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好,不再是那个闷葫芦了。”涂阳笑着说,虽说说出来的话挺像是在调侃,但他却是真的在为陆在川开心。 “你这不是在调侃我吧?”陆在川微微一笑,给了涂阳肩膀一拳,却根本没用力。 涂阳故意踉跄了两步,笑道:“手劲真大。” “长嘴的感觉挺好吧。”涂阳笑道。 一瞬间,陆在川眼眸微低,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随即才点头:“嗯。” “别太担心,明礼的身体需要好好养着,沉淀下来休息一段时间,肯定能恢复的。”涂阳说。 “刚刚在上面我没好意思说,现在跟你说也让你安心点。”涂阳停顿一下后,才继续说道,“祁老大透了点风声,以后不会再让明礼往一线走了,他的身体确实不再适合走一线,他脑子太灵活了,准备把他往决策层的位置培养。” 许是这个话题容易让人担心,两人都主动换了。 “人都抓回来了,调查进展如何?”陆在川问道。他被虞央要求好好养伤,局里的同事们也都被下令封口,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每次提到此事,他们都只是打哈哈敷衍过去。 “别提了,鸡飞狗跳。”涂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昆山急着要见孙三小姐,塞斯则闹着要见帕蒙,另外两个却死活不肯松口见一面。拓庆作妖,不肯接受治疗,一审问就胡说八道,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满嘴跑火车,死人都能给他说活了,找了几个什牛逼的审问人员过来,应该情况会有好转。” “一提到他们,这个脑瓜子就嗡嗡响。”涂阳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看来属实很难应对了。 “对了,帕蒙还要求见明礼。”涂阳说,“明礼的身体状况,上面也不敢提这事,不然他肯定会去,现在他们还在和帕蒙商量。” 陆在川的眼神微微一动:“事情拖下去可不是办法。” 涂阳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明明是一起行动的,明礼究竟是如何察觉到帕蒙有问题的,这一点他们始终没想明白。 他们也没敢马上问明礼,毕竟人家还伤着,就是生产队的驴也得让他喘口气。 “问问他的想法吧。”陆在川主动提议,“关于帕蒙的事情,他应该也有很多想确认的。” 涂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先和上级沟通后再作回复。 三天后,得到医生的许可,涂阳才来接明礼。 明礼坐在轮椅上,被涂阳推着进入审讯室,陆在川则前往监控室。 此时的监控室内,几个平时很难见到的大领导都在。 祁应明见到陆在川,立刻问道:“不是身体好多了,脸色怎么还那么差?”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陆在川回答。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睡眠方面的问题,我看就是身体太虚了,让医生给你开点补药调理一下。”祁应明皱着眉头。 面对老领导的关心,陆在川也只能笑着说句好。 此时,审讯室里的帕蒙在看守所待了一段时间,脸色显得苍白憔悴,脸颊上还留着几日未剃的胡茬,看起来有些狼狈。 明礼却能感觉到,帕蒙的目光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两人目光交汇,沉默中似有千言万语。 良久,帕蒙才终于开口:“你很像我的朋友,他叫仰光。” 帕蒙开口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审讯室和监控室里的众人都有些诧异,帕蒙进看守所后,一个字都不肯吐,说除非明礼过来。 在他们告知他,明礼受了伤还在医院,没办法过来,他也不闹腾,就安静等着,除了不愿开口,其他方面都表现得极为配合。 “他是什么人?”明礼问。 帕蒙深吸一口气:“他们警方的卧底,在边境卧底了十八年,代号风行,他的上线是一个代号叫无间的人,无间在十二年前失去消息,与仰光断了联系。”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们竟然有失去联络十几年的卧底? 光是想想都够让人头皮发麻,他们不敢想象,如果是真的,这漫长失去联系的十二年来,风行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监控室里的一个领导立刻反应过来:“我们警方系统中确实有个代号叫无间的,但他在一次任务中重伤,成了植物人,三年后因多脏器衰竭去世。” “无间是谁?”方桓问,语气中充满疑惑,“具体信息我不清楚,卧底资料都经过层层加密,需要向上级申请才能知道。” 陆在川心中一紧,环顾四周,这里的领导都是各省甚至军部的高层,连他们都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可见当年的无间和风行执行任务的绝密程度。 “我是缅甸人,塞斯当年想发展我们的村子来帮他制毒。我的村子里,凡是敢提出反对的,都会被他挖个坑活埋。我父母、兄弟姐妹,全部死了。” 帕蒙神情平静到可怕,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那一年仰光刚到缅甸当卧底,他在塞斯身边做马仔,和其他马仔一起负责活埋村民,他在埋我的时候,悄悄给我留了个可以呼吸的气孔,等到了晚上,趁着人不注意,把我从泥坑里刨出来的。” 帕蒙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明礼身上:“那时我就知道,他一定是警察的人,只有你们的人才会害怕杀人。那年,仰光才十九岁。” “他把我放走了,可是我运气很不好,又被塞斯的人抓住。” 帕蒙停顿了一下,压制住眼里要翻涌的情绪:“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被打得就剩半条命了。” “塞斯怀疑自己手下里有警察的人,仰光就是他怀疑的目标人选之一。” “你们中国人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帕蒙似乎想到了当时的画面,神情很是复杂,“可我当时其实不太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因为我没地方去了,哪怕现在跑了,我以后也是成马仔的命,所以我选择了成为塞斯的马仔,帮帮这个天真的小警察。” “他不敢杀人,那我来。”帕蒙说,“我们就这样一步一步混到了塞斯身边重要的位置。” “可是有一天,仰光的上线不见了,他找不到他,不知道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的国家传递消息。” 帕蒙认真地看着明礼,似乎想要一个答案:“他好像被他的祖国遗弃了,没有人来找过他,他把自己的身份弄丢了。” “他活得非常痛苦,内心深处不愿杀人,却每天都被迫做着他所厌恶的事情。”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在塞斯身边卧底了整整十八年,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塞斯在暗网上走私枪支的秘密,我们在收集证据的时候意外暴露,仰光再次被怀疑。” “他死了,替我死了。” “在临死前,他将这些年来的卧底证据都交给了我。他没有求我带他回家,而是恳求我把这些证据交给中国警方。” 帕蒙红了眼圈:“他真的很蠢,对吧?” 明礼喉咙滚了一下,想要和他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语言在这个时候,都显得无比苍白。 他们都在那个会吃人的地方生存过,太清楚那边的危险程度,一句安慰的话根本不痛不痒,在那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够坚持下去。 “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种感觉,你是仰光的同类,你和他有一样的眼神,那是我们这些长期生活在阴暗角落的臭虫没有的干净。” 明礼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痛击了一次又一次,尽管对明礼的身份有所猜测,但帕蒙不敢和明礼联系。 仰光到死都没有联系上自己的上线,也没有人找过他,他像是个被抛弃在缅甸的弃子,让他不敢去相信。 明礼问道:“在我之前,你应该还找过一个人,对吗?” 帕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我在塞斯入境的八个月前,联系上了同样在卧底的宋清禾。” “我想和他合作,一旦宋清禾的扫黑任务成功,仰光的身份也就能恢复清白。” 帕蒙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我没想到他死了,罗奇早已盯上了他。等我意识到他的危险时,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明礼微微眯起眼睛:“宋清禾,是无间的儿子,对吗?” 帕蒙对军警是不信任的,要让他打破最初的成见,信任自己并冒险合作,势必需要有人来撼动他的固有观念。 解铃还须系铃人,十二年前无间系下的结,也只有无间能解。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唯有帕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明礼能从金三角活着回来,他能根据线索推测到这些,一点都不奇怪。 蠢人,在金三角是活不下去的。 “对。”帕蒙说,“仰光带我去见过无间,他想帮我申请黑色线人的身份。” “宋清禾那张脸和他父亲太像了,所以我故意接近他,调查到了一些东西,证实了他的身份后,他告诉我,无间没有放弃风行,风行暴露了,他是为了救风行才出事的,甚至到他出事进入植物人状态前,他都还在想办法救风行,所以我想赌一把,和他做了合作。” 可他没想到的是,宋清禾竟然会和仰光一样,临死“托孤”。 禁毒总队副队长死亡,宋清禾也没有办法再冒险送消息出去,所以他也赌了一把,把自己调查到的资料给了帕蒙。 “宋清禾死后,我偷出了他的尸体,在昆山、塞斯都入境后,把宋清禾的尸身抛到了后街上。” 明礼的眼神微微一动:“你故意引起警方的注意,让他们调查宋清禾的死,并一步步引导他们调查罗奇,从而让宋清禾的身份暴露在众人眼前,让罗奇成为警方的目标。” “不仅是想吸引警方,也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帕蒙说,“我不知道我该相信哪个警察,所以我得让你先起疑心,这样我才有机会接近你。” 帕蒙很坦诚。 沉默片刻后,帕蒙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答应过宋清禾,要帮他除掉罗奇。”帕蒙说,“宋清禾说,他的身份清白,我帮他做事,到最后警方调查到我,也会发现问题,等到那个时候,我就能顺势帮仰光证明身份,那时候我说的话可信度会高很多。” “你们在罗奇家保险柜和昆山那边抢回来的资料都被动过手脚,他们为了洗脱自己,做了处理,真正的犯罪记录在我手中。” 帕蒙没有故意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证据的藏匿地点。 “那些资料现在藏在你们找到的狗笼生产工厂,右侧第二栋的仓库里。” 监控室的领导听到后,立刻派人前往工厂取回证据。 “烂尾楼盘里的尸体,是你偷的,还是宋清禾?”明礼问。 “是宋清禾。”帕蒙的声音低沉而沉重,“他告诉我,那些都是警方别罗奇害死的线人和卧底。他找了很久才找到他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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