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顶多觉得河对岸有些吵闹,并不知道那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从飞驰的客车上跳车,回到垃圾站,这时候钱袋已经被运走了。他可以把事先藏好的、装满废报纸的编织袋丢进垃圾堆,最上面叠两包从车上带下来的真钱袋。 最后,前往码头。按照时间差,搬运工已经依照约定放下了钱袋。他游刃有余地将那些钱转移到另一个安全处,避开所有危险。 全程只有一个人,单枪匹马。 - 三周后的某个深夜,纪勇涛从单位回来了。 东西和包都丢沙发上,刚丢上去,就听见一声“啊”——纪勇涛吓了一跳,旋即意识到,是许飞睡在了沙发上。 纪勇涛起初没觉得啥,推了把许飞的脑袋,让他继续睡;又突然想起来,这人现在应该已经开学了。 纪勇涛:怎么没在学校里? 楚稼君:我还是走读了。 楚稼君编得有鼻子有眼,比如一个寝室八个人,七个都是本地人,欺负他一个外地来的…… 本地话听不懂,老师说话口音重,功课跟不上……说着说着,他发现纪勇涛只是点头,眼睛合了起来。 这人太累了。 人疲惫到了极限,在哪都能睡下去。纪勇涛靠着沙发睡了,轻声说了句,回来也好…… 楚稼君蹲在他面前,确定他真的睡了,脸上才露出掩不住的笑容。纪勇涛回来了,说明侦察告一段落,这桩案子,就像很多从前的悬案一样,成了无人知晓。 他用许飞的身份去大学报道,还去听了一轮课,发现完全听不懂。最后丢了两百块给同学,让对方帮忙签到。 许飞考的专业是生物学,课程里面的解剖课,大概是楚稼君唯一感兴趣的。 - 纪勇涛睡到半夜,忽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翻东西。他睁开眼,借着窗外月色,看见是许飞蹲在沙发边,翻自己的衣服口袋。 许飞见他醒了,略笑了笑:勇哥你在沙发边睡着了,我想把你拖沙发上…… 纪勇涛躺倒下去,抱着夹克继续睡。楚稼君确定他没注意到地上被拉开的背包,无声将背包踢到沙发背面。 他刚才想翻纪勇涛的包和口袋,看看有没有调查卷宗或者线索,结果这人醒了。 ——似乎没有带线索回来。 楚稼君蹲下身拉上拉链,刚拉上,一只手从沙发上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背后,瞬间起了冷汗。 接着就听见纪勇涛含糊的声音。 纪勇涛:你去睡吧……我今晚睡沙发…… 纪勇涛闭着眼睛,摸索皮夹克的口袋,摸给楚稼君几张皱巴巴的纸。 纪勇涛:零花钱够吗?我最近忙…… ——他以为自己给许飞的是纸币,但其实是那两张过期的电影票。 楚稼君:勇哥,是电影票。 纪勇涛半梦半醒,叹了口气。 纪勇涛:嗯……电影……去看吧…… 楚稼君:过期了。 纪勇涛勉强睁开疲惫的双眼,苦笑着看他:明天陪你去红星影院。 - 周六,两人跑去逛了超级商场。 一楼有个黑森林西餐厅,一套咖啡和蛋糕是十块钱。纪勇涛拉着楚稼君进去,找个靠窗位置坐下,要了一份套餐,自己点了杯白开水,一块五。 纪勇涛揉着太阳穴:这杯水他最好给我放黄金杯子里头送上来。 楚稼君:勇哥你不吃吗? 纪勇涛:我吃这个干啥。给你点的。 楚稼君含着甜品勺子一脸无辜:你不是嫌贵吗? 纪勇涛:之前太忙了,本来要陪你入学报道的。结果等忙完,你都自己弄完了。 纪勇涛:你跟同学处不好? 楚稼君:他们欺负我一个外地人。 纪勇涛又点了瓶可乐,推到他面前。 纪勇涛:喝可乐。现在走读了,不跟他们住,咱们过咱们的。 楚稼君:勇哥我还想吃肯德基。 纪勇涛:我卖血养你好不好啊祖宗? 两人去电影院看了《煤山枪声》,是警匪片,讲的是几个匪徒占领了一座煤山矿场,最后被击毙的故事。影片最后的字幕放了一段教育文字,告诫观众不能走上不劳而获的犯罪道路。 楚稼君:我觉得这里面几个人,劳动量其实挺大的。 纪勇涛:那不是更傻,累了半天啥都没捞着还被毙了。 纪勇涛:弄不懂,好手好脚不去干活,都往这条路上走。上次还毙了两个抢金店的,都十八九岁,问他们为什么做这事,就说想要钱,没别的。 楚稼君:但有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呀。柜台里,一块进口表都要一百五了,一个月工资才七十块。 纪勇涛:你还嫌我赚的少? 楚稼君:你能每天陪我吃黑森林西餐厅吗? 纪勇涛:我能每天陪你。 楚稼君没回答。 也许自己都觉得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好笑,纪勇涛笑了笑:你也就是现在一个人在外地读书,等回去了,家里人都在,每天都有人陪你。 楚稼君还是没有回答,直勾勾盯着他的背影。马路边红灯转绿了,纪勇涛向后伸手拉过他,揽住肩,跟着人群走过城市的残阳。 那件很久没清理的皮夹克有股很微妙的烟臭味。它不好闻,但楚稼君已经熟悉了它的存在。 它在他的身边越来越浓,侵入了这个本来无色无味的世界。 小区外有夜市,入夜后渐渐热闹起来。他们往回走,一路上都被邻居打招呼。有个打气球的摊子边围满了年轻人,气枪打中二十个气球,大奖就是山口X惠的录像带。 纪勇涛想去玩玩。但旁边经过的邻居马上揭穿了他的职业,老板挥挥手不接他生意。 纪勇涛钱都付了,索性让许飞去玩。 楚稼君笑嘻嘻打了一枪,打歪了。 纪勇涛:真笨,三点一线,用右眼看,三个点对准…… 楚稼君:手冷,抖,对不准。 纪勇涛抓过他的手,把手塞进自己的夹克口袋里暖着。楚稼君的手在口袋里乱动,挠他痒痒。 有两个下班的同事经过气枪摊子,拉纪勇涛去抽烟。他留了一块钱给楚稼君玩,跟着同事去了河岸边。 老板问这个菜鸟:枪给我,我帮你上弹…… 他刚伸手过去,就听见咔哒一声,这个年轻人熟练地给气枪上了弹,对准气球板,连着打破了将近一半的气球。 楚稼君丢下枪,拎起录像带,脚步轻快地走了。他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去了他盘下的西餐厅。 单枪匹马抢了储蓄所的事在道上传开了,地头蛇“胶卷”联系他,有几个人愿意和他搭档,干票大的。 - “胶卷”是本地地头蛇,本名不明。接头的地方定在楚稼君的西餐厅,餐厅已经歇业了,门口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那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就是“胶卷”,就像个菜市场里有些刁蛮的家庭妇女,四十岁上下,眉毛画的黑黑的,穿着米色布衣。 另外三个人都很年轻,已经“结拜”了,报的是江湖称号,有个叫陈小虎的,楚稼君以前听说过。 陈小虎的爸爸是个路霸,杀人越货,以前在郑州那边作案,而且带着孩子一起耳濡目染。上次他爸被毙了,陈小虎先是流窜到汕头那边,本来因为仰慕“脸谱”,托中间人找过楚稼君,没成;后来进了一个偷车团伙,没过多久据点被冲,刚好就是楚稼君那边起内讧的时候。 楚稼君:上次为啥没成啊?我觉得你挺有天赋啊,看看这胳膊练的,穿短袖也不冷。 陈小虎:上次那个中间人找不到您。我从小跟我爸练过内劲,不冷的。大哥想学我就教你…… 楚稼君:别了吧,要这内劲有用,连子弹都能挡回去,还能给毙了? 边上几个都低声笑,被陈小虎一脚踹开一个。这三个人里面,看起来他是大哥。 但陈小虎要认楚稼君当大哥。在这条道上,偷是下三路,算得上名堂的事儿里头,荒郊野外杀人越货是最没脸的,然后就是劫火车,再然后是抢店。非要到了和警察正面枪战的地步,才会在江湖上让自己的名号有个金光闪闪的面子。 楚稼君:我的事儿你都听过? 陈小虎:听过,我不怕。当小弟的,跟大哥抢钱,本来就该死。 楚稼君:我的其他事儿呢? 陈小虎:也听过。 楚稼君拿钥匙开了门,黑色的店里,他走向后面的食品库。里头有个小冻库,冻库推开,冷色的日光灯不断频闪,照亮里面堆得满满的钱。 他随手拿起几捆丢给胶卷。女人拿钱走了。他又丢了几捆给三个人,每人先给了五万。 几个人平时最多抢个三千五千,第一次拿到整整齐齐的万元大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眼睛闪闪发亮。 陈小虎目不斜视,还是盯着楚稼君。冷库里面有张拉起来的帘子,后面的东西,也许和江湖传闻里一样。 他们等楚稼君开口发配些任务,或者规矩,或者称兄道弟的陈词滥调。但楚稼君挥手让他们散了,下周二晚上再聚。 陈小虎抱拳:大哥还有什么要小弟帮忙的吗? 楚稼君:大哥没有什么要小弟帮忙的,大哥要回去看山口X惠了。 三个人静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带头夸起男儿本色,接着就开始聊女明星,几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兴奋的聊个没完。 灯突然暗了,几人才抬头回神,发现楚稼君早就走了。 - 家里,纪勇涛已经回去了,电视机开着,他在阳台上浇花。 楚稼君:我回来了,跑去买了个录像带。晚上一块儿看吧? 纪勇涛:哦哦!你等等,有个事儿! 纪勇涛搓着手跑回客厅,看上去郁闷的心情稍有点缓解。他从厨房拿来两瓶玻璃洋酒,说是同事送的。 纪勇涛:你看看,上面都是英语字儿,我看不懂,这是啥酒?怎么喝?温的冰的? 楚稼君:洋酒都冰的喝。 纪勇涛:你咋知道?你去歌舞厅喝过? 楚稼君:我看录像带里,外国人都加冰的。 纪勇涛一定要他看看那堆英文说明。楚稼君也看不懂,只能硬编。 楚稼君:说是做菜也能用。干喝也行。 纪勇涛:度数呢? 楚稼君:和啤酒差不多。 纪勇涛:去拿杯子!我去楼下借点冰,咱喝喝看! 纪勇涛弄了点冰块,倒了满满两大玻璃杯,一人一杯。楚稼君喝这酒都喝腻了,看纪勇涛一仰头就灌了一杯下去,心里给他默默数着数。 第三杯下去,脸色就发红了,眼神晃晃的。 楚稼君笑,索性也仰脖子一口气干一杯。纪勇涛说,小飞你慢点,这酒有点…… 楚稼君:洋酒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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