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诀是在想别的,秦勉知道,但绝对不敢说。 秦勉看荆诀突然起身,后退一步问了句:“回屋啊?” 荆诀说:“找人。” “谁啊,我帮你叫?” 荆诀沉着脸,想起那张吊儿郎当的脸,只从牙缝里挤了三个字出来:“借火的。” 荆诀离开山庄后就直接去了停车场,秦勉说血迹是在车子附近发现的,但他刚才去放礼品袋的时候周围分明是洁白一片。 那说明什么? 说明就在刚刚,就在荆诀站在车前观望四周时,有人也在暗处观察着他。 荆诀检查过停车场的每一辆车,最后才走到自己车前,用脚尖扫开最上面的一层浮雪。 他顺着血迹延伸的方向看去,很快,目光便停在了裴吟藏身过的那棵树前。 ——没错。 荆诀笃定地向那颗树后走去。 ——就是它。 月黑风高的暴雪天,裴吟正非常不合时宜地背靠一棵粗树干休息。他闭着眼睛,嘴里虚叼着一颗烟,稍一呼吸就有白色的雾气从唇边溢出。 裴吟身材匀称修长,远看能跟周围融合成一幅好看的画,但这绝对不是适合赏画的地方,所以远看的人大步走近,直至踩落裴吟两米外的一团松雪。 咔嚓。 伴随着松雪下树枝的折断声,裴吟倏地睁开眼睛,两条冻出冰碴的眉毛陡然在眉间锁出一个“川”字。 裴吟当时是这么想的——不是不能死,但不能死在这儿。 于是他动了动冻僵的脚,拎起匕首就要起身。 要是平时,裴吟能比现在提前五秒发现对方,但天寒地冻的环境下,裴吟听力受到了影响,等他发现情况不妙的时候,不速之客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一道强光直接对着裴吟照射过来,裴吟脚步一滑,一跤摔回原地。 他手指插进雪地里,嘴边的烟也掉了,裴吟深吸一口气,烦躁道:“有完没完?” 裴吟保持着十分的自信,觉得面前站的就是刚才偷袭他的人。 直到那人开口,叫了句:“裴吟?” 裴吟脸色一僵,眨到一半的睫毛像是突然冻住一样,垂着雪花顿在瞳孔前。 ——不是。 ——不是那个人。 裴吟身体条件优越,跟任何人打都有五成胜算,但那得是在他身体健康,关节没冻出“咯吱”响的时候。 眼看对方又逼近半步,裴吟立刻换了语气开口:“等等,帅哥,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裴吟打算故技重施,用跟刚才一样的方法让对方放松警惕,但很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吃这一套。 对方没给裴吟任何插科打诨的机会,抬手间就将这场意外定成了横死荒山的结局。 黑洞洞的枪口停在裴吟冻僵的眉间时,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好似瞬间凝固成冰。 裴吟逆光看向那个高大的身影,准备在临死前看一眼对方的模样。 可对方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他。 扣动扳机的声音在树林深处响起,下一秒裴吟便瞪大眼睛向后倒去—— “……操。”裴吟目光呆滞地倒进雪地里,“狗日的。” 三天前。 在荆诀从魏局那儿得到跟一周前相同的回答后,秦勉穿着标准的警用正装走过来,问他:“怎么样?” 荆诀面无表情的重复魏局的话:“身体状况不佳,不予复职。” 秦勉叹了口气:“没办法,你这回确实把魏局吓坏了。” 荆诀沉默着,秦勉又问:“对了,你这周末是不是要去罗兰山庄?” 荆诀要去罗兰山庄这事局里不少人知道,因为邀请函是直接寄到局里的,罗玉也没想到荆诀会到年末还不能复职,寄的时候就忘了改成荆诀家的地址。 寄函人是罗氏企业的小儿子罗玉,他跟荆诀是高中同学,每年生日都记得找荆诀吃个饭,但往年并不会这样大张旗鼓,他今年会折腾这么大阵仗,完全是因为他的生日和他父亲罗海鸣的六十大寿撞在同一天。 罗海鸣的夫人陈惠提议举办一个小型宴会,地点就定在罗海鸣四年前建成的一处私人住宅——罗兰山庄。 从罗海鸣用高额赏金招募罗兰山庄的设计图开始,它的话题度便居高不下,数百张设计图被淘汰,新人设计师脱颖而出……到最后罗兰山庄建成的一刻,它俨然已经从一个普通的居住场所变成了暮棱市人人都能闲谈两句的地标性建筑。 但这栋建筑并不像其他景点一样可以供人随意观赏,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罗兰山庄的神秘性都高于它的艺术性。 秦勉跟其他人一样,对罗兰山庄抱有极大好奇心,他解释说:“不是我偷看,是他们家邀请函做的太精致了,看封面就能认出来。” 荆诀没追究这事,只是回答说:“去,怎么了?” “哦,没事。”秦勉沉默下来,等荆诀快走出警局大厅,才又问,“方便带我去吗?” 荆诀因为不能复职的事心情不佳,他侧过头的时候脸色很僵,但秦勉却睁着一双分外期待的眼睛看着他。 荆诀只好收回本来要说的话,他没立刻拒绝,但也没答应,荆诀分明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是“我问问”,但当他两天后联系秦勉时,秦勉却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回答他:“我随时可以出发。” 荆诀是在看见秦勉那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后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秦勉将行李箱放进荆诀的后备箱,说:“我看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降雪,可能不好下山。” 秦勉放完行李箱就绕到车前,说:“我开吧。” “不用。”荆诀示意了另一侧车门,说,“上车。” 荆诀是一点半接上的秦勉,他本以为秦勉会晚一会儿再出来,结果秦勉提前准备就绪,两人只好提前了出发时间。 到达罗兰山庄前先要经过一段盘山公路,路不算陡峭,但两辆车并行时会稍显狭窄。秦勉看着跟荆诀相向而行的出租车,感慨了句:“居然有人打车过来。” 过了一会儿,秦勉发现窗外开始飘白,又提醒荆诀:“荆队,真下雪了。” 秦勉的消息没错,荆诀的车才开到一半天上便飘起了雪花。虽然降雪量暂时不大,但山路比平地多了潜在危险,荆诀不得不在雪花开始阻挡视线后放慢一倍的车速。 他们是在四点一刻到达的山庄,为了方便后续车辆进入,荆诀将车停在靠里的一辆车旁。 那是辆颜色让人很难忽略的越野车,并且连防窥膜都没贴,荆诀稍一转头就能透过车窗看见后排那个微微弓起的身影。 那是一个跟炸街效果一流的粉红色越野车非常不同的身影,身影的主人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正安静地坐在车里玩手机。 “荆队。”秦勉替荆诀拉开车门,说,“箱子我不拿了。” 秦勉觉得如果今夜没有下起大雪,他不必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做好了过夜的准备。 进入山庄需要特质的邀请函,荆诀递上的同时在门口观察了一遍大厅的设施,这是他的习惯,不论去到任何地方都会先检查安全出口。 罗玉提前下了楼,荆诀前脚刚迈进山庄大门,他后脚就迎过来抱怨:“让你早点来,我快无聊死了。” 荆诀说:“下雪,车不好开。” “下雪了?”罗玉有点意外,他一直窝在屋里玩手机,压根没想着看一眼窗外。 “怪不得楚禾也没到。”罗玉随口提了个没到的朋友,之后挠了挠刚喷好定型剂的头发,说,“我手机放上面充电了,你跟我上楼吧。” 相较于罗家在商界的地位和罗玉从小受到的教育,罗玉其实是个不太讲究的人,他随后又扯着自己的领结问荆诀:“你觉得这难看吗?我姐非让我换了。” “换吧。”荆诀说完又替秦勉问了句,“我们坐哪?” 罗玉随手往大厅一指:“空着的地方随便坐。” 罗兰山庄一共四层,除阁楼外每层挑高都不低于4.5米,但由于罗海鸣是个极度痴迷古典建筑的人,所以整个山庄内既没有电梯,也没有任何监控设备。 罗海鸣摒弃所有不必要的电子设备,将罗兰山庄的内部打造成一座极具巴洛克风的城堡,从灯光到壁画,无一不在展现罗海鸣对巴洛克风格的热爱。 然而荆诀在美术方面的造诣相当有限,他所拥有的知识仅来源于一位喜欢艺术的朋友,面前这张恰巧是那位朋友跟他提过许多次的作品,所以荆诀停下来,问了句:“这是真迹?” 罗玉回头看了一眼那幅他爸念叨过许多次的画,说:“应该是真的。” 荆诀点点头,继续跟罗玉往楼上走去。 等他的身影彻底没过三楼拐角时,那幅被他指名询问真假的画忽然发出突兀的摩擦声。 紧接着画框缓缓旋转,一只手从墙内伸了出来——
第三章 是血,满地的鲜血。 从男人的颈喉流至名贵的地毯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门外的脚步声匆匆不断,但始终没人推开这扇门。男人双目紧阖,苍老的面庞下是与满屋血迹不同的宁静,他连一丝恐惧都没有,神色平和的像是睡了个午觉。 屋外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男人从后面叫了句:“罗伊。” 罗伊提着硕大的裙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罗锦。 罗锦问她:“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 罗伊换好了礼服,但两只丝绒手套只来得及抓在手里,她着急地说了句:“找人,你要是看见裴吟,让他在一楼等我。” “裴吟?他怎么会在这儿?” “也许迷路了。”罗伊急急说完,接着重新提起裙摆往其他房间走去。 她敲响罗玉的房门时,罗玉正在摘她说“十分难看”的领结。 “罗玉!”罗伊推门进来,招呼都没来得及跟荆诀打就问罗玉,“看见跟我一起来的人了没有?” 罗玉问:“谁?” 罗伊薄唇一抿,似乎犹豫了一瞬,两秒后才回答:“裴吟。” 罗玉显然对罗伊口中的人没什么好感,他皱了下眉,说:“没看见。” 之后又质问罗伊:“你还把他带上楼了?” 罗伊没解释,只是匆匆跟荆诀点了个头就下楼去了。 罗玉看着罗伊没关紧的房门,放下领结跟荆诀吐槽:“我看我姐是疯了,她找那什么男朋友,现在大龄单身女青年看男人的眼光都这样吗?” 荆诀不知对罗玉话中什么地方感到意外,眉心稍稍蹙了一下,罗玉看出他的反应,立刻问:“怎么了?” 荆诀摇了下头,说:“没事。” “真没事儿?”罗玉对着镜子,干脆摘了领结,说,“算了,反正我也是猜的,不是男朋友最好。” 罗玉说“算了”,结果没两秒又抱怨道:“但那人长的太妖了,我实在不想管他叫‘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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