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胖男生陈浩哲与保安对向跑过,径直冲到凌薇薇身边,颓然跪倒,一动不动。又一个霹雳,震耳欲聋。狂雨乱点,将那些血液扩散开来。雨猛似箭,万箭齐发,射穿陈浩哲的心。 行政楼前,两个保安扶着张成军到门口。张成军自己站着,捂着右腰,满手血迹。 第一个保安跑到毛小鹏面前:“王校长,毛主任,张成军应该被地上那个女同学捅了一刀。救护车马上来。” 毛小鹏拿起手机,给吴佩文打电话。他处理过凌薇薇的强/奸案,为她联系过两次转学,有吴佩文的电话号码。他说:“薇薇妈妈,凌薇薇在学校跳楼。你看你来学校还是去二院?” 他挂掉电话对王校长说:“吴佩文来学校。” 王校长问:“怎么回事?你们三个人不是守着张成军收拾东西吗?” 保安说:“我们拦着这个女同学的。她对副校长办公室的门大吼大叫。她说...说...” 王校长说:“她说什么?” 保安说:“她说:‘张成军,你对不起那些学生。你处理过我的强/奸案,处理方式又对得起我吗?’张成军一下拉开门说:‘我没有对不起你。’张成军放她进去。不一会儿,她冲上螺旋楼梯。张成军在里面呻/吟,我们先扶她下来。那个女同学居然跳楼了。” 在一片迷茫中,徐仪清下意识抽出手机,有三条微信长信息,都来自凌薇薇。 天地间雨点连成线。徐仪清点开信息。杨跃凑上去看。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不涉及徐仪清,他的理智都运转如常。 “小徐,我在实验楼楼顶上语音输入这些话。等你收到,我、王明、张成军应该都已经死掉了。我恨了王明很久很久。那天下午,他不准我留下和你们吃火锅,仍然要我回家,要我晚上回去陪他玩变态游戏,我就对他起了杀心。我从化学实验室偷走20%浓度的氢/氟/酸,大概六毫升。可我非常想知道强/奸犯是谁,而结束一条命又那么难以下手,和电视上演的一点都不一样。王明元旦节回来,我想保全自己,靠法律解决他。那天上午我去报警。但法律不站在我这一边。所以下午,结束卢科的事情后,我再次从派出所出来,又买了一把新水果刀。可王明已经回澳大利亚。吴佩文总骗我:等王明够老,就会对我不感兴趣。我一度心存侥幸。直到王明26号早上从澳大利亚回来,吴佩文又出门,让我俩独处。他对我兴致不减。” “他休息的间隙,我哼着国际歌,往水果刀上涂了2克氢/氟/酸。这个世界上没有救世主,也没有英雄骑士,我有我自己。而我现在不会再忍了。我往他手臂上划一刀。他开始以为是轻伤,要来打我。我跟他说:‘这是氢/氟/酸,家里没有六氟灵和葡萄糖酸钙。’他来不及打我,自己开车去医院。我开车跟着他,看到急救医生跟他说必须截肢。他对我怒吼,暴跳如雷,但又不得不先求医生安排截肢手术续命。我太高兴了,开车跑回家约你,第二天和你们玩《马里奥派对》,还学会打魔兽。昨天堵在嘉华大桥上时,吴佩文给我发信息,说王明手术失败,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我在你们面前笑出了声。但警察不是傻子,很快就能逮捕我。故意杀人罪至少要坐十年牢。我不想坐牢。张成军是有罪之人。姚玲玲临死前求我看住他,除了死亡,我好像没有办法阻止他再犯。所以我如法炮制,先送他下地狱。” 救护车呼啸而至。两人抬头,远处的张成军自己爬不上救护车,两个保安推他上去。 可徐仪清和杨跃知道,他已经是个死人。 “我害怕自己死不成,像姚玲玲那样摔成瘫痪,所以也给自己手臂一刀。这些事情没有其他人托我做,是我自己的意愿。警察如果要查我的信息,你直接给他们看,方便他们结案。我唯一的遗憾在于没能报复□□犯,但知道是谁总好过不知道。小徐,和你做同学这一年,我在学校过得很开心。我有个小礼物寄到你家地址,希望你喜欢。” 徐仪清揣起手机,迷惘而混乱。
第84章 黑马骑士·上天台 徐仪清揣起手机,迷惘又混乱。 - 救护车上跳下来一名蓝袍男医生,肩膀上挂着听诊器,走向凌薇薇。在雨中,他的头发肩膀瞬间湿透。一个保安为他撑开伞。救护车上的另一一位护工抱起心电监护仪,要跟着下来。 医生对护工摇摇头。护工留在车上。 医生取下听诊器按在凌薇薇左侧胸上,又按到颈部大动脉上,再从怀中抽出小手,扒开凌薇薇眼皮照瞳孔。 他关掉手电,跟保安说了些什么。保安掏出两百元递给他。医生爬回救护车,护工关上车门。救护车急速开出南校门。门口自媒体闪光灯不停。 那保安经过地上的凌薇薇和跪着的陈浩哲,跑到毛小鹏身边来。 王校长问:“人不拉回医院吗?” 保安说:“医生说,人都死了救护车不拉。家属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去二院拿出诊记录和死亡证明书,尽快注销户口。救护车200块钱,校长,我已经垫了。” 王校长说:“这钱学校出,去找财务报。” 毛小鹏说:“校长,我联系殡仪馆来拉遗体。凌薇薇妈妈应该快到了。”他给江北区安福堂打电话。 王校长说:“那个男生跪在旁边,等凌薇薇妈妈来了看到了,像什么样子?你去把人拉开。” 保安回到暴雨中,跑向陈浩哲。 - 暴雨滂沱。 狂风令窗户响声大作,也令雨线倾斜。那些倾斜的雨线打在陈浩哲身上,似寒鞭加身,是箭矢穿心。 冷雨穿透整个校园,也穿透陈浩哲身心。 他和徐仪清同一天认识凌薇薇。凌薇薇从不肯正眼看他。最早他刺激她几句,她尚且看他怼他。后来她不给反应。 他从小知道,想亲近一个女生不可耻。可耻的是对女生好。再没有比那更小家子气的事情。 他小时候扯她们辫子,大了欺负她侮辱她践踏她。大人们夸奖他是真正的男孩子,最具备男子气概。 既然他三观最正,格局最宏大,比徐仪清更有男子气概,那为什么凌薇薇连话也不和他说? 像凌薇薇这样真的女生,又有哪点好?不止要作要拉屎要发脾气,还是“公交车”。 女孩子不贞洁,该受万人唾弃。谁去接非处的盘,势必会被其他男生嘲笑。他从小清楚,自己将来一定会喜欢贤妻良母。 可一个人会喜欢谁,自己真的能决定吗? 他想也不想就冲到凌薇薇身边,是真的认为她的死亡大快人心吗? - 凌薇薇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得很淡很淡,像她在世上残存的痕迹一样。 保安拉起陈浩哲。陈浩哲挣开保安。在暴雨的鞭打中,他一个人跑向南校门。 - 天地间雨幕白茫茫。徐仪清看着他的身影远去,忽然想起妈妈的话,想起每个班上都会有一个人再也联系不上。 - 陈浩哲身边经过一个女人,打着黑伞,美丽优雅。 吴佩文举着伞,走到女儿身边。 她蹲下去,给女儿的尸体挡雨,泣不成声。 毛小鹏说:“王校长,我去劝劝她。” 保安递过去雨伞,毛小鹏宽慰起吴佩文。 吴佩文的悲伤货真价实。她咨询过律师才来学校。自己作为配偶,能够合法继承王明的财产。即使是女儿杀的王明,也影响不到这一点。 如今她是富商遗孀,再不必依附老男人,只是回去还要和王明的亲生儿子打几场官司。凌薇薇死得其所,总算自己没有白白养大她。 她不禁更加难过。 - 徐仪清看着第二个哭泣的母亲,轻声问:“杨跃,我想帮帮别人的。为什么一个也没帮到?” 杨跃说:“你帮过我。” 徐仪清问:“送你进医院那一次?” 杨跃转头望向徐仪清。徐仪清还盯着操场,脸上浑浑噩噩,显然大受冲击。颈动脉暴露出来,突突跳动,比平常脆弱得多,脆弱得前所未有。 杨跃戳温雅:“温雅,你包里带伞了吗?” 温雅从挎包中取出碎花雨伞:“今早看天气,我就觉得要下暴雨。” 杨跃接过雨伞,牵起徐仪清的手,从回廊往实验楼走,坐上电梯上七楼。 出电梯后,徐仪清问:“杨跃,你带我去哪儿?” 杨跃拉他爬上阶梯,推开消防门。 他撑开碎花雨伞,交到徐仪清手上。他说:“小徐,学校之后可能会封掉楼顶。你不想看看凌薇薇和姚玲玲跳下去的最后一眼吗?” 他推开消防门。
第85章 新世界·主人 徐仪清说:“我不太想看。” 杨跃似乎没听见,向屋顶边缘走去。 暴雨滔天,滂沛而下。雨水积在楼顶上,杨跃每走一步,脚边便溅起水花。雨水在他脚下奔腾喧嚣。 他在楼顶边缘蹲下,双手抚摸着不锈钢栏杆。如梁妍所说,不锈钢栏杆高度到小腿。 徐仪清撑伞到他身边,往下,操场遥不可及。 徐仪清一阵心悸,陪杨跃蹲下,同样握住不锈钢栏杆:“我们下去吧。” 杨跃说:“徐仪清,你不能离开。”不锈钢栏杆摸起来冰冷湿滑。 徐仪清说:“昨晚你说我可以离开这里,去读川大的。” “你可以离开这里,但不可以离开我。” “我离开并不影响你我的友情。” “不,你会有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你和所有人的友情都会变淡。我不要这个结果。” “那你要什么结果?” “我要你把我放在第一位。” “你已经是我第一位的朋友了。而且我一直都拿你当好朋友。” “徐仪清,如果我不想做你的朋友呢?”杨跃握紧栏杆,“我一直想知道,在楼顶翻单杠,会不会和在底下翻一个感觉。” 徐仪清说:“你在说什么?杨跃你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杨跃说,“三!” 他瞬间倒翻下去。 “啊!”徐仪清失声,松开雨伞。惊悸腾空而起,引发天空一道炸雷。徐仪清问:“杨跃,你要干什么?!”他抓紧杨跃双腕,向下望他。 “我要做你的狗。”杨跃咧嘴笑。 徐仪清忽然想起他说过,有的人喜欢痛。 杨跃下方是操场。凌薇薇的尸体旁来了殡仪馆的车。车辆小如黑点。 “徐仪清,你没能救下别人,但你可以再一次救我。”十六岁的杨跃右手往下一挣,脱出徐仪清手掌,松开栏杆,只剩下左手单手抓着栏杆,身体悬在空中晃荡。 徐仪清双手死死握住他左手腕:“你现在摔死并不是我造成的。” “对啊,其实我是吓你的。”杨跃仍然在笑,利用徐仪清的创伤,“赵瑄,姚玲玲,凌薇薇。事不过三,你怎么会幸运到第四次目睹别人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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