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这种压迫感显然对陆时琛不奏效,陆时琛姿态放松地坐在对面,仿佛不是被传唤来的,只是赴约来喝一杯茶,在孟钊盯着他看的同时,他也饶有兴致地盯着孟钊,并且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笑了一声。 “开始录像了没?”孟钊问。 程韵意识到这问题在问自己,她立刻说:“还没,要开始吗?” “等会儿,”孟钊把资料翻开,不动声色地回击陆时琛上午那句话,“所以当年的优等生居然背上了犯罪嫌疑么,也是稀奇。”还没等旁边的程韵反应过来,他继续说,“开始录吧,姓名。” “陆时琛。”对面看上去很从容。 程韵赶紧握着笔开始记录。 “4月13日晚上9点到10点这段时间你在哪?” “在家,”陆时琛并不回避,“出去了一趟。” “去哪儿?” “案发现场的那栋楼附近,孟警官不是知道么?” 出乎孟昭意料,相比上午那次,陆时琛这次出奇的坦白,他继续问:“为什么要去那里?去做什么?” “因为……楼上的住户给我留了一张字条,说有重要的东西要给我。” “因为”与后面的话之间微微停顿,且陆时琛搁在桌上的那只手,食指轻微抬了一下,孟钊判断着刚刚这短暂的片刻陆时琛在想什么,他继续问:“字条还在么?” “扔了,一张废纸而已,”陆时琛说,见孟钊又蹙着眉盯着自己,他停顿了一会儿说,“不过我记得字条上的内容,要听么?” “说。” “陆先生,我是您楼上的住户周衍,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您,能不能请您在4月13日晚上九点左右来华亭街附近的拆迁区一趟,我在7号楼的楼下等您。是很重要的事情,请一定要来。周衍,138XXXXXXXX。”陆时琛用不紧不慢的语速背出纸条上的内容。 实话实说,陆时琛的声音是挺好听的,相比从前,音色似乎变沉了一些。但现在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孟钊观察着陆时琛脸上的神色,陆时琛是最不好对付的那一类人,就算在说对自己最不利的事情时,他脸上的表情也不会有丝毫波动。 对付这种面瘫,微表情分析课并不太能派得上用场。 孟钊手里的笔在指尖转了两圈,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把这一长串内容连同电话号码一字不落地背下来,放到平常人身上可能显得有点可疑,但孟钊清楚地知道,陆时琛就是有这种过目不忘的天赋。 “所以那晚9点你准时过去了?”孟钊问。 陆时琛想了想:“也不算准时。” 根据陆时琛的话,孟钊拼凑出陆时琛被卷入这案子的始末。 一周前,周衍到楼下去找过陆时琛,但那天下午陆时琛不在家,于是周衍留下了字条贴在陆时琛的门上。一天之后陆时琛到家,看了一眼字条后将其撕下并扔到了垃圾桶里。据陆时琛所说,当时他并不打算过去。 但案发当晚九点多,陆时琛处理完工作,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于是给周衍拨去了电话。电话接通了,但那头只有细微的摩擦声,对方一直没说话。 陆时琛觉得事情有些怪异,于是换了衣服出门,开车去了那片拆迁区,但到了7号楼楼下之后,却发现周衍并不在那里。 “所以案发当晚你给周衍打过电话?通话记录给我看一下。” 陆时琛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调出通话记录的界面,将手机推到孟钊面前。 孟钊看了看上面的时间——13日晚21点7分,通话时间9秒,跟周衍手机上的一致。 如果陆时琛说的是实话,那当时接通电话却不吭声的人应该就是凶手。 不过,字条内容没有任何物证,陆时琛也有可能在说谎。如果陆时琛在说谎,孟钊飞速地在脑中思考这种可能性——陆时琛先躲开监控勒死周衍,清理犯罪现场,然后给周衍拨通电话并用周衍的手机接通,十几分钟后再次招摇地出现在监控中,这脑回路是不是太曲折了点? 以陆时琛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冷漠性格,如果能做到不露痕迹地杀死一个人,他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让自己卷入这场凶杀案中吗? 只是话又绕回来——那根狗毛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周衍身上的? 孟钊划动手机屏幕,看到下面还有一个拨出未接的红字记录,也是给周衍打过去的。 “后来再拨过去他没接?”孟钊抬眼看陆时琛。 “关机了。” 是关机了还是陆时琛在制造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孟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翻看了一下通话记录,通话记录再无可用的线索,孟钊将手机还给陆时琛。 “从收到纸条到今天,你有跟周衍碰过面吗?” “没有。” “以前跟周衍也不认识?能不能猜到他找你到底什么事?” “不认识,猜不到。” “既然收到过周衍留下的字条,也给周衍打过电话,”孟钊盯着陆时琛,“那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上午不说?” “我猜孟警官可能更享受自己发现线索的乐趣。” 孟钊磨了磨后槽牙,要不是现在录音和录像设备都在开启状态中,他简直想一拳朝陆时琛挥过去。 手机震了一下,孟钊低头一看,厉锦发来了消息:“孟队,周衍的家属问什么时候能把尸体接走?” 孟钊从椅子上起身:“我先出去一趟。” 程韵抬头看他:“那……”她的手藏在桌子下面指了指对面,意思是问要拿陆时琛怎么办。 “等我回来再说。”孟钊说完,拉开讯问室的门走出去。 法医室里,厉锦正倚着桌子,指导她新来的帮手海松往系统里输解剖记录。 见孟钊过来,厉锦直起身:“孟队。” 厉锦三十出头,不仅技术厉害,还有一招是市局上下不得不服的——她可以每天穿着8厘米的细高跟解剖尸体和跟刑侦支队出外勤,雷打不动,四平八稳。 厉锦本来就一米七,也不知这种对高跟鞋的执念是打哪来的。 蹬着8厘米高跟鞋的厉锦比孟钊稍微矮一些,孟钊走到尸体旁边:“我再来看一眼。” 孟钊观察尸体脖颈上的勒痕,从杂乱无章的几条勒痕来看,案发当时凶手尝试多次才将人勒死。 “有绳子吗?”孟钊问。 “我找找,应该有。”厉锦走到旁边的储物柜翻找出一根麻绳递给孟钊。 “海松,”孟钊喊了声正录入系统的海松,走到他旁边,“站起来帮个忙。” 海松刚站起来,一根绳子就套到了他脖子上,继而就被一股由不得他反抗的力量拖着往后走了两步,他嗓子里发出“呃呃”两声呼吸困难的声音。 孟钊很快松开海松,海松捂着脖子,满脸通红地咳嗽:“孟队,不带这样搞突然袭击啊……” “不好意思啊,做个实验,”孟钊把绳子递给海松,“来,给你个报仇的机会,你勒我。” “我哪敢啊我……” “没事儿,”孟钊说,“别勒死就行。” 海松把绳子套到孟钊脖子上,在他的鼓励下才敢使上劲——孟钊的职位跟厉锦平级,算是他的上司。 “停,别动啊。”孟钊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麻绳位置。 等海松拿掉绳子之后,他走到尸体旁边,手指轻压着勒痕道:“这几条,看绳子交叉的位置,都是从背后勒的,只有这一条是从正面勒的,说明凶手当时先趁周衍不注意,从背后勒住他,等到把周衍放倒之后,再从正面勒了这致命的一下,对吧?” 厉锦点头道:“对,你是想根据勒痕的走向推断凶手的身高?这可不好精准推算啊。” “也不用太准确,”孟钊说,“你看这几条从背后勒住的痕迹,走向轻微朝下,说明凶手应该比周衍矮,或者跟周衍差不多高,大概率不会比周衍高太多。” “这倒是,如果凶手比周衍高很多,位置靠下反而会不好使力。” 从法医室离开,孟钊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沉思。周衍身高1米73,而陆时琛……孟钊粗略估计陆时琛的身高,他自己183,陆时琛还要比他稍高一些,187左右? 一个身高187的成年男人想要勒死一个173的人,按常理应该不会造成这么靠下的勒痕,况且,陆时琛不会不知道,靠近舌骨的下颌位置才是脖颈处最脆弱和致命的部位。 孟钊走下楼梯,手机震了一下,程韵发来了消息: “钊哥,陆时琛说他的律师过来了,他申请跟律师见面。” 律师来得这么快?陆时琛不会把他爸找过来了吧? 孟钊低头回复消息:“没什么事儿了,让他走吧,随时保持联系方式畅通。” “是解除嫌疑了吗?” “算是吧,证据不足。” 孟钊下到二楼,正跟从讯问室出来的陆时琛撞见,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陆时琛的父亲,陆成泽。如他猜测,陆时琛果然把他爸找来了。 十几年前,陆成泽曾帮过孟钊的舅舅打赢过一场官司,算是他家的恩人,按照礼数,孟钊得上去打个招呼。 在跟陆时琛一起朝陆成泽走过去时,孟钊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清的音量说:“没想到陆先生看着人模狗样的,遇事儿还是第一时间要找爸爸啊。” 陆时琛看他一眼:“莫名被卷入一场凶杀案案,第一时间找律师是常规操作。我倒是想找孟警官帮忙,你肯帮么?” 孟钊笑了笑,甩给他一句冠冕堂皇的推辞:“我只站在正义的那一方。” 两人走到陆成泽面前,孟钊跟陆成泽打招呼:“陆叔,好多年不见了,您还记得我吧?” 大概是孟钊这些年着实没怎么变,陆成泽看样子只是回忆了短暂的片刻,就记起了孟钊:“孟钊,对吧?” “是,”孟钊和陆成泽握手,“您看起来一点儿都没变。” 孟钊这句话倒也不算完全客套,陆成泽虽然年逾半百,但一点也不见老,顶多四十出头的模样,就这么风度翩翩地站在市局大厅,派头能比得上顾局,脸上的褶子却没有顾局的一半多。 陆成泽跟孟钊寒暄完,转而问陆时琛:“怎么会跟凶杀案扯上关系?” “不知道。”陆时琛言简意赅。 孟钊算是看明白了,陆时琛这张脸上的纸皮面具不是为他专属定制的,他对着他爸也是一样的德性。这人其实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小孟,事情严重吗?”陆成泽转而问孟钊。 “暂时没事了陆叔。”孟钊宽慰一句。又把目前能透露的案情大致说了几句,在打消了陆成泽的顾虑后,他把父子俩送出了市局大厅。 送走陆成泽和陆时琛,孟钊看了一眼手机,得,忙活了一整天,除了锁定陆时琛这个嫌疑人,又暂时排除了他的嫌疑之外,他对这案子还是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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