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君喝了一口水,问,“见谁了?” “就之前我们抢……买了人家西瓜那瞎子。”罗小飞说到“抢”字,生生咽了下去,改了个词,想显得他们正大光明些。 段烨咽了一半的冰水呛在喉咙处,他的脸瞬间通红,猛地一顿咳。 另外三人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怔住没说话。 “你说谁?”段烨终于缓了过来,脸色恢复正常了。 “就那,瞎子学长啊……”罗小飞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后面说话声量越来越小。 “你在哪见的他?” “学校对面不是有条巷子吗?有块地去年一直在施工,前几个星期好像开了个残疾人培训机构,这不,我们这位学长,就在里面。”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段烨对这个瞎子的好奇程度十分不正常,以至于另外三人都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老三,你说,你是不是盯上人家了?”王京挤眉弄眼看着段烨,他的情商明显高于其他两人,对事情总有奇特的理解。 段烨把水倒在手上,抹了一把脸,顿时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你瞎说什么呢?以为我跟你一样心里老憋着坏吗?我只是……” 球场上哨声响起,下半场开始了。 段烨正愁没理由解释他的不正常,得亏这哨声替他解了围,他站起身故作镇定,对神色各异的缺德三人招了招手,“走,打球。” “老三不正常。”李庭君托着下巴思索。 “对,很不正常。”王京点头附和。 “非常不正常……”罗小飞其实看不出段烨哪里不正常,但既然老大老二都说老三不正常了,那他只好不讲道理说老三就是不正常。 段烨:? 球赛打完后,段烨立刻回宿舍冲了个凉水澡。 段烨是那种特别怕热的人,但他又尤其热爱运动,夏天出门没一会儿就会出一身汗。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开始注重自己的形象,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还往身上抹了些止汗用的爽身粉,那是他妈梁玫给他准备的,从小到大,他一到夏天都会带在身边,但是用得上的时候极少,因为他段小爷觉得一个男人用爽身粉这种东西太娘了。 “诶,你闻闻,还有味道吗?”段烨捅了捅站在风扇前面撩着衣服的罗小飞。 罗小飞狐疑地瞅了一眼他家老三,见人脸色又开始不耐烦,马上识相地往他身上闻了闻,答道,“没味儿,香着呢。” 明显段烨不是很相信,他又往脖子拍了些粉,然后走到喝可乐的李庭君面前,“李庭君,你闻闻。” 李庭君先是看了一眼刚被段烨骚扰完的罗小飞,后者摊着双手一脸“我也不知道”的样子,才再把目光移回段烨的身上,“你……这是唱哪出?” 这时,段烨总算认识到自己过于反常了,碍于面子,他“哦”了一声,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就是怕我汗味大,熏着你们三个。” “奇了怪了,夏天都来了那么久了,你要是真怕影响我们,早干嘛去了?”李庭君毫不留情拆穿。 王京刚好从洗手间里出来,只听到李庭君的后半句“干嘛去了”,便顺口嚷了出来:“干嘛去?老三你干嘛去?” 段烨朝宿舍三人翻了个白眼,转身吹了声口哨,便出门去了,徒留宿舍几个兄弟大眼瞪小眼。 “老三犯什么毛病?”李庭君问。 “走得跟个开屏孔雀似的,肯定是去见什么女孩子去了。”王京擦了擦头发坐到床边,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罗小飞眯了下眼,明显不同意王京这个观点,只见他扶了扶自己不存在的领结,道:“真相只有一个,老三刚回来的时候向我打听了那个瞎子学长在哪,我觉得必定跟此人有关。” “老三认识这人吗?小飞你展开说说。”这就勾起了王京的好奇心,李庭君看起来也在拭目以待。 本来罗小飞觉得这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兴许只是段烨一时好奇罢了,但王京这话也引起了罗小飞的疑惑——对啊!段烨和谢离认识吗? 于是罗小飞坐了下来,跟自己两个兄弟说起今天下午兜到学校门口买饮料,看见谢离在对面的残疾人培训机构做体操的事。 下午校门口的小卖部老板接小孩临时关店,罗小飞不得不绕到马路对面巷子里的那间小店买冰水。当时那个机构大门半开,谢离跟一队残疾人站在机构的庭院里,有坐轮椅的,断臂的,男的,女的,少的,老的,认认真真排着队做操。罗小飞之所以一眼认出了谢离,是因为他站在人群中实在是太耀眼了,要不是提前知道谢离是个盲人,罗小飞会很难理解他为什么会站在一群残疾人中间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哎,这位学长真的挺可惜。”罗小飞长叹一声。 “所以,老三知道了,他刚刚出门去就是为了见这个瞎子?”他们实在想象不出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关系,只有王京很无厘头地找到了重点。 “害,净在这瞎猜,跟着去看看不就行了。”李庭君站起身,马上就准备出发。 于是三人决定一起翘掉晚自习,去逮人。 谢离住的宿舍是个单间,室内有独卫,他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了,早就将自己的宿舍摸索得清清楚楚,各种生活用品摆放的位置都是固定的,他每次用完基本都分毫不差放回原位,这是他盲了之后的习惯。 来这里已经好几天,这间机构里面的人谢离还不是很认识,他眼盲,平时认人只能凭声音认,但声音太多了,他也没记住几个,目前只对刘主任、打饭阿姨、一名先天弱智的男孩的声音印象深刻些。刘主任和打饭阿姨的声音记得是正常的,一个是校领导一个是给饭吃的。而那名先天弱智的男孩经常会站在谢离身边自言自语,发出哆哆嗦嗦的声音,他想记不住都难。 不过也是由于眼盲,隔绝了很多跟人认识的机会,比如他至今没跟入学当天撞到的小翠打过招呼。不过谢离本就不是什么好热闹的人,没人打扰他也不会主动打扰人,自得其乐,反而更轻松些。 这个机构教织布、染布、做点心、按摩等等课程,但是由于谢离是新生,他目前每天只能接受一些冠冕堂皇的心理辅导。刘主任那些“就算身患残疾我们也要坚强”的鸡汤,谢离已经听到能背出来了。 谢离心想我要是不坚强也活不到今天,只是烦恼那些毫无作用的“心理辅导”不知道还要听多少天。 枰南的夏天最是燥热,而宿舍里只有一把会发出机器故障声响实质并没有什么风的风扇,谢离洗完澡,头发还没干便探着拐杖走出了房门,他想去院子里的长椅坐坐,解解闷。 出门的时候,刚好听见隔壁那个哑姑娘的房门一开一关的声音,由于没听到她出门的脚步声,谢离猜她应该是刚好进去。 这个女孩不会说话,听姜恒说,小翠比他高半个身,大概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吧。碍于眼盲,谢离也不好跟她打招呼,只知道她在学染布,每天几乎都是夜里才回宿舍。 导盲棍敲着地板发出笃笃的声音,谢离的宿舍在一楼,他轻车熟路绕过宿舍的长廊,走到了机构后面院子的长椅边,用棍子敲了几下椅子边,知道没人便坐了下来。 机构的后院里有好几棵大榕树,夜晚凉风习习,谢离静静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听着墙外车来车往的声音,以及周围时大时小的虫鸣鸟叫。 他已经两年没见过这个世界了,靠着墙外的车声,他想象着这些车里会坐着怎样的人,他们从哪里来,又会开向何处。靠着这些虫鸣鸟叫,他想象着这个院子的树长什么样,虫子在哪里飞,鸟儿又多少只。 总之这些在外人看来十分无聊的想象力,在他看来却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因为他已经失去的看世界的能力,不能再失去想象。 忽然一粒石子滚到了脚步,谢离敏感地缩了缩脚。 “是谁在那儿?”谢离猜测是某个同学的恶作剧,伸出手往前探了探。 又一粒石子砸了过来,这次不是在脚边,而是直直打到了他的腿腹。 “到底是谁?别玩了。”谢离低头,摸到了其中一粒石子,他站起身,侧着耳朵听动静。 继而第三粒、第四粒……越来越多的石子从四面八方砸向了他,谢离感觉出来了,这个院子里早就有人等着他。 谢离有些慌张,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该往哪里躲,导盲棍滚落在地,他抬起两只手臂抱着自己的头,缩成一团蹲在地上。 谢离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惹众恶,但他选择了蹲下来,任由他们砸,也不吭声。因为他知道呼救并没有什么用,不会有人来搭理他,他现在是一个瞎子,还手也根本不可能。 等这些人出完气就散了吧,他可以当没事发生。姜秋送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他搅风搅雨的,他要安稳地过完培训的日子,不能给姜秋添麻烦。 突然,那些疯狂向他砸来的石子停止了。
第8章 碰巧路过 晚自习的铃声照常响起,学校大门早就关了,一般来说晚自习是不允许学生出去的,但奈何不了段小爷会翻墙。段烨跑到一中后门,轻而易举爬上靠墙的那棵高两米的海桐树,跳上了学校围墙,然后纵身一跃,就落到了墙外。 梁玫总说自己的儿子应该属猴而不是属老虎,爬树翻墙这种本事简直无师自通。 段烨沿着马路过了对面,绕进小巷子里。夜幕降临,残疾人机构的大门紧闭,只有一名保安在亮着的保安室里昏昏欲睡。 为了给谢离还20块钱,段烨翘了晚自习出来,翻了一堵墙,还即将翻今晚第二堵墙,说出去别人都要怀疑他脑子有毛病。但这毛病他是不会认的,黑灯瞎火没人看见,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在这所封闭式的机构围墙绕了两圈,段烨终于找到了一处较为方便爬的墙,双手一攀,蹬了两三下就翻身上去了。 此时,同样是翘课从学校混出来的三名室友,正在不远处的小卖部一边喝可乐一边观赏“段烨爬墙”这种迷惑行为。 “你们说,老三这里是不是有点毛病?”王京戳了戳自己的脑袋。 罗小飞和李庭君不约而同摇了摇头:“有可能。” 在段烨刚爬上围墙那一瞬,他就看见谢离蹲在地上抱着头,被一群大老爷们围着扔石子的场景。那一枚枚不知轻重的石头砸到了他白皙的手指关节上,他吃痛地收缩了一下手指,又迅速抱住了头。 光线极暗,但还是看得见他被砸红的手指。 段烨毫不犹豫跳进院子里,惊起了树上的夜莺。 谢离没想到,那些疯狂向他砸来的石子突然停止了,准确来说应该是被人用身体挡住了。 谢离知晓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但他还是惯性继续保持着抱头的姿势,等那些欺负他的人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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