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仁贵说,夜里来往在这座小门里的人他只见过一个,所以他印象十分深刻。 是一个穿着很考究的老头,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但晚上光线很晦暗,何仁贵也没有看清楚,只看了个大概。他觉得这条线索很有用,就特地跑来警局通报了一声。 “是许光烈?” 周游试探性地问了问,陈南淮摇了摇头。“许光烈是谁,他怎么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么一件事,就算要做,也不会亲自动手,应该不是他,至少那个老头不是他。” “老乡,是李队长和你说,来这里提供线索,就给你十万块的赏金的吗?”陈南淮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对对,是一个经常出现在电视里的,你们警局的人和俺们说的,俺们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可以拿钱了吗?” “等到这件案子破了,你就可以拿钱了,老乡,我们警察局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陈南淮问了问话,勉强克制住心头的不安,笑着回答道。 何仁贵千恩万谢地走了,陈南淮喊宏杰送了他一程,而后面沉如水地回转到了办公室。 “李道长不会说这种话。”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常在电视里出镜的,爱在人前大出风头的,和咱们警局有关的,就那么一个人。” “你是说王石屹。” “我不知道那个王八羔子打得是什么主意,许光跃这件事到底引出来多少牛鬼蛇神……”他话还没说完。 一旁的男人伸出手,指了指挂在办公室墙边的钟。 “好了,陈大警官,十一点了该下班了,那么,之前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说着话,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只狡黠的狐狸,轻声向误入此间的男女邀约,令人不可自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周末愉快! 第18章 大变活人(十七) 故乡,对于大部分人,都是一个遥远的词汇。 是一片土地,是一座城,亦或是一段浓的散不开的思绪与记忆的片段。 人人踩着他,这块不会言语的大地,承载了各色模样的人,若是在没有那么通达的过往,每个人受他养育,靠山的吃山,而近海的吃海,生老病死,尽皆在此。 可如今,他们或是因为各种原因离开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壤,城市以一道道边界线分界,一张不可视之的大网,分割出上下的阶级,无罪的泥土,变成了原罪的温床,纷扰世界里,每个人踮起脚,削尖了脑袋,试图从低线跳跃到高位,跳跃到人头攒动的黄金城市,仿佛俯仰之间,就可以捡起马可波罗描述里,落在良石美玉大道上的丝绸锦缎。 仿佛继续待在原地,就会被邻家的人一脚一脚踩入泥地,低入尘埃。走的人一去不回,留守的各有不舍,仿仿徨徨。 周游年少成名,他是从N市这个魔术师之乡登上国际舞台的众多魔术师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半路出家,神乎其技,罕有奇才,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光环包围着他,让他早早就与同龄人们划分出了界限,少小离家,久居于海外,但却早早在故乡置办了房产。 相比于衣锦还乡的人而言,他的房产不可谓不寒酸:他所住的小区位于N市郊区,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小区,陈南淮开车进来的时候,门前只有两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老人,穿着松松垮垮的保安服,在前厅犯着瞌睡,旧式的小卖部仍未取代快捷方便的连锁式超市,门前凌乱的摆放着牛奶架子,和早间没有取用的玻璃瓶。 这个小区的牌子远远地挂在边沿,挤在各种健身广告和小菜场的匾额中央,并不起眼。 名字叫做“同舟”。 周游买的小屋子在小区最深处,三十七栋,三楼。 夜间的道路上两侧都停满了车,位置排布的满满当当,陈南淮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操作着车辆,周游反倒是在一旁说着话。 “我爷爷去世前,替我爸妈买的一套房子就在这座小区,后来为了送我出国,家里变卖了房产,这不,我有钱就又给买了一栋。” 这些话听在陈南淮的耳朵里,就像是个不知道金钱为何物的纨绔子。 不过,如果周游再不提他的家庭,陈南淮还以为这个有三头六臂,无所不能的男人是石头缝里蹦跶出来的。 “那你爸挺辛苦的,还得供你出国,那他现在呢?” “不知道,失踪了。”周游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一贯的轻松,陈南淮,没法发觉,他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好像对于他而言,失去至亲不过是往日里一件再过平常的谈资。 “我和我爸爸交流并不多,”周游微微扬起脑袋靠在车垫上:“也许是为了事业放弃了家庭,哪怕到他失踪之前,我见到他的时间仍旧寥寥无几。他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人,虽然这样说不好,但确实如此。他把他的时间全部贡献给了他自己的事业,但终究离不开那个小小的剧院。 好在,我有一颗不算平庸的脑袋,于是乎我心说着,我可不能重蹈他的覆辙,一有空就想多陪陪重要的人。” 周游侧过脑袋靠近男人的耳垂,那是他已知的敏感部位。 “如果可能,你会是个好父亲吧?” 陈南淮被他突然的袭击,搞得手一哆嗦,本身就在道路上龟爬的车辆,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不大的惯性,却仍旧拽着两人一起往前倒伏了下去,陈南淮手不知该往哪里放,谁曾想,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凭空多了个男人的胸膛,被他抓了个正着。 “你这就有点猴急了。” 他听到男人略微轻佻的话语,不敢看过去,收回手,赶紧扯开了距离,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挠了挠自己的鬓角。 “我倒是有些懂你。”陈南淮感觉气氛实在尴尬,看向窗外自顾自地说:“我爸也是个大忙人,成天脚不沾地,在单位也是会议一个接着一个,不过,我可和你不一样,我是个很寻常的人,顶多读书的时候,像是个校外社会分子,不多时就改邪归正了, 用兰妞儿的话说,我就是怂,外强中干,可我不是怂,我只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也不是为了他们,我只是觉得,我不想知道,在他们心里,工作远比我重要的多。 我爸那个人,可比我要强得多,事事都要争个第一。你好赖父母可是护着你,而我有一年,这一年三百六下来,我可只见过他两面,怎么样,可比你惨得多了吧?” 陈南淮的语气里有那么点得意。 周游有时候觉得,陈南淮不说话的时候,有那么点高深莫测,在外界传闻来看,他是个屡破大案和奇案的问题警员;但实际上接触下来,现实生活里,更像是个还没长大的瓜皮。 “喏,三十七栋。”陈南淮又开出一小段,把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周游却留在车内,看着窗外的路灯发愣,没有什么下车的意思,最后,在陈南淮不耐烦之前,轻声说:“说会儿话再走,屋里有点吵。” 他往日话不多,不知道为什么碰上这个有些疥癞的青年片警,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你想说什么?” “何天峰的事情。”陈南淮看着面前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抛出另一个重磅炸弹,却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周游的身上,在他看来有太多的秘密,也有太多语出惊人。 他在和他类似的年纪早早成了一条何天峰手中的暗线,已经足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他知道何老去世的内情也并不稀奇。 “何老是死于谋杀。我算是机缘巧合,想要调查我父亲失踪的真相,而何老则是负责此案的人,而有一次,我向他提供了另一起案子的线索,那时候我还没学魔术,只是个和你差不多,普普通通的学生,因为这两重关系,何老就和我定下了协议, 让我充作只对他一个人负责的暗线,专门守望那件案子的一枚钉子,以及一手后招。” “谋杀。” “对,如果我的调查没有错的话,就是谋杀,有人不希望他继续查下去了。他当时正在调查的是一起旧案,那件案子曾经轰动一时,只是多有蹊跷,最后不了了之了。” “是什么案子?” “我不知道,我也在查,只知道何老死得很蹊跷,远不是你们警局内部说的那么简单,干老师让我不要继续查下去了,唯恐到时候出点岔子,连你,和我都一起折进去了。” “我早就想当个万事不管的片警了,你自己才是要小心……” 陈南淮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口是心非,他也曾怀疑过,这么多事为何会如此凑巧,他怀疑过许多人,甚至陷入魔怔,可却无一所终。 他话还没说完,远远地好像听到一个怪异的人声在不断说话,可能隔得太远了,这股子声音听不大清楚,但却能感觉到,那人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 那个怪异的声音,字句清晰,却阴阳怪气,不是好好说话,可音色与腔调说不出的奇怪,就像是一个颇通灵性的动物,修炼成人了,但喉咙里的一根横骨堵在嗓子眼里,让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人话来。 旁边原本还笑意盈盈的周游,脸色却“唰”得一下黑了下来,像是见了鬼一般。不待陈南淮赶他下车,他已经跳了下去,向三十七栋楼猛瞧。陈南淮不明所以,也下了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在五楼的窗户上,正停着一只长相奇怪的怪鸟。 那只怪鸟看到楼下两个人正在看他,反倒是一点都不怕生,挺起了胸膛,“咕咕”地叫了两声,旋即字正腔圆地吐出两个字:“傻蛋!傻蛋!” 可正当他洋洋得意的时候,从他的背后窜出个胖乎乎的猫儿,怪鸟险之又险地从猫爪下余生,迅速消失在了窗台边沿。 陈南淮刚想发问,是哪里来的扁毛畜生,以及哪来的大脸猫,周游已经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大绯胸鹦鹉,和英短蓝猫。” 陈南淮还想夸他一句博学,周游又是一句:“我养的。”瞬间变堵住了小片警的嘴。 “陈警官有没有空上楼一趟,帮我抓一下猫和鸟,我请你吃清蒸粉猫肉,和椒盐炸鹦鹉。” 周游住的楼层不高,两个人走进去没费多少功夫,可到达的时候,却发现屋内早已被大闹了天宫,摆在桌上的玻璃器皿碎了一地。鸟羽和猫毛齐飞,也不知道这对搭档是怎么从半空战斗到地面,又扑腾去了卧室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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