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努力压制着怒气,安灏禹一贯沉稳的声线有些微微发抖:“石磊该不该死,不是由你们决定的。” “那,”张均鼓起腮帮子,咬牙切齿的反问:“凡凡和小芸的命,不就是被他们几个决定了的?” “任何过去,”直视着张均那双满不在乎的眼睛,徐子轩一字一句清楚的对他说:“都不是伤害他人甚至犯罪的理由。” 张均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郑重肃然的神情,也从未听到过这么浩气凛然的声音,眼前的徐子轩虽然未着警服,却仿佛有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威严。 然而张均并不知道,这种神圣、这种威严是源于对法律的坚定信仰,所以他无法感同身受,更无法真正理解,只觉世事冷暖自知。 “徐队长,或许你说的对,如果我不杀了宋超,我的母亲就不会走......” 自从张均被带进审讯室,他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当他选择对徐子轩说出一切后,更是一直努力平静心绪,可当他亲口说到自己的母亲时,却再也没有忍住,滚烫而浑浊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声音里更是明显压制不住地颤抖。 “可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会这样做。凡凡走了之后,母亲、强子、我,每一天都生不如死。更何况,他们并没有丝毫悔改,徐队长,这样很好,真的,我们全部解脱了,而他们几个也不会留在这世上继续祸害别人家的好孩子。不是吗?” 面对张均做下这些心寒胆颤的案子后却依然不觉丝毫悔意,徐子轩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他知道,任何开解、安抚和慰藉,实在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人一旦陷入无路可走的绝境,如果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就会暴露出动物的本能,会如同野兽一般进行搏噬反抗。 而自己呢?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会变成第二个张均? 徐子轩摇摇头不再去想,向张均问出了那个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黄辉的尸体,为什么要确保在25号之前被发现?” “我不知道。”对方仿佛早就在等待这个问题一般,微微一笑:“但他说,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独自一人坐在咖啡厅最里面的位置,徐子轩神情默然的看着窗外零星经过的行人。 桌子正中放置的一壶龙井茶香与他手里的咖啡醇香交织,竟萦绕着意外的清甜之气,正如那张俊朗的脸和他浑身散发出的倨傲冷厉的气质本来极不相符,却偏偏在这种矛盾与碰撞中完美的融为了一体,饶是店里的女服务生再花痴,也只敢躲在角落里悄悄议论着他是不是在等一位喜欢喝茶的女朋友。 然而,没过多久,一个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气度不凡中年男人径直朝他走了过去,女服务生们不禁大跌眼镜,又不甘心的开始猜测起两人的关系来。 看到安泽文,徐子轩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安叔叔,然后为他斟了半杯热茶,又规规矩矩的端坐回位置上,不再说话。 安泽文点点头,解开西服扣子坐在对面,喝了一口茶问道:“来多久了?” “也是刚刚才到。” “我还不知道你吗?”安泽文斜睨他一眼拆穿道:“至少提前了半个小时吧。” “应该的。”徐子轩微微笑了笑,如同长辈眼中最乖巧听话的孩子。 安泽文抿了一口茶,不置可否的看着他,反问一句:“你挂我电话的时候也应该?” “我当时......” 没等他说完,安泽文已经话锋一转说到了案子上:“这案子,虽然勉强可以移送检察院,但总归还是有不少瑕疵,你应该知道吧?” “是。”徐子轩心里很清楚,安泽文单独把自己约出来绝不只是单纯的关心案子,原本他也不愿主动提及其他,但又想尽快结束这场意料中会让自己坐立难安的对话,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后还是道:“安叔叔,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 “小禹给我打电话了,说是你们元旦会回来。我知道肯定是你劝了他,不然他那个犟脾气......”安泽文微微叹了口气打断他,也说不清楚此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看,小禹什么事都骗不了你,你能察觉小禹在和我闹脾气,但你担心你沈姨知道后对身体不好,所以你才主动去劝小禹,可偏偏小禹却察觉不出其实你和我已经疏远很久了。更重要的是,你确信我会和你都打好配合不让你沈姨知道,不是吗?” 徐子轩端着茶杯的手瞬间僵在唇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咽了咽口水,只好把茶杯轻轻放回桌子上这才抬起眼睛,神情尴尬却老老实实的回答:“是。” 安泽文似乎有些惊讶他此刻的坦然,想到此行的目的原本就是要把话说开,于是也直截了当的发问:“为什么?小轩,你为什么一直都这么怕我?” 这个问题徐子轩不能回答,哪怕安泽文已经不止问过一次了。 “你从来都是沉默,即使你明明可以编些谎话的,一来你怕骗不了我,二来......或许你并不想骗我。” “安叔叔,”说着,徐子轩的神情都显得有些急切,急切到仿佛都已经是在做苍白无力的辩解了:“您养育了我二十三年,沈姨对我更是从未分过彼此,瀚禹他为了我甚至......可在我心里,却依旧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查清当年的案子更重要,尽管连我都万分憎恶这样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自己,可还是选择没有半分犹豫的继续走下去,哪怕什么线索都没有,我也要搞明白为什么凶手要用那样的方式杀了......他们。” “所以我才会支持你去读刑警学院啊。但是没想到,你在警校呆的时间越长对我就越害怕,甚至越来越疏远我,工作之后这种情况就更甚了。小轩,我不仅养育了你二十三年,也感谢,不,是感激了你二十三年,如果当年没有你我们一家人也不会团聚。” 这话虽说的平平淡淡,可其中责怪和寒心的意思却明明白白:“你那么优秀,或许天生就是当刑警的料,但我只能压着一再暂缓你的提拔程序。” 徐子轩神色一僵,眼眶忽的莫名发涩,心底更是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情绪,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起伏不定,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辩解些什么。 “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在乎能不能当这个支队长。”安泽文略微前倾了身子,隔着很近的距离,伸手过去牢牢握住他的手,打量着他错愕的神情,捕捉着他急促的呼吸,从容淡然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对我的怕,究竟源自什么?嗯?”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跟着这个尾音上扬的“嗯”字节变得低沉压迫起来,徐子轩只觉背脊阵阵发凉,被紧紧握住的那只冰凉的手止不住颤抖着。
第17章 市局刑侦支队,体能训练室。 连续奋战多日后案子算是可以暂告一段落,但队里完全没有一点破案的兴奋,反而人人都有种糟糕透顶的感觉。 然而,糟糕透顶四个字却无法形容徐子轩此刻的心情。 一则,那个神秘莫测的鸭舌帽到底是谁,和二十三年前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不仅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跳出来掀起一番风雨。 另则,针对案件侦破过程中的失职行为,局里将会追究泗蒙镇派出所王所长的直接领导责任,估计公职是保不住了。 三则,老陆打算向局里申请提前退休。面对大家的再三挽留,他态度很坚决,说是在经历了这个案子后已经没有精力继续干刑警了,只想早些退居二线,多些时间陪陪家里人。 还有就是,徐子轩完全猜不透安叔叔下午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专注地对着一个拳击沙袋急速猛揍,他已经做了半个多小时地狱强度的训练,由于赤着上身,涟涟汗水顺着长袖训练衫下突起肌肉线条不停的滴落到地面积起的小水洼里,额头上黑色运动绷带早被浸透扔在了一边,训练之初的肌肉灼烧感和身上那些伤口撕裂的疼痛感也渐渐被肺叶几乎要炸了的感觉取代,心脏更是如擂鼓一般狠狠锤击着,仿佛随时都会破裂的胸膛,但他丝毫没有要减缓速度或是停止的意思,依然挥汗如雨咬着牙关继续坚持。 安叔叔说的没错。他们一直对自己非常关心,甚至可以说是宠爱,高中时选择读省刑警学院安叔叔也确实非常欣慰支持,还揪着安灏禹的耳朵告诫他一定要以自己为榜样,一定要成为最优秀的警察。 可自己终究只能小心翼翼甚至是如履薄冰,这种感觉也随着专业知识的增加更加强烈,和安叔叔之间原本不算亲密的关系也就越来越疏远了。 不知道是不是安叔叔察觉了什么,没多久他就想把正在读高二的安灏禹送出国去。但他完全低估了安灏禹的倔强,父子俩最终在沈姨的调和下各让一步,安灏禹填报自愿时没有选择省刑警学院,安叔叔也不再提及出国之事。 好景不长,当一通电话打到副厅长办公室,全家人这才知道,安灏禹竟然没去学校报道,成天在外面夜夜笙歌的鬼混已经有大半学期的时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家里没有一个人拿安灏禹有任何办法,沈茹认为这样下去会更管不了,还不如让他去刑警学院明白什么是规矩,虽然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安叔叔也只好把安灏禹送去了警校。 徐子轩一开始是确实并不知道安灏禹的如意算盘,直到开学一段时间了才发觉不对劲,考虑到安叔叔极有可能对安灏禹动手,而安灏禹又一向吃软不吃硬,所以一直没敢和他说。但他还是专程跑回家和沈姨说了这事,谁料想沈姨竟然说这办法是她给安灏禹出的,为的就是能满足宝贝儿子的心愿去读警校,还特意给徐子轩打预防针千万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这场持久战就此结束,哪怕是刑警学院毕业后的安灏禹不肯按安叔叔的意思回省厅工作嚷着非要去派出所,安叔叔也没多说什么,算是答应了。 尽管家里明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徐子轩仍旧感觉到了,安叔叔同样也在不露声色的疏远着自己。 如今,这种由两人心照不宣维持着的微妙平衡却忽然由安叔叔亲自打破。 是已经确定了什么? 他心里陡然一紧,猛地停下了动作,弓下纤瘦的背紧紧抱住沙袋急促地喘着气,不愿也不敢再细想。 安灏禹知道徐子轩的身体柔韧度非常好,平时、或是只做有氧运动时,捏他身上的肉都是软乎乎的,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肌肉痕迹,但只要一进行高强度的训练,肌肉线条就会立刻显现出来,肌肉力量更是一点儿也不比自己这个四肢发达的差,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长期保持着固有强度的训练才会有的。 一旁计算着时间的他心脏揪紧,胸口生疼,看着对方把身体逼到极限,仿佛那一拳一拳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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