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初背上被划了长长一刀,鲜血四溅,嘴里还是颤悠悠地喊:“小主子呦~” 玄初踹开已经身亡的水匪,投入这边的战局,与中了镖的匪徒又打了两个回合,便将他一剑穿喉。 地初的长眉毛耷拉着,往下滴答着水,再也没有平时那副猥琐的模样,无声地笑着:“小主子呦,以后叔叔护不住你了。你得好好吃饭,知道吗?” 裴醉虚虚攥着地初的手腕,眉心蹙得极深,连声咳嗽着。 “闭嘴。” 玄初解下粗麻布腰带,给地初的后背缠了两道,用力一勒,地初倒吸一口凉气,拍着玄初的手臂,连连吼道:“你个混蛋玩意儿,把爷爷我弄疼了!” “死不了就闭嘴,别给主子添堵。”玄初踹他一脚,把裴醉背到肩上,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主子,我带你先走,这边战局也快结束了,不会出事的。” “...等一下。”裴醉声音几乎被暴雨倾盆盖了过去,可仍是强撑着一口气,看着陈琛带着剩余的兵卒,把水匪一点点尽数围进了中心,然后几乎是一人一刀,凌迟了那些屠村的贼匪。 “拦着他。”裴醉声音极轻,终于泄了那口气,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傻孩子呦。”地初抹着眼角不知是泪水雨水还是冷汗,从地上爬了起来,背上的伤口被雨水冲刷着,满身鲜红,却仍是跑向了陈琛,抖着指尖,一镖甩向陈琛的腿窝,终于把陈琛从暴怒中救了出来。 陈琛捂着腿上的剧痛,神志终于被唤醒,耳边再也不是愤怒的尖锐响声,倾盆大雨声重回耳畔,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抬眼,看见他手下的兵卒,将那些水匪的铠甲都剥了下来,用锋利的刀,不停地洞穿着那已经死去的尸体。 “够了!”陈琛拉着扶宽的手臂,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人都死了,你凌迟了他有什么用!” 扶宽狠狠劈下手中的刀,将贼匪的头割了下来。 张守的尸体跪在村门口。 衣衫破烂,喉间一道极深的伤口,横贯伤可见骨,被雨水冲刷地浮肿苍白。 他手里拿着一口生锈的刀,直到死,也不曾将手放开。 扶宽失魂落魄地跪在张守的面前,抖着手,将那双苍老的眼睛合上。 最后,爷爷还是没能等到他回家。 他满目血红,跪在暴雨中,静静地凝视着村庄的断壁残垣。 他父母早亡,是吃村里人百家饭长大的。 一碗热饭,一口热汤,他前二十年所有的温情,都在这个村庄里。 现在,什么都没了。 连同回忆,连同未来,一起埋葬在这群水匪的手里。 七尺男儿,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手中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捂着脸,在漫天雨帘中,放声大哭。
第23章 承诺 李昀伏在案桌上,伴着灯火烛芯的噼啪声,意识昏沉。 面前摊开的是一封承启加急简报,上面寥寥几笔写着淮阳水灾,以及户部拨不下来灾款款项的种种。而破开蜡封的中空细木桶顺着案桌一点点滑落,最后猛地清脆坠地。 李昀蹙了蹙眉,长睫翕动,眼前烛光朦胧,帐内仍是一片寂静。 他缓缓起身,肩上披着的夹竹纹披风险些滑落,他抬手拽着披风系带,听得漏鼓已经敲了三更。 他抬手掀了帐帘进入内间,见裴醉仍是闭着眼,可胸口的中衣却带上了褶皱。 李昀放轻脚步,坐在床边的圆凳上,轻轻去探裴醉藏在薄被中的手臂。 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睡了一日,又疼醒了?” 裴醉缓缓睁眼,话语中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怎么还不去休息?” “你病成这样,让我怎么休息?”李昀伸了二指,轻轻探了探那人的额温。 “是了,我们元晦也会治病。”裴醉右手搭在额头上,笑道,“听闻读书与行医没什么区别,都是要解世人百苦的。” “按照你这样说,那习武之人不也是如此?”李昀缓缓收了手,替裴醉掖着被角,“那裴将军医术应高于我才对,怎么连自己都治不好?” 裴醉懒懒掀了眼帘,抬掌攥着李昀的手腕。 “若为兄懂医,第一个就要把我的元晦治好。” 那人慵懒中夹着郑重的话语落在李昀耳边,他心里一颤,立刻便移开了眼。 “裴忘归,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裴醉五指微微松开,哑声笑道:“元晦,都三更了,你去休息吧,别在这里守着了,我没事。” “没事?”李昀咬牙重复道,“裴王殿下是不是烧糊涂了?昨夜是谁吐血昏迷,又高热不退?” 裴醉双手撑起身体,靠着床头坐着,低低咳嗽两声:“军中如何?伤亡多少?” 李昀抬眼看着他脸上的病色,实在是不想与他讨论军中琐事,可他也知道,若是不说,恐怕那人晚上也睡不好。 “陈指挥使清点了军中兵卒,带出去的两千五百人,死五百,伤一千七。”李昀面色凝重,“水匪确实勇悍,所以梧南的驻军未必没有抵挡,可能是挡不住,又怕上面怪罪,干脆也不上报兵部。” “甘信水师八万人,连甘信和梧南两个海上关隘都守不住吗?”裴醉声音发沉。 李昀目色也渐冷。 “我记得,三个月前,贾厄才从户部手里拿走二十万两用来制备火炮,怎么,都喂狗了?咳咳...”裴醉虚虚按着胸口,咳嗽声音也哑着。 李昀抬手替他抚着背,低声道:“行了,生气最为无用,白白糟蹋自己身子。” “你从申行手里拿了多少?”裴醉张开手掌按住两边额角,蹙眉道。 “淮源府一直拖欠户部夏税,麦茶布帛折色约三十万两,米十万石。”李昀淡淡道,“前日,我已经致书盖无常,把申行出卖他的事情都与他说得一清二楚,还有手中授受贿赂和往来账册,也抄了一封寄给他。” “三十万。”裴醉嗤笑道,“账簿上的迎来送往都远不止这个数目。” 李昀低低应了一声。 “若是这钱入了户部,怎么从简鸿越手里抠出来,运到北疆还是个问题。”裴醉撑着额角,“实在是四处漏风,哪里都要钱。” 李昀眉心一蹙,很快便面色恢复如常。 裴醉却没错过他脸上的忧色,低声问道:“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李昀缓缓抬手,拍了拍裴醉的头顶,红着耳根,下颌微微扬起,学着裴醉一贯的不正经,努力以其人之道还之:“若兄长好好休息,我便告诉你。” 裴醉怔了怔,眼睁睁地看着李昀的手把自己的头发拨弄地撒乱。 他眸色陡然变深,抬手便攥着李昀的手腕。 “李元晦。” 李昀只学了个风流不羁的皮相,内里却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端正,不免羞惭忐忑,此时忽然被那人用滚烫的手攥住,先是一惊,而后极轻地笑了,笑自己失了分寸规矩。 裴醉缓缓闭上眼,压下眸中情绪,右手大拇指极轻地碰了碰那人宽广袖口滑出来的一截白皙削瘦手腕,然后便松了五指,沉声笑道:“学我,嗯?” “只许兄长放火,不许为弟点灯?”李昀轻声回嘴,低声笑道。 “许,怎么不许?”裴醉挑眉,“元晦想对为兄做什么都行。” 李昀呼吸颤了颤。 最近,裴忘归说的话,句句无心,却字字往自己心上插。 若不是知道那人并没有谈风月的闲情,他都要以为自己藏起的心思被那人看透了。 “好了,快回去吧。”裴醉也抬手揉着李昀的额发,笑道,“为兄听话,元晦也听话。” 李昀无奈地抬手理正发冠,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塞进裴醉的手里:“若是疼得厉害,也不要硬撑着。我向军医要了镇痛散,聊胜于无。” “嗯,好。”裴醉掀了瓷瓶红封,取了一粒药,含进嘴里,眉眼一舒,笑道,“果然有效,一点都不疼了。” 李昀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是仙丹,还是灵宝? 李昀瞥他一眼:“我走了。” “去吧。” 裴醉目光追着李昀的身影出了帐。 他把玩着手里的白瓷瓶,左手大拇指上青玉扳指与瓷瓶相撞,声音清脆而细碎。 他靠着软枕,蹙了眉,攥着瓷瓶的手微微用力。 玄初抱着宝剑进来,见裴醉满脸难受的模样,硬声问道:“主子,要我打晕你吗?” 裴醉抬眼看他,无奈道:“每次都问这一句?” 玄初怔了怔,声音渐低:“因为,你第一次毒发的时候,就是我动的手。” “是我为难你了。”裴醉轻声回答,“温叔他没事吧?” “那老家伙很好。”玄初顿了顿,“比你好。” 裴醉哑然失笑。 “今日,从承启有信来?” “有。”玄初从袖口拿出一份抄得歪歪扭扭的书信,比划歪斜,毫无架构,明显是不擅书法而勉强临摹成的。 裴醉刚想接,忽得想到了李昀那副不坦诚而耳根微红的模样,便笑着推却了。 “我还是不看了。”裴醉眼眉一舒,“明日自会从元晦那里知道。” “哦,好。”玄初从怀中拿了火折子,极为熟稔地将信函烧成了灰。 “我记得,母亲当年教过你习字。”裴醉揉着下巴,“梅叔,这么多年,你的字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玄初眼皮向下一沉,并不说话。 意料之内的没回答,裴醉重新躺下,随手拽了被子,在一片布料摩擦声中,玄初一贯冷硬的话却变得十分柔软:“她不在了,我也没必要练了。” 裴醉全当做没听到,脸色岿然不动。 刚才的话仿佛天外呓语,玄初表情不变,将铁剑撑在左手,严肃道:“主子,你昨日出刀,偏了三寸。” 床上的人并没回答,呼吸浅淡,面色亦平静。 “主子。”玄初皱了皱眉,“你不可能犯这样的错。” 裴醉唇边噙着极淡的笑容,声音极低:“我已经拎不动刀了。” 玄初蓦地从床边站起,脸色铁青。 裴醉眼眸中的笑意嘲讽:“若不吃药,我大概就是个废人了。” “那药太毒,你不能吃。”玄初低吼道,“狗皇帝就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你别犯傻往里跳。” 裴醉蹙着眉:“玄初。” “这些年,裴家死的人还不够多吗?”玄初压低嗓音,却压不住怒意,恨铁不成钢。 “够了。”裴醉目色陡然变沉。 “你小时候的一身反骨呢?怎么现在和你爹一样,愚忠?那狗皇帝和他的天下,值得你用命去拼吗?你手里明明有权,为什么不反了那小皇帝?!”玄初话说得多了,连脸色也涨红。 裴醉猛地掀了薄被,站在玄初面前,脸色白得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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