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佣兵也算半个正规部队配置,自然少不了随行的战地医生,尽管他们都是缅甸人,说着陆远听不懂的仰光话,但陆远看见跟在阿江身后,拎着红十字小药箱的迷彩服,还是立刻猜出他是艾本尼叫来的医生。 迷彩服走到陆远面前,从药箱里掏出两瓶云南白药出来。 陆远看着眼前一白一红两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药瓶,顿了顿扶额。 不云南白药知名度真的挺高的,火遍全球。 迷彩服先给他在受伤有瘀痕的地方喷了保险液,一股冰丝丝的凉意顿时让陆远觉得疼痛减轻不少,三分钟后,迷彩服又给他喷了跌打损伤的气雾。 由于语言不通,医生给他喷完药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并没有留下医嘱。 “我仔细考虑过了。”艾本尼说,“你带我们下山。” 陆远正龇牙咧嘴摸着下在心里暗骂谢遇知:你可真是个活爹,下手真狠,简直奔着打死我来的啊! 听到艾本尼跟他说话,这才应和着点点头嗯了声。 陆远看了看手表。 二十多分钟,谢遇知应该已经得手了。 他站起来:“走吧,现在就走。” 等艾本尼带着人回去,越野车早不见了踪影,看到只有满地尸体。 阿讲飞快冲过去,在横七竖八躺在血水里的人中扒拉起来一个晃了晃:“喂,阿威?” 王威早就没了气,胸口有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心脏都从里面掉出来了。 “老板,阿江、阿威、小吴、老李、还有于三、刘二、启子,他们……全都死了。” 阿江抱着王威眼眶通红,他恨得咬牙切齿,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他一定把人千刀万剐! 艾本尼又不瞎,本来脸色就不好看了,被他嚎丧地又通知一遍,直接青了脸。 他手里剩下的人手本来就不多了,现在又莫名其妙死了七个,唯一一辆用来逃跑车也不知下落,看着眼前惨烈的场景…… 艾本尼咬牙看向陆远。 他不得不怀疑陆远的出现是个阴谋。 陆远此刻也是满脸诧异。 他不是装的,是真的诧异。 知道方尖狠,却没想到碰了他的逆鳞居然能狠到这种地步。 倒在地上的七个人全都是一击毙命,刀口命中要害。两人被割喉,头和脖子仅剩块肉皮还晃晃荡荡的黏连着。一人心脏血管尽数缴断。剩下三具尸体无一例外后脑勺都有一个圆洞,只有见过饮弹自杀的人才会懂,那是子弹从喉咙穿过后脑骨造成的。 陆远心里忍不住打寒噤。 就算对方是歹徒,用这种残忍方式弄死也挺……不是人的,更何况,谢遇知的成长环境很好,可以说从出生开始就接受着普通人都一辈子也没办法接触到的顶级教育,这样的天之骄子富二代,按理说怎么成长都不可能会长成这样。 可这就是方尖啊。 能在金三角打出名号来,让暗势力的人忌惮十几年提起来修罗般存在的人物,这才是方尖本来应该有的面目。 只是…… 陆远震惊之余,也不得不想到另一件事。 从小到大经历那么多事情,跟着黑鹰在陈丁卯身边见识了各种人性幽暗,他也没练出谢遇知一半的胆识和魄力,杀个人总要算计再算计,何时这样手起刀落干脆利索过?他都做不到,谢遇知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谢遇知卧底的那几年,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他不相信一个富二代公子哥儿,什么都没经历过能变成这模样。 警察、卧底……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这小子,要不是有秦展一直盯着,拼了命的往正道上拽,只怕早就堕落了。 有钱人家里的富少爷,可是最容易堕落的一批人,他们不缺钱不缺女人,空虚寂寞了就容易走上歪路。 谢遇知啊谢遇知,你还真是…… 陆远现在才终于知道,刚才谢遇知打他的时候,原来没想要他的命。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能回头想,不然越想越心惊。 艾本尼看陆远满脸震惊一脑门儿冷汗的模样,本来确定问题出在他身上的念头瞬间动摇了。 “老板,我带人去找,掘地三尺把山平了也要把人抓到,给王威他们几个报仇!”阿江拳头紧握,愤愤叫嚷道。 “你给我闭嘴!”艾本尼猛回头,指着阿江怒道:“现在谁都不许去追,马上通知弟兄们,立刻收拾东西带好家伙跟着‘启明星’下山!” “可是……” 阿江还不多大算放弃。 “这是命令!”艾本尼喝断他:“去!” 阿江咬牙,把怀里的王威放下去,抓起枪大步走去林子里。 · 这片山地树木稀少,相对来说地势要更开阔些,一条三四十米的浅溪横亘在当中,再加上正在下雨,在水流和雨水双重冲刷下,溪流边缘多处路面呈现坍塌的样子。 要是普通轿车,到这里就寸步难行了,就算是好一点的越野,想要涉水继续行驶也存在较大风险。 但这种程度的塌方和水流,在顶级越野王眼里,简直小意思,轻轻松松拿捏。 谢遇知不疾不徐打着方向盘,丝毫没有减慢车速,直接开进水中。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谢遇知下意识摸出手机缓缓接起。 “喂,你现在在哪里?” 谢遇知听到声音一愣,迅速扫了眼手机显示屏上的号码。 那是个陌生号码,他没见过,不认识。 可电话里的声音却熟悉到不能更熟悉。 “谢遇知,听着,我现在不知道我在哪里,但是我觉得我似乎被人挟持了,事态可能有些严重。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你不要打断我,好好听着。” 宗忻完全没有在意他没说话这件事。 “苏队已经带着六十名特警埋伏在都峰东出口,计划是,我带艾本尼到东出口,引他进埋伏圈。根据之前对艾本尼的调查一急陆远提供的信息,艾本尼不是几十个警察能对付得了的,他专门练习过布兵和狙击,身上带着一把枪就能解决掉十几个警力。和艾本尼碰头的时候,我淋了雨,后面晕过去了,刚才醒过来发现在艾本尼的越野车里,但是看守我的马仔都不见了,我身边有血迹,这些血迹还很新鲜,我想应该是看守我的那些马仔的血,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应该还没有下山,我会想办法自救,但很可能赶不上把艾本尼引入部署好的圈套里了。” 谢遇知没插言,听得出来他们家小花现在很着急。 “谢遇知,你在听吗?”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宗忻终于意识到不对,警惕的看了眼通话,暗叫不好,正要摁死通话的时候,谢遇知终于开了口。 “别挂,是我。我在听。” 就好像有心电感应一样,谢遇知立刻就察觉到他要摁断通话。 “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头还痛不痛?” 宗忻一怔,单手垂放在膝盖上,“我没事。本来我是想把你摘出去的,但是现在……” 他仰头,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个身体真是太拖后腿了,如果不是身子这么烂,他绝对能坚持到把艾本尼引入苏韫亭的警力部署范围。 “谢遇知,如果我没猜错,现在陆远应该和艾本尼在一起,他之前应该是去找你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找艾本尼,你还能联络上他吗?这件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你想个办法和他碰头,如果我赶不回去,就由他替我把人引到苏队那边……” 宗忻忽然闭嘴,猛地站了起来。 正在行驶中的越野车停了。 “他们停车了,可能有问题。”说完也不等谢遇知回话,便迅速摁断通话删除了记录,把手机揣进上衣内兜,警惕的走到车厢门旁。 他看了看车厢里,并没有趁手的物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都没有,就连灭火器也不见一个,唯一能拿来当武器只有两个啤酒瓶子。 宗忻轻轻吐了口气,拽了个酒瓶握在手里。 行吧,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和赤手空拳比起来,酒瓶子的杀伤力大一点点。 谢遇知揣好手机,拉开车门走下来,仰头看了看已经有很大一段距离的都峰,提步走向车厢。 听到动静,宗忻握着酒瓶的手缓缓举过头顶。 谢遇知打开门,迎面当头一瓶。 得亏他身手敏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愣是把宗忻这一瓶子躲了过去。 宗忻显然也没料到过来打开车厢门的人会是谢遇知,本来能命中对方脑门儿的瓶子没命中,又在开导来人是谢遇知的时候,本来能收回的力道也没收回,眼见着就要失重摔下去,谢遇知手疾眼快身手把他接住,巨大的冲力把谢遇知冲下车厢登梯,踉踉跄跄直接向后仰去。 两秒钟后,谢遇知被宗忻彻彻底底砸在地上。 满地泥水湿透了后背。 太狼狈了。 谢遇知眉角一皱。 宗忻双手撑着谢遇知胸口,好不容易才从眩晕中缓过来,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望着他,“你……” “我。”谢遇知忍着后背的湿粘,冲他无奈地笑了笑,“意外吗?不过,你现在没有意外的时间了,我得……”他撑着地面坐起来,“我得把你送下山,交给秦展。” “我不能回去。”宗忻翻身从谢遇知腰上下来,结束了半骑|着|他的姿势,“艾本尼还没有落网,我的任务没有完成。” 谢遇知盯着他认真的眉眼,脸色也凝重严肃起来,他默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小花。” 宗忻蓦地抬眼。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不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顺境或逆境,永远和我在一起,相扶、相守、相爱。” 漫天的雨、恶劣的境况、迫在眉急的任务、生死一线的时刻。 在这样的时候。 谢遇知那样坚定而灼灼的看着他。 宗忻心底蓦地生出种虚幻又真实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谢遇知希望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非常迫切。 “我愿意,无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顺境或逆境,都永远和你在一起,相扶、相守、相爱。” 他愿意,他很愿意,他非常愿意。 谢遇知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声,继而双手撑着地面,仰头大笑。 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仿佛禁锢很久的灵魂终于得到释放,病态,不羁,疯魔,自由。 复杂的情绪蔓延在心头,宗忻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想扑到谢遇知身上,化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一起癫狂。 “小花。”谢遇知收回目光,侧脸看他,猛地把他揉进怀里,紧紧相拥,嘞得他几乎喘不开气,却甘之如饴。 他们在大雨中拥吻,把身体融进彼此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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