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韬便依言乖巧地回了房间。房内果然已放好了盛满热水的浴桶,闻韬素来爱洁,和唐无衣行走江湖免不了风餐露宿,但唐无衣总是尽最大的可能为他安排洁净的住所,只要有水的地方必会竭尽所能为他安排洗浴之用。现在回了东都阁更是如此。闻韬整个人泡在浴桶之中,疲乏之感略略散去了一些,思绪又回到了案子上。 李桓的书信一现,蒲先生受谁胁迫,为何而死就很清楚了。然后就是端午宴,唐景啸作为当年之事的参与人被毒杀灭口尚且说得通,但春喜班又是谁请进的宫,又是被谁毒杀的呢?闻韬想得昏昏沉沉,竟然不知不觉地在浴桶中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将他抱起穿好亵衣放在了床榻之上,闻韬依稀听见仲夏的风吹过风铃,如同一阵叮叮咚咚的呢喃,自己的面颊上便落下了一个轻吻。 第二日闻韬醒来时已过了巳时,之前都有唐无衣来叫醒他,今日醒来却是空荡荡的,闻韬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披好了中衣就往房外走去。唐无衣不在阁中,他的房间床铺理得整整齐齐,马厩中少了两匹快马。闻韬叫来阁中的弟子询问,果然唐无衣天一亮就出发去了京都。“唐阁主道,道长连日辛苦,不得打扰道长休息。”那弟子还不忘补上这一句。 闻韬一时气血上涌,但暗自一想,这确实是唐无衣能做出的事,他赶着回去复命,自然不会多耽搁,都怪自己大意,一觉睡到此时。他一向不是鲁莽之人,想明白后反而气定神闲地收拾起行装,还思虑周到地带上了东都阁的官印。毕竟李枢赐的金牌在唐无衣那里,若没有官印他怕是连宫门都进不去。 收拾妥当已近午时,闻韬肚内空空,便在东都阁吃了一顿便饭,吃完经过蒲先生的灵堂,想起李桓的信,闻韬心中感慨,便在灵堂前端端正正行了礼,起身时眼睛似乎被什么晃了晃,定睛一看,是烧完的烛台,守灵第一日用的是蒲先生生前采买好的香烛,因保存了好久,颜色有些暗,带一些褐红,后面两日的香烛是后来采买的,颜色很新,白得发亮。然而闻韬被晃到的却是第一日的蜡烛落下的蜡滴,粘在烛台上,闪着光泽。闻韬心中大奇,用手捻了捻,仔细一辨,竟然是朱砂!朱砂色艳,却不宜放入香烛之中,皆因朱砂火锻后会产生剧毒,因而需要染成朱色的喜烛尚且不会用朱砂,何况是丧葬所用的香烛。闻韬稍作思虑后马上出门找到了当日蒲先生定好的棺椁铺,询问当日蒲先生所定之物,问毕,闻韬脊背一阵发凉,赶紧回到东都阁,带着两匹快马往京都疾驰而去。 大明宫观政殿内,唐无衣已立于殿下,殿中只有李枢,宫人都散了,只有杨吉侍立一旁。 “唐岳,五日之期已满,你都查明了吗?”李枢问。 “回陛下,已查明。”唐无衣沉声道。 “何人所为?” “燕王。” 李枢听罢,并未置词,而是背着手沉思了一会儿,转身问杨吉道:“燕王伤寒可好些了?” “回陛下,燕王昨日上疏道身子已经好了。” “那正好,传燕王过来,你亲自去接吧。”李枢道。 杨吉得令下去了,他自然知道李枢的意思,这一路不许李栩和任何人接触,也不许他带任何人过来。 待杨吉走后,李枢盯着唐无衣道:“真的是他?” “千真万确。”唐无衣笃定道,“臣有证据。” 李枢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等他来了当面对质吧。” 唐无衣不再多言,二人在观政殿沉默地立了片刻,杨吉便带着李栩进来了。几日不见,李栩清减了一些,原本面如满月的脸似乎多了一些棱角,原本和煦的微笑此刻也有些僵硬。他本来一进观政殿看到李枢时眼神似乎还有一丝悸动,然而下一秒看见唐无衣也在时那眼中的光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陛下,燕王已带到。”杨吉低眉道。 “唐岳,你开始吧。”李枢挥了挥手。 唐无衣点了点头道:“这一切都要从一本《双龙夺珠》的戏本开始,这本戏本不知出自谁手,似是而非地影射了一些前朝旧事,流到了崇文坊一家名叫“百草阁”的书肆。”唐无衣接着道,“这家书肆是春喜班的赵班主常常搜罗戏本的地方,这戏本便被他得了去。因戏本写得好,春喜班就排了这出皮影戏,还在西市混出了不小的名声。” 在场众人都仔细听着,唐无衣道:“陛下的端午宴历来会请一些民间的百戏班子,本来皮影戏不登大雅之堂,不过近来却得到了世家子弟的认可,这西市的春喜班于是被选中在端午宴上在陛下和百官面前献技。” 李枢若有所思,唐无衣对着李栩道:“端午宴那一日,麟德殿内一应均是燕王安排的,是吗?” 李栩都没有看唐无衣,轻哼了声:“是。” “那一日本来一切顺遂,直到春喜班开始表演这出戏,王爷一见此戏便觉得不妥当,想要及时除去后患。”唐无衣言之凿凿。 “哦?那个班主不是被裘将军打死的吗?”燕王道。 “那是个意外。赵二的春喜班演了《双龙夺珠》,这戏一上演,王爷的脸色就很难看,但王爷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灭口,便只能暗中下毒。按照王爷的计划,赵二应该在表演途中腹痛而死,到时候按一个吃坏肚子的名头,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呵,本王竟不知自己如此神通,竟能在大殿上,百官面前不知不觉毒死一个人。”燕王道。 “陛下,”唐无衣面向李枢,“我们验过赵班主的尸身,他并非受到外伤而死,而是死于鹤顶红!”
第135章 5.27解谜一 “鹤顶红出自宫廷,赵二必然是在宫中被人下手毒死的。”唐无衣道。 “本王当日从未接触过那个赵二。”燕王平静道。 “你不用接触他。”唐无衣道,“赵二有一个习惯,喜欢用手摸嘴。我们查看了春喜班的皮影戏人偶,发现少了一个,是当日最后一出《双龙夺珠》中的三皇子的人偶。” 唐无衣对着李枢继续道:“此戏一上演王爷便动了杀心,为了让赵班主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便在后来出场的三皇子的人偶操纵杆上命人悄悄涂抹上鹤顶红,待到赵班主演到后半程,操纵三皇子人偶的时候,手上便沾染上了剧毒。赵班主喜欢用手摸嘴,几次下来,剂量足以致死。鹤顶红和砒|霜相类,只是纯度更高,赵班主中毒后必会觉得腹痛难忍,但当时正在殿上表演,他万般忍耐之际正好被裘将军打了一拳,当场毙命。” 李枢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道:“这么说来,裘简倒是无辜的。” “正是,裘将军殿前打人虽然不对,但那一拳不致命。”唐无衣道。 李枢点了点头,并不去看李栩,继续问道:“那你大哥之死是怎么回事?” 唐无衣盯着李栩道:“臣大哥之死,王爷蓄谋已久了吧?” 李栩冷哼一声,并不回答。李枢也不置一词。 唐无衣道:“臣的大哥,生前被人下过朱砂之毒,毒素累积,导致大哥体质下降,连日操劳后毙命于端午宴上。大哥贵为神策上将军,若说要有谁能够给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必是地位尊崇之人,而王爷,正是对他忌惮已久之人,除了王爷,臣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对大哥杀心如此之重,又能够做到手法如此干净。” 李栩冷笑:“你说了半天,赵二也好,唐景啸也罢,都是你凭空猜测,并没有一点证据。你可知污蔑当朝宰相是什么罪?” “王爷,臣今日前来就是为我唐氏一族讨公道来的,臣抱着死志,无所畏惧。我唐氏一族,先是臣义父唐佑,再是授业恩师蒲先生,再是大哥,尽数丧于王爷之手,就连臣的一条性命也差点不保,若不是有贵人相助,臣大概在五日前就命丧于王爷的暗卫之手了吧?”唐无衣提高了音量,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李栩。 李栩听到最后一句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悸动,他转过脸去看李枢的脸色,发现李枢双眼中含着怒色,也在看着他。他终于明白这几天他被迫在王府中“染上伤寒养病”的原因了,端午宴后,他第一时间派了暗卫动手,本来以为是轻轻松松的事,不料暗卫回来复命道任务失败,他还没来得及去查是谁从中作梗就被李枢一道旨意下来勒令在王府养病。他好几次上疏要面见李枢,但全部都被驳了回来,直到今日,李枢命杨吉来接他觐见,他以为终于可以和李枢当面辩白,不想竟是直接被领到了这样的场合,被唐无衣步步紧逼指认为凶手。 “暗卫是你派的,不错吧?”李枢盯着李栩问。 李栩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不发一言。 “跪下!”李枢厉声道。 李栩缓缓跪了下来。 李枢怒极反笑,盯着李栩道:“你既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杀朕指派的大理寺特使灭口,还说什么唐景啸不是你杀的!你究竟要在朕的背后做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才肯罢休!” 李栩没有立马回答,只是抬起头回望着李枢,良久才道:“皇兄,你让他们都出去,臣弟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皇兄,绝不欺瞒。” “哼!”李枢冷笑,“上次你也说绝不欺瞒,结果都做了些什么!”李枢怒吼起来,声音响彻了整个观政殿。 李栩的神色夹杂着不甘和让人看不懂的难过之色:“皇兄,你宁可信一个唐氏的后辈,也不愿信我?” 那一瞬间,李枢的脸色也有些复杂,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对唐无衣道:“唐岳,你说燕王害死了你们唐氏一族数人,讲来听听。” “是。”唐无衣道,“王爷之所以做了这一切,都和当年陛下登基之时的旧事有关!” “什么?”李枢没有料到唐无衣说出此话,厉声道,“唐岳,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唐无衣道:“陛下,若是没有把握,臣万万不敢牵扯出前朝旧事。”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臣并没有亲眼目睹当年发生了什么,臣听闻先太子李桓谋反,天策军助纣为虐,陛下带着朱雀军清君侧,臣的义父身死,大哥则是投靠了陛下。” “不错。”李枢道,“当年先太子幽禁于东宫,朕统领朱雀军和东突厥对峙,父皇病重,未曾想大哥竟起了谋反之意,暗通东都的天策军逼宫,全靠三弟调配禁军死守宫门,直到朕带兵回来清君侧。景啸深明大义,带着一支天策军并未离开东都,待朕回师后接应于朕,与朕一起并肩作战,剿灭天策叛军。”李枢谈起旧事,望向李栩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不对!”唐无衣厉声道,“陛下,先太子逼宫谋反,全是燕王一面之词!” “一派胡言!”跪在地上的李栩突然道,“先太子谋反,天策叛军直逼京都,百官皆可作证,岂可容你混淆黑白!”李栩一向温和有礼,此刻却是面有狠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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