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妹妹宫中闲话家常,偶然得之,小妹曾鲁莽行事,差点害得皇后娘娘……总之,小妹懊悔非常,每日面壁思过,希望能赎罪。”之后的话,徐长卿有些话没有完全说明白,他知道洛清尧能听懂,他小心翼翼觑着对方的神色,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洛清尧浅笑,“大人叫贵妃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大人有大量,贵妃知道必然感激涕零。”徐长卿立马道。 “感激涕零就不用了,贵妃不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找贵妃的麻烦。”洛清尧道,“过去的事贵妃不必耿耿于怀,麻烦徐大人帮忙转告。” 说完这些,洛清尧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天冷了,就不跟徐大人闲话家常了。” 徐长卿告辞离开,洛清尧看着徐长卿远去的身影,脸上的淡笑慢慢消失。 徐长卿,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只是怎么拉拢…… “哎,个徐贵妃找过你的麻烦吗?” 身后传来一身稍显稚嫩的嗓音,洛清尧回神,循着声音转过身,对上了夜苍穹好奇的眼神,一张倒放的脸陡然放大在眼前。 夜苍穹好像很喜欢倒挂,就像现在,他双腿勾住树干,上半身倒挂着,晃晃悠悠,一双圆眼睛滴溜溜的地在洛清尧身上打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到了洛清尧背后的树上。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洛清尧道,“老师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 夜苍穹从树上跳下来,追在洛清尧后面喊:“哎,别人的事情我还懒得管呢。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教训那个徐贵妃。” 洛清尧停下来,笑道:“你一个小孩子,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事,不要每天瞎琢磨。” “我有好好读书啊!”夜苍穹跟在他身侧,“那些东西也没什么难的,你还是跟我说说那个姓徐的怎么为难你……” 洛清尧被他烦得没办法,拿出了长辈的架子,又让他多写了二十遍大字才把夜苍穹打发走,夜苍穹走得时候,还嘟嘟囔囔:“不说就算了,我自己会知道的,哼。” · 在今年的第一场初雪降临的时候,大婚的日子如期而至。 银装素裹的雪白世界里,一颗颗光秃秃的树上,扎满了红绸和鲜花,整个大覃国都彷佛一夜之间成了鲜花的世界。大婚进行了三天,大覃国都也跟着热闹沸腾了三天。 皇宫内,装饰一新的永福宫内,红烛摇曳。 红木的托盘上摆了两只青色高脚酒盏,一段红绸系在两只酒盏之间。 “尧尧,”夜司宸端来两杯青色酒盏,坐在他身旁,“你知道为什么要喝交杯酒吗?” 洛清尧浅笑,一向苍白的面色在红烛的映照下散出淡淡红晕:“是习俗吧,就像我们走过那一道道繁琐的步骤一样,都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习俗。” “每个习俗都由不同的寓意,就像这交杯酒,”夜司宸缓缓转动高脚酒盏,“喝了交杯酒,我二人从此以后就合二为一,永不分离了。” “那还真是好寓意,好兆头。”洛清尧随口敷衍,不过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他的眼睛笑吟吟看着夜司宸,十分认真,任谁都猜不出来他现在心里在说“啰里啰唆,赶紧喝了,快累死了啊”。 “但我一向不信这些个东西。”夜司宸话锋一转,依然轻轻转动手中的杯盏,他低垂着头,从侧面看去,他鼻梁高挺,下颚线锋利如刀,整个人带着刀削斧刻般的严峻。 “哦?”不信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洛清尧道,“陛下既然不信,那我们便不喝了吧。” 夜司宸没有说不喝也没有说喝,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洛清尧:“不过今天,和你,我想相信。尧尧,你也相信吧?” “我?”洛清尧目光移开,转到高脚酒盏上,轻声道,“只要是寓意好的,我都愿意相信。” 夜司宸将一只酒盏递给洛清尧,对他道:“那就一定是真的。” 二人手臂交错缠绕,喝了交杯酒。 咣当—— 青色的酒盏骨碌碌滚到毛绒地毯上,大床上的红色帷幔一层一层落下来。 夜司宸眼底微红,他扯开了洛清尧绣着金线的红色腰封,一层一层婚服像是层层叠叠包裹的花瓣次第打开,露出最里面的花蕊。夜司宸倾身向前,大手抚摸上他脖颈上殷红的枚刺花,道:“我觉得它比以前更好看了。” 洛清尧伸手摸了摸那朵枚刺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但嘴角弯弯,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陛下喜欢就好。” “我自然喜欢,它就像你一样,好像就合该长在你身上。”夜司宸亲了上去。 在夜司宸看不到的地方,洛清尧眼底一片冷意:“这可是陛下纹上去的啊,陛下自然喜欢。” “那你喜欢吗?”夜司宸的吻细密得像雨点,落了下来,从侧颈得枚刺花向他的喉结转移,然后它一口包住洛清尧的喉结,肆无忌惮吸允起来。 洛清尧攀上夜司宸的肩膀,像是动情了一般,带着沙哑的声音颤声道:“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我会永远记得,这可是陛下赐给我的礼物。” 069 诅咒你死在最在乎的人手里 069 “你是我的皇后。” “嗯。” “你是我的皇后。 “嗯。” “你是我的皇后。” “……陛下,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夜司宸从后面环抱住洛清尧,大概是快睡着了,语调有些模糊,透着深夜特有的柔情:“我知道,但是我想说。” 洛清尧轻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洛清尧以为夜司宸睡着了,夜司宸又道:“过两天,去看看母后吧。” “好。”洛清尧想也没想就回答。 “她说我永远也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过了许久,夜司宸又喃喃道,洛清尧反应了一会儿,才弄清楚夜司宸嘴里的“她”指的是母后。 “我得不到她的爱,也得不到父皇的爱,他们都有自己爱的孩子,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可能是夜晚的原因,又可能是夜司宸晚上喝了许多酒的原因,洛清尧觉得今天的夜司宸说得格外多。 “我有你了。”最后,夜司宸沉沉地说完这句话,睡着了。 洛清尧却睡不着,夜司宸说得——好深情啊。 难不成,这样一个冷心冷血的人真的喜欢上了他了吗? 不确定,再看看。 他现在只能确定,夜司宸对他是不一样的,至于喜欢,甚至是爱,他不确定,但倘若夜司宸真的喜欢上他……洛清尧弯起嘴角,突然感到一丝报复的战栗快感…… · 青墙红瓦的鸿云寺笼罩在皑皑白雪中,整个寺庙十分安静。 叩叩叩—— 夜司宸敲了敲清净门 的院门,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小沙弥,这小沙弥明显认识夜司宸,一看清夜司宸的样貌,便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小院内的积雪很厚,只有供人行走的石子路被清扫过,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层落雪,其余的地方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没有人行走的痕迹。 这样子,就好像这里许久不曾有人居住了。 小沙弥将他们领到一处静室中,随后冲他们二人双手合十后弯腰告辞。静室门窗紧闭,夜司宸大手用力推了一下,木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母后,我来看你了。” 静室内一片昏暗,唯有靠窗的地方透过几缕雪光,映照出一个满面枯黄的妇人,呆坐在炕上,愣愣地看着窗外。这妇人正是夜司宸的母亲——张皇后,只是半年多的时间,那个眉梢眼角带着风韵的张皇后早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个枯瘦呆滞的老人,哪还有当初见面时的半分精气神。 夜司宸坐在炕沿上,拉过洛清尧的手,叫他坐在自己身边,他看向床边的妇人:“我跟尧尧成亲了,从此之后,你不用担心儿子没人爱了。” 张皇后缓缓转动脖子,看向他,空洞无神的眼睛聚了一丝光。 “宸儿啊……”她忽然缓缓叫道。 夜司宸蓦地僵了一下,她紧了紧握住洛清尧的手,像是获得了某种力量后,他随后笑道:“母后,你之前从未这么叫过我。” “宸儿啊……”张皇后的眼睛里忽然淌出热泪,哀戚地注视着夜司宸,“母后错了,母后错了啊……” “母后这话怎么讲?”夜司宸虽然是笑着,但是冰冷的黑色眼珠没有一丝温度。 “母后,母后不该贪图享乐,为了吸食坠梦,跟西域人合作……” “啊!” 就在这时,隔壁屋子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简直不像人的声音。 洛清尧注意到,张皇后听到这声惨叫,脸色顿时惨白。 “宸儿啊,宸儿,都是母后一个人的错,跟枭儿没关系,他真的没有勾结西域,真的没有……母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西域人的坠梦会那么多,多得长满大覃……但是你信母后,真的何枭儿没关系,和他没关系啊!” “母亲,西域已经被儿子灭了。”夜司宸淡淡道。 张皇后听了,怔愣一下,随后道:“好,好,灭得好。你看西域都灭了,就把你弟弟放了吧,他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母后不觉得失望吗?”夜司宸如寒潭般的眸子盯着张皇后,“你本来想联合西域,搞垮大覃,好扶植夜明枭上位,却没想到,西域竟然答应和儿子合作,最后还被灭了,您让夜名枭做皇帝的美梦这辈子都不会实现了,您不绝望吗?” 伴随着隔壁屋子,一声赛过一声的惨叫,张皇后手脚并用从炕里爬过来,她抓着夜司宸的衣袖,哀求:“母后没有,没有做过这些,但是如果你认为是母后干的,那就是母后干的,这事跟你弟弟没关系,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求你放了他,别让人再折磨他了,他快死了,他快死了啊……” “母后啊,你怎么觉得我还会信你?”夜司宸缓缓从衣襟间掏出一封已经打开的信,“这是他写给西域王的亲笔信件,里面许诺了很多他当皇帝能带给西域的好处……怪就怪他太着急了,他看见西域王返回王庭,迫不及待去了一封这样情真意切诚意满满的信件,西域王说不定都动心了,可惜啊,他被我灭了……” 夜司宸讲信封扔在炕上,信笺滑落出来,里面熟悉的字迹让张皇后面如死灰。 隔壁屋子的惨叫一声轻过一声,里面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到最后,求饶声和惨叫声一点点微弱下去。 张皇后抬头,看着夜司宸,泛着青色的嘴唇上下翕动:“可是他是你亲弟弟啊,他是你唯一的亲弟弟,我百年之后,他便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是吗,母后。”夜司宸嘴角向上弯了弯,“可是明枭长得很像皇叔。” 张皇后瞪大了眼睛。 “他是皇叔的孩子,我早就知道了。”夜司宸淡淡道,“可惜啊,可惜皇叔在当年在与我争夺皇位时就死了,要不然现在你就能如愿以偿地让明枭做皇帝了。” “你,你……”张皇后胸口剧烈地起伏,“这就是你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的原因?” “不,我一点都不在乎明枭是不是父皇的血脉,他要是愿意当一个安分守己的草包皇弟,我也能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反正你知道的,我最喜欢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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