙,口气也跟着严肃:“我不知道,七月十七日,他离家出走后便找不到人了。” 玉带娇神情有些焦虑,小心地仰头看着这些高大的将官讨论,大部分事情她听不懂,但是她能感觉事情不小,“是江行峥发生什么了?”她小心地问,邝简简单地和她解释了两句,说他们半路截获了倭寇的线报,递送的地点是原镇府司的驿站点,现在他们怀疑城内有内鬼策应敌人。 江行峥当日杀害无辜,他父母如今又论罪待审,官府找不到他的人,当然要做最坏的猜测。听他说完,玉带娇也觉得十分忧心,她对自己这个未婚夫感情很复杂,若让她说,江行峥当然不是坏人,在那他朝那个无名少年一发几铳前,江行峥积极投入公务,敬爱自己的父母和亲人,为自己父亲的案子倾尽全力,是个很上进的青年。并且从他的立场上看,他对太平教十分厌恶并不是他的错,他也一直在朝廷的立场上履行职责、惩恶卫道,可是被强行送进镇府司的他真的太不顺遂了,起初是无法出头受尽折辱,之后便是遭到他的父母、他的上司、他的下级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愚弄。 玉带娇有些紧张,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别担心,现在都还没有定论,有事也牵连不到你。” 邝简和将官们聊了几句接下来的布置和分析,垂眸拍了下她的头,说罢,他上下看了看小姑娘,黑了,也瘦了,看见玉带娇塞在腰带里的一卷纸,他没等玉带娇拒绝直接伸手取了过来,玉带娇有些害羞,那纸里面还夹着一根炭笔,是她为自己的故事闲暇收集素材用的,邝简一张一张地看过去,里面有人有物景,人像最多的是琉璃珥和杀香月。 邝简把那一叠收起来,嘱咐道:“别再画了,你一不小心把军事部署画进去,被敌人拿到都省得侦查了。” 玉带娇心头一震,害羞立刻一扫而光,当即道:“哦我哦,我不画了。” 邝简一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去看杀香月—— 就在同时,“砰”地一声炮响。 石炮轰然砸落,隆隆地在城墙外激起巨大的烟尘! 城墙上,邝简一震,其余人也皆是一震,还以为倭寇攻进来了,再抬头,只见杀香月衣摆翻飞,深紫色的衣裾在高处被狂风猛地掀起,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城墙的最边缘,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距离:“十八丈。” 那个梦境一下子闯进了邝简的心头! 身侧都是人,很多人的影子快速地闪过,一声锐响后有人在他身边忽然栽倒!邝简心中战栗,在所有人都没反应的时候二话不说地奔了过去,那风声惊动了杀香月,他骤然回头—— 高处的烈风将杀香月鬓角的乱发吹起,凌乱地滑过他光洁的额头—— 脚下砖石坚硬,杀香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微微仰着上身,不解又防备地看着忽然冲过来的邝简—— 邝简的右手僵在半空中,不知不觉间身后已是满背的冷汗,杀香月身边的太平教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一个弹指还在埋头记这尊礼炮的射程,下一个弹指这位金陵名捕就已经蹿到了自己身边,一时间,城墙上所有人都惊讶莫名地看着邝简—— 湛蓝的天空下,矫健的大鹰发出一声嘹亮的叫声—— 邝简回神,右手尴尬地回收,此时才找到自己懦弱的声音:“你,小、小心些……”
第107章 万里水云身(3) 江行峥外出不归,已经引起指挥部的注意。 金陵城池很大,外城门共十三道,可用守军只有一万五千人。原本铺开防御,每一道城门能安排人手就十分匮乏,一旦倭寇专攻其中一道城门,一批批地派出人手攻坚,只要被打开缺口,金陵城便危矣。 金陵城中的指挥部从早至晚点着蜡烛,不断有军事情报传入被人反复商讨研究,各位方向的将领时刻关注着倭寇大军的什么位置,有什么样的纵队排列,分析可能的主要攻击方向,不断做出调整,务求不浪费一兵一卒,把有生力量用在刀刃上。 但从邝简等人出城截获的情报上来看,敌人将会在城北山林渗透,那里道路崎岖、占地极广、布防松散,若真按情报中所说将有倭寇小股部队潜入,那金陵城很可能被里应外合内部攻破……但这些都还不是最要紧的。 丰城侯:“江行峥,他有可能泄露军情吗?” 应天府议事厅内,众人一阵沉默。 应天府尹李敏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背刺的自己人将比敌人造成更大的伤害,虽然谁也不愿意相信那个锦衣卫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李梦粱留在金陵中的小股潜伏人马还没有排查挖出,如今倭寇兵力占优,若是有内部人与他们勾结串联,不论是让他们了解到自己的布防,还是决战时被人从内部带路,都将把局面变得更加棘手。 丰城侯闻言嘴角一沉,果断下令: “吩咐各方向将领,调整布防!” 八月三十日,倭寇先遣部队到达金陵城外,对城西忽然发动攻击。 当时正是正午,阳光炽盛,波澜不惊,临县放牛拉煤的农民还逡巡在路上,红色的山花枝丫竖壁清野后孤单地只开一朵,午末未初之时,太阳刚刚转过石城门防守线最刺眼的角度,倭寇部队的火炮忽然从隐蔽待命发起机动攻击,一炮轰塌了西侧观察楼! 指挥部对倭寇的主攻方向猜测完全正确,石城门外一马平川,没有河流阻隔,倭寇很可能于此展开大兵团主攻作战,一旦开战,那里很有可能是第二激烈的战场。 石门城外火炮整整持续了一盏茶时间,对着足有十里的城防进行狂轰滥炸,轰炸停止,紧接着便是冲锋,如此交替三次,城门指挥成大斌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迅速集结手下与太平教预备队展开火力反扑,但事实证明,打架经验丰富不等于作战经验丰富,邻近城门做了最快兵力支援,千余人聚集英勇抵抗,仍然死伤惨烈。 半个时辰后,倭寇攻击停止,成大斌负伤,杀香月接棒指挥权,在东侧观察楼确定敌人退去后,立刻带人修筑损毁工事,补充弹药补给,时毅带着各医馆人员上城墙做伤员的治疗、后运工作,一些在炮火攻击中死亡之人,城内的百姓自发地抬着担架运下去。 人手太缺乏了,没有调令的城门兵员不许轻举妄动,以防倭寇在其他城门偷袭,指挥部连四爷这样的文胆都上城墙来运送物资了,身后还跟着自己夫人和儿子,玉带娇沿着城墙不断帮忙给伤员包扎,太平教徒有的已经躺了,还举着胳膊在那里逼逼赖赖,她看到左夫人,下意识地踹了那人一脚,然后蹬蹬蹬小跑过去,拉了拉四爷的袖子,向他提出了一个认真又大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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