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随着贺报喜猛地一挣,审讯椅发出声巨响。他的面部肌肉稍稍抽搐了一阵,鼻息粗重地回敬林冬:“我在报纸上看过你,你的白头发很好认,你姓林,是嘉凌分局的刑侦队长,你害死了很多同事,对不对?” “——” 一瞬间,林冬整个人彻底僵硬。过去的事,过去发生的一切,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夜晚,在这间审判罪恶的房间里,在一个穷凶极恶的匪徒面前,他,成了被审判的人。 “嗙”的一声,罗家楠轰然起身,拍桌怒斥:“少他妈胡说八道!告诉你!这屋里没你提问的份儿!” 重案祖传的护犊子不是光护自己一个部门的,分场合,但凡是“自己人”,罗家楠都护,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犯罪分子公然挑衅执法人员——给特么多大脸?敢在老子面前口吐芬芳! 然而贺报喜并不畏惧他的呵斥,反而堆起笑脸,用惋惜的语气继续问林冬:“所以,也有人在下面等着你呢吧?” “我特么——” 罗家楠撸胳膊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却被林冬一声断喝:“你坐下!” 一嗓子吼得在隔壁看监控的唐喆学也随之呆愣。刚听贺报喜戳林冬肺管子,他比罗家楠更生气,但他相信林冬自己能消化,所以没有出言干扰。到那一声“你坐下!”,他感觉林冬有点克制不住情绪了,于是靠近话筒,轻声询问:“组长,要不换我进去审?” 林冬抬手朝单向镜比了个“不必”的手势,随即挺直背脊,垂眼看向态度嚣张的匪徒,语气冷得像要结冰:“我欠下的债,我当然会还,但,那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而你,未必能活过下一个春节。” 林冬说的,是贺报喜不得不面对的事实。闻言,他眼神瞬间黯淡,嚣张的神情也随着消散。不怕死的人是有,但不多,他逃了那么多年,正说明他极端的畏惧死亡。他可以嘴硬,只是,命不够硬了。 许久的沉默后,他幽幽叹出口长气:“警察同志,我想活,能给个机会么?” 重新掌控了局面,林冬轻松反问:“你绑架撕票,还潜逃了二十余年,你教教我,怎么给你机会?” “有个案子,大案子,我给你们提供线索。” 于众人的凝神注视下,贺报喜探身向前,语气诡异的—— “零四的游轮爆炸案,出来一批贼赃,我收的,跟我交易的那个男人,死了,被杀的。” TBC
第29章 游轮爆炸案、贼赃、被杀——三个关键词把审讯室内外震得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心头都萦绕着同一个疑问:这是败者的垂死挣扎,还是真的另有一起尚未被警方发现的命案? “问问他,死的是谁。” 听到耳麦里传来方岳坤的声音,林冬瞬时调整思绪,盯住贺报喜的眼睛,问:“谁被杀了?” “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外号,大狗。” 贺报喜的眼神毫无波澜,从林冬审人无数的经验出发,不像在说谎。 “被谁杀的?”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大狗死了?” “尸体是我埋的。”贺报喜顿住声音,稍事权衡,又说:“你们肯定在怀疑是我黑吃黑杀了他,不过我可以向天发誓,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到那的时候大狗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且答应交易的东西也没了。” 林冬确实有所怀疑,但还是顺着对方的话接着往下问:“死因?” “头破了,脑浆子流了一地。” “埋哪了?” 问完他忽然意识到,没那么容易问出答案。这些犯下杀头之罪的嫌疑人,为了求一道免死符无所不用其极。不出意料,贺报喜闭上了嘴,用一种“你得给我点好处”的眼神看着林冬。林冬见过太多相同的眼神,但他从来不是被嫌疑人牵着鼻子走的主。正常情况下警方不跟犯罪嫌疑人谈条件换取供词,一是没那么大的权限,再一个,谈条件换供词,显得审讯人员没本事,老一辈预审员们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只是一些可能涉及到情感关怀的情况,诸如见家属之类的,还可以跟领导申请一下。 抱臂于胸向后靠住审讯桌的桌沿,林冬换上副兴趣缺缺的态度:“没有尸体一切免谈,鬼知道你是不是忽悠我们呢。” 眼见林冬一脸无所谓的,贺报喜依然试图为自己争取到一个保证:“我虽然杀过人,抢过钱,但我从不说谎。” 林冬一针见血的:“打从你用‘柴群’的身份开始生活起,你每天都活在谎言里。” “……” 一句话给贺报喜怼静音了,他皱眉看着林冬,片刻后冷嗤了一声:“你这人看着挺有文化的,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比这难听的有的是,我可以说一晚上。”林冬不耐抬手,“要不你先说说柴群吧,怎么回事?他身份证怎么跑你手里来了?” “他死了,病死的,我送去火化的,有火化证明,还有骨灰,都在我家床底下的箱子里,你们可以去搜。”说着贺报喜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想着,少一桩罪过是一桩,就留了他的身份证,还往他家里汇过几次钱。” 有赎罪心态的杀人犯并不少见,林冬能理解,毕竟自己家里就有一个天使加恶魔的混合体亲哥。不过林阳跟贺报喜的不同之处在于,林阳不为私欲而杀人,而是用以暴制暴的方式凌驾于法律之上。 “你俩怎么认识的?” “零八年奥运会之前,风声紧了一阵,我躲起来了,那会跟他住一起,他白天去工地上上工,晚上给我带饭回来,有一天早晨我看他躺床上不动了,一摸胳膊,僵了,送去医院,医生说是突发心梗,给开了死亡证明,然后拉去火化了。” 贺报喜边说边摇头:“老柴是个好人啊,可惜,好人不长命。” 好人不长命,这话能从一杀人凶手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讽刺。这时林冬听罗家楠在背后咳嗽了一声,不用回头也知道对方什么用意——别在柴群的问题上兜圈子了,先把大狗那事儿问清楚。 每个人的审讯策略不同,林冬没搭理他那茬,而是接了杯水给贺报喜,继续软化对方的态度:“你应该去殡仪馆找份工作,见天替人处理后事。” “我打小没爹没妈,吃百家饭长大的,老柴照顾我就跟亲哥似的,我替他发送发送,没毛病吧?” “没,可大狗和你非亲非故,你埋他干嘛?” 只言片语间话题丝滑切换,罗家楠听了低头闷笑——是我浅薄了,落特么林冬这人精手里,皮都给你扒一层! “我是被通缉的,他跟我有联系,尸体被警方发现了,不得顺藤摸瓜找着我啊!” 说完贺报喜感觉有什么不对,闭嘴瞪着林冬。对视片刻,他自己先憋不住了:“你又套我话。” “我就吃这碗饭的,”林冬淡笑相视,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实话实说,我们局长在隔壁盯监控呢,你老老实实,该撂的撂,争取有个好的认罪态度,这样移交检察院的时候他也好替你说话。” ——嘿!这逆徒!把锅甩我头上来了! 隔壁方岳坤顿感有句脏话想骂。可转念一想,活该,都特么是自己教出来的。打从林冬到涉外警务处报道的第一天起,他就告诉这孩子,要善用资源、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来做事,单打独斗永远成不了气候。林冬也确实听进去他的话了,一路披荆斩棘,个人能力突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很善于发现他人的长处,带领的团队执行力超强。 有局长大人的名头做背书,贺报喜感觉看到了丝曙光。沉思许久,他闭眼沉声道:“让我好好睡一觉,醒了,带你们去挖尸体。” “成交。” 这个条件,林冬不用向方岳坤请示就能做主。以他多年来的所闻所见,大部分在逃嫌疑人,归案之后的首选便是“好好睡一觉”。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在逃期间永远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安逸生活,个个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警惕到彻夜难眠。那扇不知何时便会被警察敲响的门,是他们永远的梦魇。 从审讯室里出来,罗家楠的不满显而易见:“林队,您主导的审讯,按理说我不该插嘴,但他说睡醒了带咱去挖尸体,您还就真信啊?万一睡醒了不认账怎么办?” 要按罗家楠的审讯路数,对手越疲劳越好打车轮战。睡眠是人类的第一大需求,困到极致抗压力基本崩盘,再难啃的骨头也得骨质疏松。好处是快速解决疑难杂症,坏处是可能会被投诉疲劳审讯。 “那我就把二吉送重案一个月,给你当牛做马。” 敢说这话,林冬自有底气。唐喆学从隔壁监听室里推门出来正好听见,立马摆出张嘴里被怼了颗柠檬的脸:“组长,咱能别这么大方不?把我扔重案一个月,我还能活着回来么?” “来吧来吧,二吉,哥罩你。” 罗家楠嘴一咧,跟土匪下山抢压寨夫人似的,一把揽住唐喆学的肩膀,另一只手顺势拍上对方的胸口。刚想说话,却感觉手底下的触感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不觉生出丝嫉妒——我艹这小子又壮了,好有弹性,好有弹性。 “林冬。” 被大老板点名,林冬挪开刀在罗家楠爪子上的视线,转身应道:“方局。” “来我办公室。” 听得召唤,林冬留给罗家楠和唐喆学一记“别胡闹了赶紧去办手续”的眼神,转身跟着方岳坤进了电梯。从电梯里出来,空荡荡地走廊上回荡着师徒两人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走着走着,方岳坤顿住脚步,回身看向林冬,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问:“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呢吧?” 这个时候林冬要说没有,那纯属睁着眼说瞎话,但他不确定师父洞悉了什么——是老贾找我办案子的事还是林阳又回来的事?至于在审讯室里往师父头上甩锅的事儿,完全不在考虑之列,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师徒情深,互相利用嘛。 短暂的沉默间,方岳坤默叹了口气:“下午杜海威找我,说,老贾找他帮忙查邦臣的案子,还说这事是老贾先找的你,你没接。” “嗯,我接不合适。” 林冬含糊应道。还得说人家杜海威会做人,应承完贾迎春转脸就去跟领导通气,结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谁都不得罪,不愧是中央空调,送温暖都送到局长跟前去了。当然,这和打小报告是两码事,在这件事里,不会有人因此受到伤害和指责。 方岳坤并不是轻易能被糊弄的人,自己的徒弟,他再了解不过:“我知道,去年查老付的案子差点把人送进去,你心感愧疚,但是,林冬,咱们不能因噎废食,必须承认的是,早些年技术跟不上,警员对证据合法性的意识不足,冤假错案难免,如果明天贺报喜带咱们真挖到尸骨了,那么邦臣的案子也得重新捋一捋,那么多失窃物品,他就偷了块金表,这事儿,我琢磨着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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