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来就遣散了屋内所有人,猛地抓住了玉回的手,嘴唇颤抖着却一直说不出话来。 正午时分太阳正烈,阳光照在身上总是暖乎的,可玉贤的手冰冷,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还冒着冷气。 玉回知道他肯定是为了鄢朝的事情来,昨夜他与傅宴存的商议或许是成真了。 玉回连忙搁下碗,生怕惊着了玉贤,小声地问道:“皇兄,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玉贤瞪大了双眼看着玉回,呼吸急促不已,像是恐惧极了。 半晌,他才慢慢地说道:“胡家…谋反……玉瀚…弑父夺权……” 短短几个字却像是费尽了玉贤一身的力气,他松开握着玉回的手,宽大的衣袖往下坠,将桌上的银筷扫落在地。 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像是丧钟。 玉回咽了咽口水,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即便是早有了心理准备,在听到的这一刻他还是惊诧不已。 弑父杀君,何等的骇人听闻。 他攥紧了双手好让自己的思绪不陷入惶恐 ,伸手抓住玉贤冰冷的手,玉回冷静地说道:“皇兄,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胡景行可知道了?” 胡景行若是知道了,那一切就完了。 玉贤被玉回点醒,慌张无神的双眼突然抓住了玉回的脸,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是庞大人私下告诉我的,胡景行应当还不知道此事。” “不知道……不知道就好……” 像是醒悟过来了,玉贤犹自感叹着。 玉回连连点头,接着道:“我们如今远在定朝,鄢朝之事定然无法,只是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稳住胡景行,让他不能与玉瀚里应外合。” 玉贤听得连连点头,只觉得玉回说得极是。 “其实随行的军队中有一位方将军,他是七皇兄的亲信,皇兄若是信得过,我们也可以接触一二。” 早在昨晚傅宴存走后玉回就想起来方锐的存在,他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还好有方锐在,让他们的处境不至于太糟糕。 玉贤此时也不在怀疑什么,点头应了,“玉偕定是不会与玉瀚同流合污,他的亲信想来是信得过的。” 见玉贤信了,玉回也省去了一大堆大说辞,接着又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要皇兄助我一臂之力。” “你说就是。” 玉回见玉贤答应得如此爽快便知道他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池楼的身份我已经告诉给胡景行,如今池楼身死,他正在着手调查池楼的手下,想要将其收为己用。如今胡家叛乱,胡景行算是叛臣,他定然是留不得的。” 玉贤闻言神色一紧,他看着玉回不似作假的模样,踌躇半晌,最后迟疑道:“你要……除去他?” 玉回坦然点头,“是。” 帝都叛乱的消息过不了多久就会尽人皆知,到时候胡景行的死根本翻不起任何风浪。 这些玉贤也是知道的,他虽然生性温良,却也并非心软不辨是非之人,身为皇嗣,排除异己这样简单的事情不用玉回再三解释。 “他身为叛党,这是自然的。”玉贤此时已不再如方才那样慌张。 玉回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我还有一事要告诉皇兄。” 这句话说得颇为沉重,玉贤听得不由皱起了眉头,打量着玉回。 “我不会跟着你们一起回到鄢朝。” 玉回说话时双眼一直看着玉贤,即便是玉贤的目光逐渐变得严厉,他也没一丝闪躲。 玉贤眼底渐渐浮现失望,他一开始觉得玉回在外流落多年,定然是粗鄙不堪,可两年的相处下来才发现玉回远比他想得要更妥帖,特别是如今出来这样的大事,玉回还能保持镇定,一一想出应对之法,他已然对玉回改观了。 可现在鄢朝这样要紧的关头,玉回却说要离开,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也让玉贤失望。 玉贤叹了一口气,看着玉回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道:“我知道眼下局势紧张,胡家在军营中势力庞大,于你来说…是根本不能抗衡的存在,可你如今贵为皇嗣,这样危急存亡的关头,怎能临阵脱逃呢?” 叹气声和这些话一同落入玉回耳中,可他全不在乎,他很想告诉玉贤,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家国荣辱于他全不重要。 玉回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玉贤满脸的愁容,学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轻声说:“玉回确实不能如此,可我不是他。”
第137章 在帝都不少人都质疑过这个流落在外的九皇子是假冒的,可他来路不明,生母又实在卑微,对玉贤从没有什么威胁,所以玉贤也自然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贤的声音有些许的迟疑,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完完整整地将玉回打量了一遍。 在玉贤眼里玉回还是那个玉回,身体羸弱,脸色总泛着不正常的白,一双眼睛格外引人注目,更深一些的,他的谨慎和安静都没有任何变化。 玉回由着他将自己看了个遍,将手里的绢子随意丢到了桌上,动作有些轻浮,不像往日里玉回会做的模样。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不是九皇子。”玉回略沉默了会儿,“真正的九皇子叫做伏隐,两年前溺毙于关巷河中。” 玉回平铺直述地说完,神情自若地看向玉贤,他的目光稀疏平常并未有一丝的动摇,像是为这次坦白准备了很久的样子。 可这番话对玉贤来说是比虞夏书更难解的存在,他看着玉回鼻尖那颗显眼的红痣,渐渐摸到了一丝头绪。 “你这样做……是冯龢帮你的?” 冯龢,那个带着玉回回鄢朝的大人,也劝过玉回不要再回定朝,他与此事无关,至多是认错了人,将一切告诉给了池楼。 “不是他。”玉回摇头。 玉回隐去自己和傅宴存的私事,坦然地将其余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玉贤。 玉贤听完后沉默了许久,神情有些许的复杂,他知道此事错不在玉回,况且他与这个九弟本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只是陡然知晓这样的事情总让他措手不及。 半晌,玉贤开口,“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程琉青。” 程琉青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很生涩,和这个沉寂许久的名字一样陌生。 玉贤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紧绷的神色松懈了些,他想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于是问:“池楼的死跟你有关吗?” 见程琉青沉默着没有回答,玉贤心里便有了答案,脸色一时有些复杂,一个秘密下面果然掩藏着无数的秘密。 “你说你不回鄢.欲.言.又.止.朝,是因为池楼死了所以你才要留在定朝?” “不全是。” 程琉青细想一番,他想起廷春台的大雨,重逢的月喜和月色下的傅宴存,嘴角浮现一抹很浅的笑意。 “只是想做的事做了,也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在玉贤看来,程琉青之所以要来定朝就是存着再回来的心思,只是碍于池楼还在,如今池楼一死便是什么顾忌都没了。 “好,你要离开我不拦你。” 玉贤对此事的宽容是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或许是玉回这样一个毫无根基身无长处的皇子,即便是被冒名顶替了,依照眼下鄢朝的情况怕也是无人顾及。 虽然这半个月多以来,对于玉贤来说程琉青扮演的这个玉回对他多有益处,他或也有与之结盟的心思,外人怕也早已将玉回视为他的同谋。 若是从前的玉回也就罢了,可偏偏有这个这样身世的玉回,玉回有这个致命的弱点在,一旦回朝这就会成为他的命门。 从前的九皇子就算是凭空消失了于他也是无关痛痒,如今玉回的存在反而让他不安了。 玉贤沉吟片刻,说话的声音缓而慢,“我没有见过伏隐的模样,或许九皇子这个身份你做得的确好,不过在我看来,你做回自己也许会更好。” “琉青,我第一次这样叫你,这个名字比起玉回更适合你。” 程琉青微怔,他抬头对上玉贤泰然的目光,他曾以为自己可能会永远隐藏这个秘密,让自己成为真正的玉回,毕竟从前程琉青的一切都糟糕。 “是吗?” 程琉青听见自己这样问玉贤,也好像是在问玉回。 玉贤扶着桌子坐下来,看见程琉青眼底的茫然,又应了一声,“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程琉青试着向前走了一步,木板挤压发出的咯吱声让他悬着心的终于落下来。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短兵相接,谎言和欺骗就这样轻而易举被地揭开。 — 黄昏时分,怀婵来了。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脚步轻快地走到程琉青的身后。 “原来你叫程琉青,琉青哥哥。”怀婵伏在程琉青身后笑嘻嘻地说。 程琉青一回头见她脸颊的笑便也跟着笑了,点点头,“是,你也知道了。” 怀婵哼哼两声没说话,走到程琉青面前坐下,捧着脸看他,在盯得程琉青有些局促时抬起了手,指着他鼻尖的红痣问道:“这个,是假的吗?” 程琉青用力地看着鼻尖,然后点头,“是,这个是刺上去的。” “痛吗?刺的时候。”怀婵好奇地用手指碰了碰。 程琉青摇头,“不太痛。” 于是怀婵又安静下来,垂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琉青一向难于理解姑娘家的心思,更无法应对坦白后的沉默。他的目光在屋内扫过一周,又生硬地咳了咳试图以此吸引怀婵的目光。 见怀婵如愿地抬起了头,程琉青连忙说道:“现在鄢朝很危险,你们暂时还回不去,不过我已经有打算了。” “什么打算?”怀婵问,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你替我们想好了后路吗?” 程琉青觉得怀婵的神情有些怪异,不过还是点了头 ,“是,你们如今本就处境艰难,我这样贸然离去肯定会惹得非议。玉偕手里有兵,若能与他合作,应当能攻入帝都——” “你离开是因为他吗?”怀婵打断了他,“就是那个个子很高,从廷春台追来下给你送伞的人,姓傅。” 闻言程琉青表情僵在脸上,他记得诗会下大雨的那天怀婵是在殿内,她又怎么会知道傅宴存给伞的事情。 像是有读心术,怀婵又说,“周仪之告诉我的,是齐鸣则告诉她的。” “他们说,他从前在京城很有名气,后面和一个茶楼的老板暧昧不清,最后因为贪赃枉法被问责下狱了。” 怀婵眯了眯眼,故意模糊了程琉青鼻尖上的红痣,“那天有人说你长得像,其实你就是吧?” 程琉青怔住,他看着怀婵直愣愣的视线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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