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边抹脸边点头,于是罗家楠敲出一颗给他点上。
“那小畜生……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就你们找到摄像头那天他就再没回来过……”老头在烟雾弥散的微粒之中开了口,“他送我那块表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可你们说,我一个当爹的,能去——能去举报自己的儿子么?”
他重重叹了口气:“嗨!就算侄子也是我们老薛家的骨血,二十多年前我弟跟村里去开山修路时被炸死了,没两年我那老婆子也没了,就剩我和薛祥俩人,他打小就跟我住在大学生宿舍的楼管室里……那小畜生聪明是真聪明,就是脾气怪,考上外国语大学了,可跟室友处不来,打架,差点给人眼睛抠出来,让学校劝退了……他退学之后在电脑城那学了一年电脑维修,算是有点手艺,我就求学校卖我张老脸,给他在机房找了个活儿……他平时不爱说话,人家给介绍了几个女朋友也都没谈成,一晃都三十多的人了,谁成想能……能走这么条歪路啊!”
“薛祥平时住在哪?”罗家楠问。
“宿舍楼后面的平房,以前是放体育器材的,我跟学校商量,在那给他挪了间小屋。”薛老头眼巴巴地看着罗家楠,“警官,我求您个事儿,你们可千万别一枪打死他啊!我们老薛家就这一根独苗了。”
可惜您这根独苗长得又小又短。罗家楠翻翻眼,没好意思落井下石。
—
薛祥的屋子里乱糟糟的,还有一股子霉味。墙角堆着几块体操训练用的破旧垫子,看起来屋主是拿它们当床了。旁边是一个放杂物的架子,架子上挂着块小黑板,用粉笔写着几行英文,字体还挺漂亮。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is not the way from birth to the end.It is when I sit near you that you don\'t understand I love you.”罗家楠念完,转头问吕袁桥:“听着耳熟么?”
“泰戈尔,《飞鸟与鱼》。”吕袁桥正在查看电脑里的东西,“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罗家楠戴着手套拍拍对方的后背。“行啊,小师弟,没想到你还是一文青。”
“我爸是外交部驻英国大使馆的参赞,十四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英国,在那边念书时老师上课教的。”吕袁桥没注意到罗家楠一脸“我操!”的表情,突然他顿了顿,指着电脑屏幕给罗家楠看:“师兄,跟陈队说,发通缉令吧。”
罗家楠随手点开一个视频,看了一眼又立马点叉——太刺激,要命。
通缉令是发了,可不能干等着有人举报,重案组还得继续追查。老薛头那是问不出东西了,他说薛祥没朋友,也没亲戚在市里,实在想不出儿子,哦不,侄子能去哪。
陈飞让大家先回去睡觉,养好精神第二天再干活。罗家楠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生怕惊醒睡在二楼的祈铭。屋子里没开灯,这有点奇怪,因为以往要是他晚归的话,祈铭总会把吧台那盏小灯给他留着。
罗家楠也没多想——累都累死了就想赶紧抱着媳妇儿睡个好觉。正打着哈欠弯腰脱鞋时突然自玄关拐角的墙边窜出个黑影,照着他的后脑来了一闷棍。
眼前一黑,罗家楠“咕咚”就趴地上了。
—
稍早之前。
祈铭夜跑回来,冲过澡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查收邮件。又一次的失望,他茫然地翻看着邮箱里的邮件,没有一封是来自他雇来寻找祈珍下落的事务所。当初他从罗家楠那得到祈珍去加拿大的消息后就立刻雇了私家侦探,但只有一张十几岁的照片和一个中文名字,想要在地广人稀的加拿大找到祈珍,简直如同大海里捞针。
他仍抱有一丝希望,有生之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妹妹,找到那个记忆中拉着他的衣角怯生生躲在他背后的骨肉至亲。
门铃声响起,祈铭想着八成是罗家楠又忘了带钥匙便起身去开门。指纹锁只认他的指纹,罗家楠得用钥匙开门。这家伙之前一直把门钥匙挂车钥匙上,那次车被撞进海里之后他就又把车钥匙和门钥匙给分开拿了,结果见天忘记带钥匙。
门一开,祈铭看到个带着棒球帽的陌生人站在门口。对方抬起头,帽檐投下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阴沉。
祈铭立刻就要关门,结果被对方一把推住紧跟着又被电击器捅到身上。高压脉冲瞬间将他击倒,摔在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地痉挛颤抖着,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当初在家里被连环杀手袭击的记忆涌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恐惧感几乎将他完全吞噬。
“祈老师,晚上好。”那人推了推帽檐,抽出皮带将祈铭的双手反捆住,然后从外套兜里拿出胶带把他的嘴封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薛祥,事实上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你那次去出现场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简直——”
他贴上祈铭的脸侧,呼吸炙热地喷在对方的耳边:“惊为天人。”
变态!祈铭厌恶地别过头。全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像被针扎一样的疼,他眼下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跟踪你,祈老师,你让我魂不守舍啊。”薛祥把祈铭拖到沙发上,蹲下身拨开他脸侧的发丝,叹息着摇头,“可后来我发现,你和那些长得好看的婊/子一样……我全瞧见了,你跟那个罗警官,你们俩在车里——哎,我以为你是那种自爱的人,可惜,婊/子终归是婊/子。”
突然他手上发力扯住祈铭的头发,语气也变得狠毒起来:“我没想着碰你,我他妈以为你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可你太让我失望了!既然别人能碰你,那为什么我不行,嗯?”
头皮上传来的揪痛使得祈铭眉头紧皱,但这也转移了身上的疼痛感。他稍稍恢复了点力量,便开始不动声色地试图挣脱捆在手腕上的皮带。
“我这几天一直等着找个罗警官不在你身边的机会。”薛祥的眼神顺着祈铭的脸一直往下走,肆无忌惮的钻进家居服大开的领口里,“他能给你什么?钱?还是把你弄舒服了?嘘……”他在祈铭挣扎时用手掐住那白皙的脖颈,“别否认,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婊/子都他妈一样,那个蒋鑫为块手表就能脱裤子,周皓更贱,往人家有老婆的男人身下躺……我就搞不懂了,你们他妈的就不知道要点脸么!?就像我那个破/鞋老娘一样,男人不在家就他妈和小叔子乱搞,以为我他妈岁数小就什么都不懂?!”
尽管受制于人,心神混乱,但祈铭仍能通过此人的话分析出对方性格的形成原因——撞见母亲和父亲以外的男人乱搞,童年阴影导致成年后产生畸形的价值观,以及他本身可能并不是同性恋,如果周皓说的是真的,他可能因为器官短小在女性那受挫转而将愤怒发泄于其他男人身上,所以偏好长得漂亮的男性以满足自己扭曲的性幻想。
想到这,祈铭发出“恩恩”的声音,示意对方自己要说话。这种人极度缺乏认同感,如果能予以适当的安抚和沟通,今天未必要鱼死网破。
薛祥转身去厨房抽了把刀出来,压在祈铭的颈上,说:“别想着耍花招,我可不想在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伤痕,我是认真的。要不是蒋鑫那小婊/子跟我抢表也不至于滑倒摔断脖子,我不是个杀人犯,我只想让你们知道自己犯了错,明白么?”
祈铭点点头。等薛祥撕开他嘴上的胶带,他抿了抿嘴唇以减缓撕拉带来的痛感,说:“他们不重视你,不明白只有你才能真心对他们,他们——”
抵在嘴唇上的刀尖打断了他话,薛祥说:“是‘我们’,周皓,蒋鑫,以及你,你们三个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对,我们犯了错,没注意到值得自己珍惜的人就在眼前,但你的手段未免太过强硬,这样只会让我们产生逆反心理。”祈铭边说边暗暗挣着手腕上的束缚,“你想要的得自己去凭努力争取,强取豪夺不会有好结果的道理你总该知道。别再错下去,我能证明蒋鑫是死于意外,你不会因谋杀而被起诉,未来的日子还长,你还有机会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找一个真正懂你的人。”
薛祥阴惨惨地勾起嘴角,刀尖沿着祈铭的鼻尖一路滑到锁骨窝上。“祈老师啊祈老师,你们三个人里就数你嘴巴最甜了,知道我在想什么么?”他喘着粗气将嘴唇压到祈铭的额角上,“我待会得先尝尝你这张甜嘴儿,然后再好好让你爽……周皓和蒋鑫我都没弄着全套的,你可是头一个独得这份宠爱的。”
祈铭快被他恶心吐了,咬牙忍住掌骨被皮带挤压所带来的疼痛,猛地挣脱出一只手,使上罗家楠教他的擒拿术扣住薛祥的手腕一扭,在对方吃痛松开刀的瞬间横过手肘狠撞向鼻梁。这一气呵成的攻击足以使人丧失斗志,薛祥歪到一边后祈铭立刻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拣被弹到茶几下面的刀。
突然,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失去视力祈铭不再去摸刀,而是站起来往印象中大门的方向走去。
薛祥正捂着鼻子挤眼泪,模模糊糊地看到祈铭摸索着磕磕绊绊地往门那走。虽然他不知道祈铭现在看不见了,但此时祈铭正背对着他,并且前进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甚至可以说是艰难。
他忍痛撑起身,走过去抄起放在鞋柜旁边的棒球棍,照着祈铭的后颈猛敲下去。
“没想到你还挺辣的。”
将昏厥过去的祈铭抱到沙发上,薛祥抹了把鼻血,拿起刀一颗颗挑开祈铭上衣的扣子。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发送人名为“罗南瓜”的信息——
【媳妇儿睡没?我马上就回去了啊。】
薛祥冷笑滑动屏幕将那条消息删除,然后贴近祈铭的脸侧,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深吸一口气。
“既然有观众,那我就等等再开场。”
第67章 【正文终章】
“哗——”
猛地被冷水泼醒, 罗家楠本能的想要骂句“操”却发现嘴巴根本张不开——胶带封着。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后颈上传来阵阵跳痛,罗家楠被闷棍敲懵的脑子花了点时间才搞清楚目前的处境——他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被铐在阳光房落地玻璃内侧的不锈钢护栏上,用的显然是他自己的手铐。
脏兮兮的鞋映入眼帘,罗家楠抬起头,瞪向薛祥的眼里写满杀意。
“罗警官,你够壮实的,把你从门口拖到这害我差点闪了腰。”薛祥在罗家楠长腿攻击范围以外的地方蹲下身,用对方的配枪支了下帽檐, 露出那张布满邪恶笑容的脸,“那天在学校瞧见你,我就知道你和靳柯、徐沧海他们是一类人, 自以为是,仗着金钱地位和有副好皮相就可以为所欲为——垃圾!你们根本就没付出过任何东西, 却能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的爱。”
罗家楠猛地挣了下手铐,惊得薛祥因此而向后错了下腿。他看到祈铭的长发自沙发的扶手边垂落, 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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