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没电。” 伊恩又向下探了几步,脚下触到平地,积水刚好没过膝盖。阿兰抿紧双唇,深吸一口气才随他下水。其实,他们能从前方牢房里的怪物判断出水里没有电,只是走下去着实需要勇气。 及膝深的水里足够藏些意外,阿兰握着枪,一边观察水面,一边留意伊恩的动向。他又恢复了谨慎温和,刚才的冷淡仿佛只是错觉。 他们来时遇到的老鼠再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人形怪物。 走廊两侧的牢房里关着皮肤像尸体般惨白、瘦得皮包骨头怪物,它们紧贴着铁栏杆,拼命向外伸手。伊恩有几次都差点被抓到,指爪擦过身体时,他感觉怪物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它们的瘦弱外表。然而,当他弯腰摆脱这些手时,它们又没有追上他的动作,而是继续伸向前方。它们无意识地抓取面前的一切,仿佛那里有虚无缥缈的希望。 “这里大概和我的精神世界有关。” 伊恩忽然停下来。他身后是几只海底植物般拂动的手,头顶还趴着躁动的影子怪物。他不该停下,但他很想和阿兰聊聊。 后者也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幸福街是个不幸的地方,也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那里的,但我从未摆脱过它,一直被它召唤着。” 伊恩望着走廊的尽头,那里的红色越发浓重,像一条血肉的隧道。 “你还记得我们讨论过,为什么梦里我是个穿着警服的杀手吗?因为在幸福街,正义和秩序是那么软弱,不堪一击。虚假的警服只是我对光明的渴望,可潜意识却告诉我,真正能保护自己的东西是暴力。” “这个认识让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伊恩咀嚼了一会儿,摇头,“不太好,甚至有点绝望。它正在动摇我的世界观,让我觉得,我的追寻的公平与正义像个笑话。” “你后悔追寻真相吗?” “也许吧。如果我没有执着于真相,做个愤怒的傻瓜也不错。”伊恩苦涩地笑,“那样,我接下来的人生还能感受到快乐。” “你……” 阿兰低着头,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身上。 伊恩打起精神,换了个明亮的笑容:“不用安慰我。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那就亲我吧。” “你说过,要我帮你结束一切。” “没错。” “所以——”阿兰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伊恩,同时把枪口对准他的头,“要我帮你结束吗?” 那一瞬间伊恩几乎没有恐惧,他只看到阿兰眼中溢出来的痛苦。 枪响了。 伊恩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它们恢复流动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落水的声音。 一只黑影怪物嚎叫着在水中翻滚。阿兰跨上去又补了几枪,黑色怪物停止了挣扎,缓缓沉下去。过了一会儿,水面晕开一片近乎黑色的血。 伊恩余惊未平地回头,天花板的破洞处,其余的怪物正在往下爬。阿兰精准地射中第二只的头,然后是第三只。每只落水的怪物都被他补上致命的一枪,然后他换了只弹夹。 杀死怪物的时候,他脸上毫无表情,可一面对伊恩,那上面的痛苦便压抑不住了。 “我做不到。”阿兰用握枪的手按住额头,当伊恩忧虑地走过来时,他又把枪口瞄准对方,“我做不到……” 他叹息着抱住伊恩,像要窒息般用力地吻他。 视野里的红色旋转起来,他感到后背撞到了墙壁,那是两间牢房之间的窄墙。余光里是挥动的白色手臂,脚下是黑色的尸体,伊恩的脸占满了其余的视野。他闭着眼睛,吻得无比投入。 阿兰在他背后收紧双臂,坠入更深的吻。 作者有话说: ① Mayhem是挪威死亡金属/黑金属乐队 1991年,主唱Dead吞枪自杀,乐队其他成员把他死亡现场的照片做成了专辑封面。随后,贝斯手Necrobutcher离开乐队,成为恐怖组织Satanic Circle的领导。1993年,新加入的贝斯手Varg在吉他手Euronymous背上捅了29刀,因杀人罪入狱,导致乐队解散。1994年,仅存的鼓手Hellhammer召回了Necrobutcher,重组了Mayhem乐队 —————— 真·死亡金属(((
第22章 应该推开他,得离开这里,不能…… 阿兰的意识完全清醒,却无法支配身体,本该松开的双手在伊恩背上抚摸——其中一只手还握着枪,稍不留神就会走火。 不能在这里,不,无论在哪里都不行,不该是伊恩·科斯塔……停下,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停下…… “天哪,阿兰,你真是……”伊恩的吻已经挪开他的嘴唇,往下颌与脖子的交界探索,“你比那些靠以卖弄性感维生的人还要迷人。” “伊恩,不,停下。”阿兰在发抖,在对方眼中好像不胜情欲,但他清醒地知道,肉欲之外另有原因。 “嘿,不要紧张,我们不会在这儿更进一步。我只是……啊,我硬得快爆炸了。等我们出去,我一定给你终生难忘的体验。”伊恩不舍地离开阿兰。 刚才他们的身体紧贴着,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渴望,这让他的希望热烈地重燃。文明解决不了的问题被动物本能轻松化解,人类进化至此,依然无法摆脱。可怜的激素动物,伊恩在心中进行一番唯物的自嘲。 本应堆在身后的黑色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铁栏里伸出的白手也缩回了黑暗。他正要用自己的精神变化解释这一怪象,就听见囚室里传来细碎的喧哗,好像有许多东西在搅动积水,伴着湿漉漉的摩擦声,硬物破碎的声音。 他本能地回头看向阿兰,后者指了指尸体所在的位置,做了个被拉进牢房的手势。 伊恩恍然领悟,鼻尖冒出冷汗。 就在他们接吻的时候,这些黑色怪物的尸体被白色的手拖进了囚室。至于它们是如何通过狭窄的栏杆,铁锈挂着的血肉已经说明原因——在进入囚室之前,它们被撕成了碎片。 此刻的声响就是那些白手的主人在啃噬尸体。刚才他们吻得再投入一点,下场恐怕比黑色怪物的还惨。 话说回来,阿兰为什么要亲我?总不会是为那个关于安慰的玩笑……在此之前,他似乎用枪指过我,这不是幻觉,因为他杀死怪物之后,又把枪对准我的头。“我做不到”又是什么意思?他要杀了我吗?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伊恩的问题越来越多,可眼下不是追问的时机。趁白手怪物缩回铁栏,他们得尽快穿过走廊。 阿兰沉默地跟在后面,他依然双手持枪,时刻防备可能的危险。伊恩毫不担心他会朝自己开枪,反而不时回头,查看他有没有紧紧跟随。 越往前走,头顶的灯光越暗,两侧的牢房变成了墙壁。他们路过几扇焊着铁链的、锈迹斑斑的门,再好奇的人也没有打开它们的欲望。天花板的夹层里不再有东西爬动,怪物的咀嚼声在身后越来越远,走廊里只有蹚水的声音。 伊恩又一次停下:“你觉不觉得,我们走过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建筑的长度?” 阿兰点点头:“警察局大楼的边缘应该在最后一间牢房附近,走廊的结构和来时不一样了。” “所以我们又像在学校那样,进入了超现实的空间。” “恐怕是的。” 伊恩无奈地吁气:“我已经想起自己从什么地方来,还有什么需要回忆吗?还是说——” 他们在阿兰的精神世界里? 伊恩盯着阿兰,后者的神情没有变化,好像没有猜到他的想法。 “怎么了?”阿兰微微前倾,关切地望着伊恩。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你是要说,这里被我的意识影响?” 伊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自心底地祈求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他不相信外表如此干净、温和的人,内心是那么黑暗。不知道阿兰遭遇过什么,但从这阴森的走廊也能看出,他的过去远比自己更惨痛。 他没有像自己那样“幸运”地失忆。这意味着,他时时刻刻都和那些可怕的记忆共处,无论是来访者还是寂静岭的经历,都能让他想起过去。 “阿兰……” “你不用强迫自己信任我。”阿兰握住枪管,枪口指向自己,把扳机留给伊恩,“拿着,当你感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开枪。” “不,我要的不是枪。”伊恩挡开手枪,“我的过去已经够操蛋了,你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让走廊变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 “该死的对不起!谁让你道歉了——”伊恩原地转了一圈,捂住额头,“对不起。” 阿兰沉默地低着头,并不打算解释。 伊恩的双手在他身体两侧悬了好一会儿,最终落在他肩头:“我很担心你。” “谢谢你,伊恩,但这不是几句话就能讲完的故事。” “我有的是耐心。” 阿兰轻轻地笑了,望向走廊尽头:“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秘密很快就会揭开,不是吗?” “不要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伊恩再次语塞,沉默间,他忽然灵光一现,“别忘了安东尼,这老东西可不是善茬,没准我们是在他下水道一样的内心里。” 在他说话的功夫,阿兰已经先他一步,走进更深更黑的走廊。 就算他有黑暗的秘密,也不意味着他是那样的人。他是用枪指过自己的头,但这抹杀不了他一直在保护自己……是的,一定是安东尼,这个连狗都不放过的人渣! 伊恩带着重燃的振奋,加快脚步。 走廊的灯光已经暗到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阿兰的背影渐渐只剩下轮廓,像一片影子。注视久了,伊恩几乎以为他是自己的幻觉。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少,阿兰的步伐更轻更快了。伊恩越追越吃力,就在他伸手想要抓住对方时,一道光线越过阿兰的肩膀,闯入他的视野。 面前是一扇虚掩的门,灯光从门上的小窗中射出。窗子的玻璃蒙着灰尘和锈蚀,但仍能看清房间的陈设。 这是一间行刑室。 为什么警察局楼下是一座死刑监狱,伊恩和阿兰没有心情深究,因为行刑室正中央的绞刑架上挂着一具头上蒙着黑布尸体。 死者穿着一身时髦花哨的衣服,他们并不陌生。 “安东尼?”伊恩难以置信地推开门。 阿兰同样惊讶,但本能的谨慎让他迅速扫视一遍室内的情况,才放伊恩进门。 “刚才他还……” 装着可怜把自己打晕,现在就变成了尸体。伊恩无法描述心中的怪异感觉,一条鲜活的人命转瞬消失,尽管他是个该死的罪犯。 是谁审判了他,又是谁把他处死? “伊恩,等等。”阿兰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这具尸体有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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