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久远,再加上当时档案管理的不规范,我们能查到关于这间叫做‘洪望儿童福利中心’的福利院的信息非常有限。就连当年福利院所在村寨的村民,都因为征地,搬迁到了城郊的安置房。我们找到了其中的几户进行走访调查,虽然得到的消息不多,但能肯定的是,这间福利院所做的绝不是收容流浪儿童那么简单。 “在肖红之前,福利院的管理员另有其人,奇怪的是,那名管理员因为醉酒意外掉进河里淹死,后面就由肖红接手了院内的一应事务。但在画家徐奕韩画下这幅画的后一年,也就是1987年,洪望福利院就在一场大火中倒闭了,肖红在火灾中丧生,院内登记在册的十七名儿童,分别被本市以及临市的几所福利院收纳。” 许定安稍作停顿,手中的红外鼠标在屏幕上轻轻一扫,一张人物简介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而俞氏集团董事长俞启东,就是这十七个孩子之中的一个。” * 辉腾驶入城郊,向着温泉小镇的方向一路驰骋。 一条僻静无人的道路直入小镇中心的建筑,车子停稳在地下室,保镖下车开门,将后座上的两人护送至一道隐蔽的电梯。 电梯向下而行,几秒后,门“叮——”的一声打开,俞启东率先迈出,阿鬼紧跟其后,走进了一个四下无窗的房间。 “这段时间你可以待在这里。”俞启东冷声道,“没有我的指令,不要离开这栋楼。” “是。”阿鬼在斜后方沉沉应声。 俞启东转身欲走,阿鬼扔下了手中的包,急切地喊了一声,“洪叔。” 脚步微顿,俞启东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耐,并没有回身的意思。 阿鬼立刻解释:“白狮越狱让我们措手不及,但我觉得其中有蹊跷。”他捂了捂受伤的胸口,忍痛道:“程子磊从兴阳回去之后,一直在动歪心思,我怀疑是他向白狮透露了我们在监狱外布局的消息,否则白狮没必要提前越狱。但我想不通,既然他已经投靠了白狮,白狮为什么还会杀他。” 俞启东哼笑了一声,幽幽道:“你不懂,这才是克鲁格会做的事。” 电梯一路上行,重回庭院。 俞启东脚步踏向内庭,半圆形的拱门处,随行的保镖骤然止步,立于两侧。 俞启东独自一人走入其中,是一方占地不大的院落,四下灌木树丛浓密,院中只有一间平房,房檐下几盏孤灯,光线微弱。 除此之外,最吸人眼球的,应该是院角的一眼井。 那井台由几块石头堆砌而成,极不规则的形状,样式已经十分老旧,在柿子树的阴影下,莫名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观感。 俞启东静立在院中,视线沉沉落向那井台—— 经年前,一只沾满泥垢的手扶住铁门的栏杆,男孩渴求的目光穿过凹凸不平的土院,也径直落向柿子树下的井台。 1983·洪望儿童福利中心—— 洪艰难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视线从井台上收回,扭头看向了身旁的少女。 肖红和洪对视一眼,终于还是在犹豫中抬手摇动了铁门。 他们已经结伴走了半月有余,一路并没有人追来,是时候找个落脚的地方了。 开门的是个和洪差不多大的女孩,眼神瑟缩,一路将他们领进了小屋,然后匆匆退走。 一个矮小精壮的男人从阴影里走了进来,见到肖红的一瞬间,眼睛里就闪过了一抹贪婪的异光。 “先住下吧。”男人的视线就没从肖红身上移开过,粗粝的嗓门道:“本来像你这么大的我们这儿是不收的,但看你们兄妹俩可怜,你就留下吧,帮院里做些杂活。” 后来他们才知道,院落里的那口井,只是一口枯井,而这间表面上看上去有形有制的福利院,也只是一个更深更大的魔窟。 深夜时分,铁门开合,零零散散的脚步从屋檐下迈过,院长把女孩们一个个叫醒,领进房间。不一会儿,白日里被当做教室使用的平房,就燃起烧焦的酸臭味。 肖红和阿洪对那种味道再熟悉不过。 女孩们颤抖着小手将白色粉末摊平在铝箔纸上,火光闪烁着加热,烟雾腾起,“客人们”就像是一个个贪婪丑陋的恶鬼,攀附吸食。 片刻后,孩子呜咽的哭泣和客人们肮脏的秽语,就在院落里此起彼伏。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这魔窟中最大的恶鬼,没过多久就向肖红伸出了魔爪。 她生得娇媚动人,和那些干瘦的小女孩比起来,明显更受那些“客人”的欢迎。 洪每个晚上都试图跑进那间烛火闪烁的平房,他放声大喊,拼命挣扎,从院长的手臂上撕咬下一块鲜血淋漓的皮肉,但这样毫无意义的阻挠,最后都是以一顿暴打结束,还是在肖红的苦苦哀求下,才捡下一条命。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年,一场悄无声息的反抗在偷偷酝酿。 1984·春 万里晴天,在视线里只有枯井崎岖的一汪圆弧。 洪目光呆滞地坐在井底,脚步声惊得一只麻雀从井沿飞走,下一刻,一只竹篮出现在井口,洪眸光一闪,终于有了活人的动作。 竹篮缓缓降到井底,洪飞扑过去,抓起篮子里的一块干馒头和一碗清水,便胡乱地往嘴里塞。 趴在井边的人静静看着他吃完了馒头,四下里张望一眼,终于垂低了头,轻声道,“阿洪,都准备好了。肖红姐说,太阳落山就拉你上来。” 洪抬头看向趴伏在井边的少年,那少年一头微卷的细发,瞳孔泛着奇异的蓝。 这是院子里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个男孩,比他还要小两岁。听说是一个客人带来的,当个稀奇货卖给了院长。这人并不像他这样执拗顽固,平日里也装得乖巧,来了半年,那男人放他正常走动,当个帮手。 洪艰难地合水咽下最后一口粮食,重重地朝对方点了下头。 天色暗透,洪躲在柿子树下,看着因醉酒而脚步虚浮的男人,摇晃着走进了肖红的房间。 他手里紧紧握着浸满了毒粉的长巾,慢慢摸到了房檐下。 “阿洪!” 几分钟后,屋子里传来肖红的喊声。 洪第一时间撞开房门,冲进屋中,朝床褥上正撕扯的人影猛扑而去。男人见状,酒已经醒了大半,暴起反抗。 肖红死死拽住男人的手臂,嘶吼道,“快!” 洪像一只灵巧的动物,飞跳到男人背上,双臂紧紧箍住男人的头颅,手中的长巾便捂上对方口鼻。 可一个成年男人求生时迸发的力气,又企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能抵抗的,几经撕扯,男人甩开桎梏,跌跌撞撞朝门边逃去。 与此同时,后院中,另一个少年拨开了门锁,一个个个头矮小的女孩冲向小屋,就在男人抬手碰到门栓的一瞬间,死死堵住了房门。 肖红又一次扯住了男人的裤脚,环臂抱住,用力咬向了对方的小腿。 “啊——”一声痛叫顿时在屋内响彻。 男人弯下腰,试图把恶鬼一样咬住自己的女人扯开,但还未等他成功脱身,那个被他砸在地上的少年又一次摇摇晃晃地爬起,朝他冲了过来…… 就像是结群的鬣狗熬死一只大型猛兽,感受到身下的人停止挣扎的一秒,洪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打湿,脱力一般松下劲。 “走吧,你们都走,回屋里去。”许久后,门外传来少年驱人离开的声音。 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瞬间,那些生死博弈的嘶吼和叫喊都退得干干净净。 洪目光呆滞地看了看同样湿透的肖红,又和房门口唯一剩下的蓝眼睛少年对视一眼。 “阿洪、阿决。”肖红颤巍巍地从尸体旁站了起来,神情已经恢复冷静,“找一块石头,把他身上有痕迹的地方都划烂,过了今晚,扔到河里。” 洪还有些怔愣,另一个少年跨进屋中,反手阖上门,抬眼朝肖红问,“那今晚怎么办?那些人一会儿就来了。” “给我打盆水洗漱。”肖红抬手将散落的发丝揽到耳后,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仿佛顷刻间发生了改变。 “从今以后,”肖红缓缓道,“院里的事由我管。” 洪闻声,平复着喘息向上看去。 那一秒他仿佛又回到独坐在枯井里的时光。 抬眼看到的一弧长空,好像永远在黎明、黄昏和黑夜中,永无止境地轮回。
第93章 蓝线钥匙 夏季的天气是最没有定数的,上一秒还骄阳似火,转眼间就是大雨倾盆。 天幕在厚重的积雨云中迅速暗沉下来,夜色也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许定安走出办公楼,从停车场把车开出缉毒支队的大门。 ——“这是一招险棋。”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扫动,许定安的思绪随之飘回白天的会议上。 听完他的汇报,仍有人对现行的计划表示反对。 “这么多年,洪厂的幕后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但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是不是太冒险了。” “虽然已经确定犯罪组织的核心成员,但以目前掌握的证据,任何准备不足的行动,都可能打草惊蛇。”许定安道,“即使能成功进行逮捕,犯罪嫌疑人也认罪,庭审时也完全有可能再度翻供。我们要做的是全面清洗这个盘踞多年的犯罪组织,想全面掌握洪厂的犯罪事实,形成闭合的证据链,现目前实施的计划,是唯一能达到此目的的可行办法。” 许定安坚定地看向质疑者,“我相信焚轮。” 宁江监狱早在一年前,就察觉到覃决有越狱意图。 当时对洪厂的专项调查行动才刚刚开始,白狮是唯一确定与之有关且受控的成员,所以在调查启动初期就被列为了严密监控对象。 一年之内,就连许定安都没想到,从兴阳县城一个不起眼的老街区出发,竟然能推动案件有如此大的进展。 程子磊回宁江后,大概是出于报复洪厂和常青的原因,设法向覃决透露了监狱外已暗布洪厂杀手的消息。这一点无疑让覃决坚定了越狱的念头,也就是这时,向野真正介入了计划。 一封来自亲生儿子的书信,让白狮亲自带向野走入局中,成为警方用来破开洪厂谜局的一颗利棋。 …… 正想着,车窗外后视镜里一秒闪过的灯光,瞬间拉回了他的思绪。 许定安立刻警惕起心神,他注意到那辆自他驶出支队大门就紧跟在他后方的车,此刻对方就跟在几米之后,高大的白色越野,丝毫不加掩饰的跟踪。 许定安收回视线,忽然调转方向下了高架,朝附近一条有名的酒吧街开去。 白色越野果然毫不犹豫地跟了下来。 红蓝霓虹闪烁,借着对街区的熟悉程度,许定安带着那越野车兜了两圈,在一个拐弯处突然加速,在后车来不及反应的空挡,挂挡倒入了一个仅有三米宽的小巷,瞬间熄火灭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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