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顾谷,”他语声稍微有那么些轻颤,或许是一刻前他手中掌握着别人至珍的生命,到现下依旧缓不过神来。“天境小区E栋1201发现黑猫,你与几个同事现在马上去一趟。” “好,你不是说不让······算了,这地址······”有那么些熟悉,他在哪里见过?他没得到江白下文,江白也没得到他的下文,电话便被失魂地挂掉了。 他望一眼门上长亮的红灯,走到小花园里,坐在长椅上,凝视着夜空,满目凉意。侧耳倾听,周遭热闹非凡。有些夏虫等不及仲夏到来,已然深鸣而早逝。只是虫毕竟是多的,于是每夜整夜鸣唱不绝,有些在唱赞歌,有些在唱挽歌。它们或悲或喜,江白也跟着或悲或喜。 什么嫌疑不嫌疑的,在生命面前,无足轻重。 他又回想起上午手里拿到的那叠厚厚的资料。资料很多,文字的、图片的都有,可是他却盯紧了那一行“周六,到收领所领养一只拉布拉多,一只本地白猫。”领养人用了假名,只是他却从影像上看出,那人是钱浅。 柳长卿与钱浅交情甚深,上回“坑”了钱浅一把,虽说他看到的是钱浅对柳长卿从心底而生的顺从,却无法断定钱浅是否真的不会记恨。柳长卿不管如何都无法完全置身事外,不论施害还是被害。 所以,他去保护他,实则是去搜刮证据,证明他是或不是。 可是现下看来,他又重新在柳长卿的原地打转,无厘头地,似被人操纵般地,无法逃离地。 “想要我活,去乐安,方玖······” “快给我。护士,准备大量A、B、O型血······” 那只黑猫,究竟是安排还是意外?若是安排,是柳长卿还是钱浅,抑或是躲在黑暗洞中窥探伺机而动的谁? 他脑中纷杂,转呀转,依旧走不出这一条洞深的黑胡同。 渐渐地,他在椅上萎靡轻闭眼眸,缓缓进入那个冷然的梦乡。 ☆、怀疑 一声清脆婉转鸟啼,降下了斑斑点点的露珠。太阳初照,那些露珠便悄悄互相告着别。他们却不悲伤,相约着下一世依旧短暂的相见。 “你看这里有个人。”一颗露珠头上顶着肉眼看不见的蒸气,对它的同伴说。 它同伴露出朗朗笑容,转眼盯那人如峰峦层叠的眉心几眼,道:“他在做恶梦,既然睡得那么难受,也该醒来了。” 两颗露珠消散了,在太阳热烈的光辉下。 江白猛地一睁眼,心有余悸地腾地站起左顾右盼。他一低头,见椅上还坐了另一个人,他疑惑地看他一眼,抬步往医院内走去。 “你放心,”那人用闲淡随意的语调阻住了他的脚步,“他挺过来了。” 江白心头一松,转身,礼貌笑道:“方医生是么?谢谢。” 方玖两手搭在还有些润湿的椅背上,抬眼望着晴空,笑道:“你不用说谢谢,又不关你的事。”他眸中转着莫名笑意,看着他,“倒是他又欠我一个人情,接下来要他做什么好呢?”他眸中涌起狡意与玩味,丢给他一句莫名暧昧又细思极恐的话,起身离开。 走了几步,回转来,他眉眼依旧绕着一圈淡淡笑意。“箭毒木的汁液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若有所思停了停,而后语调一转,严肃了许多:“先前听柳长卿说,你让他当你们的外援?我希望,江组长可以再深思熟虑一番。” 江白深看他须臾,斜嘴笑着:“拿多一份工资,不是挺好?” 方玖细瘦的眉眼一挺,原本总给人和颜悦色的神态陡地变得寒凉且具有威迫气息。“他会有生命危险。” 他双手抱臂,故作轻视。“怎么会?只是帮我们破案而已,我们自然会保护他。” “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护?”方玖眉眼大开,激动愤怒手朝医院大楼一指,“有多少人想要他性命,有多少人想要你······”口中急急咽下半吐的“们”字,怔愣刹那而后语声镇静柔和了几许,道:“他只是一个大学教授,若是给你们当外援,魔手就会伸到他这里,这叫牵涉。我想江组长应该明白,我也不多说了。” 他说完,走了。 江白看着他白袍飘飘的背影凝神,良久后嘴角笑意轻轻泛上,莫名。 手机响了,他的笑容滴了下去,滴进了土里,恰有一朵粉紫波斯菊摇了摇身躯。“顾谷,查到什么?” 手机那头犹豫了顷刻,“白大,总觉得有些顺利,我有一些不安。” 江白神色一凛。“说说吧。” “天境小区E栋1201的黑猫,经检验,染色剂成分与配比跟陈枫案的一样,黑猫的DNA与收领所内曾被染色的一只白猫一致。意料之外的是,我们赶到时,这只猫没有被人带走或逃了,而是已经死了。检验报告说的是见血封喉,推测是自己舔了爪子上的箭毒木汁液。” 江白看黑猫的情况报告到这里,知晓没有了,便转而询道:“柳长卿家里情况如何?” “没有被入侵痕迹,门窗紧闭。也就是说······” “很大可能是他自己养的。”他语声飘到顾谷耳里,连他呼吸的空气都凝结成冰,闪着跃跃的光。 “白大,这柳教授会不会······” 他看一眼住院部洁净的窗户,窗户反照出的阳光,刺痛他的眼。他含着叹息,“不知道。” “那,关于外援······”顾谷还在犹豫,忽而身旁一人有意撞了他一下,他鼓起勇气说道:“白大,有一件事,或许能帮你下论断。” 江白静静地听着。 “这只黑猫爪子里的见血封喉似乎被人稀释过,根据陈枫中毒到死亡时间推算他摄入的是原液,而此次检测出的含毒量是陈枫案的10%。也就是说,如果是有意,似乎下毒者并不想要人性命。与陈枫相比,它们性质就不一样了。白大,你看要不要······” 江白静静听着,静静想着。良久,语声方似飘在空气中一般无凭无依摆渡到手机那头:“柳长卿昨晚中了见血封喉,听医生所说算是活过来了。昨晚他在浴室被黑猫抓了之后,他对此事严重性似乎一无所觉,急着打发我走延误了一些时间。所以说,若是知道自己中了见血封喉,怎还会这般镇定不去处理?还有,见血封喉你们在他家也没搜出来,不是么?” 江白问顾谷,却似是在问他自己。 顾谷惊疑一阵,思绪婉转间提出假设:“若是他算准了时机呢?若是他将汁液连同软性包装物冲进下水道呢?” 城市下的网络纵横交错,物质万般复杂,谁还能查出什么来? 江白一愣,觉得甚可笑。“怎么会,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癫狂工作起来的时候也是夙兴夜寐,到处跑跑,不也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么?检侦组谁不是呢?所以白大,若是有嫌疑,拿回来问一遭总是好的。” “钱浅呢?” “一只拉布拉多,一只白猫,仍在她那里。” 江白算是放弃抵抗了,无奈一笑,带着些许苦涩。“知道了,但是······我想自己审他,检侦组就不要插手了。” 顾谷还没回应,江白便心烦意乱地挂了电话。他缓缓向住院部走去,一步比一步沉,似乎踏在自己心里。外援是他自作主张向欧阳燊申请的,如今却成了重点怀疑对象,任谁都释怀不了,而况他还是检侦组的组长。 秦晚见顾谷无奈又难受地挂了电话,也皱眉:“怎样?” 他叹息一声,明明早已见惯施害与被害的假面,他这一次却难过了。“白大自己亲自审,但是检侦组不插手。” 旁边路过的郑懿一听,一惊,“这可不行,程序要好好走,快打个电话给大白。” 顾谷白他一眼,惊天动地的大大叹息一声,连格子间里的人都不解地抬起头看着他。“担心程序,不如好好担心白大吧。” 秦晚疑惑:“怎么说?白大有什么麻烦了?” 顾谷暧昧地环顾众人一番,苦涩一笑:“白大变了,他是摊上大事了,你们准备一下好好迎接吧。灿烂或腐朽,一一接纳。”他双手做环抱状,如在练功夫一般,将空气往自己怀里送。 白色的窗帘在夏风中闲荡飘飞。 江白轻手轻脚走了进去,远远俯视柳长卿面容许久,走到窗边,将窗子关小了些。他眼角不期然觑到一棵香樟树,光秃秃地枝桠将影子投到满地落叶中。若是仔细看,会看到枝桠并非是死寂的,孤零零吊着一片橙黄的枝桠却是悄悄在积蓄力量,等待那些叶包蓬勃出发。 江白忽而想到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那一片用他人生命换来的永不凋落的燃着黄边的绿叶子,在风中岿然不动。 他转身,不期然对上一双憔悴的眼。 他强烈祈祷着······ “你醒了,我们来聊聊天吧。” 他倚在窗沿,双手抱臂。白帘微微飘展,手中的红戒指在风中散出锐利而黯然的光。 ☆、戒指 柳长卿什么都不说,如同失忆一般,睁着带着料峭的双凤,迷茫惆怅地静静看着他自顾疯狂。他仿佛要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柳长卿眼里偶尔会不动声色地划过一丝暗淡未明的恳求,可惜江白却没见着一眼。 江白无意识地狠狠抓了生竹耳朵一把,吓得它急忙跳开,而后怨愤地盯着沉思的主人,躲到一旁没心没肺地睡觉去了。 真的嫌疑人名单到底指的是什么? 是谁教唆白猫去杀不与人结怨的陈枫? 梁博生与妻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妻子遍寻不得? 钱浅继假酒事件后无端去领养猫狗的目的是什么? 柳长卿这一折是欲盖弥彰还是无声自辩? 所有事件都巧合地隐隐连在一起,分崩离析间默契地一环扣着一环,可那条藏在背后的真相链条却不曾出现。它小心地躲藏着,不鸣则已。 方玖那一句情急下脱口而出的“有多少人想要他性命”响在他脑海中,他躺倒在沙发上,对着白灿灿的天花,自言自语愁出一句话:“你的教授身份看来并不简单。” 他思来想去,愁来愁去,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竟幽幽彷徨着睡着了。 ······ 一道饱满的黑色弧度载着一片柳叶划过他眼前,像划在眼球里一般令人惊慌、作呕。 他猛地睁开眼睛。 夏风夹着初阳,吹起了落地纱帘,照醒了他的神经。那翻飞的姿态,一如梦中的樱柳,唯美而令人落寞。 他起身,叹一声又睡沙发,便简单洗漱完毕,早餐也不吃就要将生竹送到楼下退休夫妇家。临出门,他忽而想起了什么,折身从柜子里拿出两小包长条状物品,将它塞进袋子。他想着,一袋放车里,一袋随身带着。他带着冷然笑意,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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