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呢?” “好多了。” 李昀从腰间解下鹿皮药囊,从里面倒出一粒药,塞进裴醉冰凉的双唇间。 “还病着,就敢出海剿匪?” “在家里呆得实在太闲,再加上某位教书先生整日不着家,只跟那群孩子们混在一起,独守空房的为兄都琢磨着要开个武馆收学生了。到时你再不回家,我就派那群混小子去拽你出来。” 裴醉故作低落的声音惹得李昀又是弯了眼眸。 “等日头再暖些,便随你出海,跟着运易司走船。只要你身体能受得住,我就不拦你。” 裴醉挑了眉,正要开口,李昀千钧一发间堵住了他的嘴。 “我知道。你身体并不虚弱,可上山剿贼匪巢穴,亦能下海乘风破浪。裴将军身手一如往昔,可万军取敌将首级,不必再证明给我看了。” 裴醉被李昀脸上覆着的一层红晕惹得开怀大笑,偏偏嘴被堵得严严实实,憋得他不停闷咳着,最后只能勾着李昀的肩,边咳边笑边走路。 这副虚弱的痨病模样落在路旁吃瓜的小孩子眼里,他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插着腰,朝着裴醉吐了舌头,大声嘲笑着。 “先生羞羞,干吃软饭!” 裴醉笑够了,朝那群孩子们随意扬袖,眉眼间全然一副怡然自得的张扬。 “先生我风流倜傥,凭着这张脸,软饭吃得天经地义!” 那群孩子们笑嘻嘻地围在心情颇好的裴醉膝边,跟他没大没小的打闹着。 全然不知传说中会吃人的摄政王竟然蹲在路旁跟他们打弹弓射叶子。 远处,向武身着大武师的黑束短打,亲自驾着马车,朝着站在树下的李昀兴高采烈地招了招手:“主子!” 向文穿着大掌柜的绸缎华服,从马车里挑帘出来,脸蛋红扑扑的,压着眼中的兴奋,朝着李昀规矩地行了一个礼。 “主子。” “入选了?”李昀笑着问他。 “是,不仅如此。”向文抹了把汗,“小的在皇商选拔会中,见到了,见到了传说中三年进账十万两的金掌柜!他,他就是主子一直在找的,在找的...” 李昀眸中划过一丝惊喜,眼瞳立刻便亮了起来。 他朝着裴醉飞奔而去,如一阵风。 裴醉早已起身,张开双臂,笑着将李昀拥入怀中。 “又跑。” “忘归,阿文找到他了。” “想要什么时候动身?” “三日后。” “好。等见到子昭,定要骗他两壶好酒。” “...我会尽力拦着子昭。” “不让他揍我?” “嗯。” 裴醉笑得喉结震颤,随手捻起李昀肩上的柳絮,在他面前缓缓摊开。 “回家,饿了。再不吃饭,为兄只能吸风饮露啃柳絮了。” 裴醉掌中的雪白的柳絮被夕阳染上了人间烟火红,随着三月春风的余波,在傍晚的海上翩然飞扬。 而他空落的掌心,很快被李昀温暖的五指扣住,不留一丝缝隙。 李昀昂着头,眼眸间闪烁着无尽的温暖与希冀。 “我们回家。”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朝暮岁相守,醉卧人间当今朝。 (完)
第133章 番外:除夕 瑞雪迎新岁。 市集热闹得人潮如织,稚儿手里拎着结冰碴子的糖葫芦糖山楂三两成群地在街头跑着嚷着。 临着闹市的一条安静长街转角坐落着那间简朴到不起眼的竹寮,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撩起竹帘随着风雪钻进了岑寂清幽的小院里。 院中摆着两张木桌,八把木圈椅,造型不拘一格的粗糙,可扶手处却被磨得光滑细腻,是某位闲来无聊的人晨起心血来潮做的手工。 李昀身上披着件旧袍子,浆洗得干净到透光,却也不折他周身气度半分,依旧温润尔雅。他一贯擅长闹中取静,悠悠然垂目抬手临帖时,眼前却忽得一黑。 绸缎柔软的纹理划过李昀白玉似的脸颊皮肤,他怔了一怔,正要摸着桌上的笔架搁下毛笔,早有人贴心地替他安排好笔墨去处,接着,掌心被柔软干燥的手掌握住。 “怎么了?” 没听到回答,李昀只好顺从地伸展手臂,直到那件鸿纹缎外衫安安稳稳地套在身上,才慢慢地张开眼,看清了面前抱臂托腮上下打量自己的裴醉。 见他还是不说话,李昀抬起手臂,指尖划过那件价值不菲的长衫锦缎,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裴醉压低了腰,十指灵活地替他系好青缎腰带,低垂的眼睫藏着促狭的笑意:“听闻为兄重病缠身久治不愈,花光了云先生万贯家财,连新衣服都穿不起?这‘穷酸书生’的名头,都越过高墙传到我耳朵里了,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只是坊间无稽...” “我不喜欢流言自清的那一套文人作风,流言当破则破,不然留着过年腌咸菜吗?”裴醉理好衣衫,顺势在李昀温软的脸颊处啃了一口,耳语道,“再说,我不喜欢你受委屈。这衣服好好穿着,饭后出去跟我置办年货。” 李昀目线上移,看见裴醉孩子气一般不知在跟谁较劲的表情,不由得哑然失笑。 “倒也不必这般刻意。” “当断不断,桃花不断。”裴醉目线扫过李昀手边那歪扭针脚的荷包,顿了顿,声音微沉着笑了一笑,“我倒要看看,谁还敢用这个借口给你暗送秋波。” 李昀垂眸轻笑,拉过裴醉冰凉的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替他暖着,耳畔却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 “裴黑心,你今年是三十,不是三岁!!”房门的咿呀声也掩盖不住申高阳的鼻哼声。 “多谢提醒。”裴醉扯了把凳子,可申高阳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鸠占鹊巢地变客为主,大辣辣地坐在了李昀身旁,蹭着李昀身上的热乎气儿,双手反复揉搓,“冻死我了,还是你这里暖和。” “子奉呢?”李昀问他。 “铺子里来了几个不长眼的混蛋,子奉正收拾残局呢。”申高阳眉间不见愁色,语调轻快。 “又是哪个冤大头被你宰了一笔?”裴醉斜睨。 “钱嘛,自然多多益善,再多也没人嫌他多。” “看来子昭最近财运不错。”裴醉呷了一口茶,轻飘飘道。 “可不嘛。自从某位摄政王‘薨’了以后,没人惦记我的银子,凭本公子这敏锐嗅觉与翻云覆雨手,自然是财神附体,财源广进。今年的皇商竞标,我必然得中。” 申高阳独自美丽,趾高气扬,一副‘你胆敢反驳我立刻哭给你看’的从容与无畏。 裴醉无奈摇头。 李昀轻笑出声。 申高阳气顺了,便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青色小瓶,一副大善人的施舍模样,笑眯眯地把玉药瓶搁在裴醉手里:“人参丸,外面挂了糖霜,给你的贺岁礼。” 裴醉修长指节把玩着药瓶,从里面倒了一颗塞进嘴里,眉峰挑了一下,权当答谢。 申高阳*致的小手掌悬在空中晃来晃去,见裴醉悠然自得地倚着椅背闭目养神,便翻转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喂,裴世叔,回礼呢?” 裴醉眼睛张了一道缝,慵懒抬眉:“我活着,不算是最好的礼物吗?” 申高阳难以置信地看着裴醉。 “裴忘归,你这脸皮是牛皮吗?” 裴醉不答,转向李昀,眼含淡笑,轻问他:“元晦,你说呢?” 李昀走到裴醉的身边,用指腹轻扫他俊朗的眉眼,温和回了一句:“自然是最好的贺岁礼。” 申高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满地找盆接,忽得一封带着热乎气儿的信被丢到他的怀里。 他回头,看见裴醉刻意撇开脸,望着窗外阳光倾泻于枯树厚雪,仿佛只是随手一丢。 申高阳正怔愣,李昀从他手里接过那封信,轻轻撕开,露出一行行工整的小字。 申高阳如遭雷击,定在原地,眼圈霎时通红,眼泪滚了一圈,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掉了下来。 “几月前,忘归与我请周先生从中斡旋,颇费了一些功夫才拿到老王爷的家信。”李昀抹掉申高阳的泪珠,温声道,“他知你们没死,病也好了大半,这些年静养,修心修身,有几分出尘的淡泊。先生说,老王爷让你不必挂心。既然走了,便去好好活一回。” 申高阳挂着泪珠胡乱点头,把手里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不舍得放下,知道脸颊覆上一方柔软手帕。 “子昭,别哭了,一会儿吃饺子,再哭,就吃不下了。” 申高阳泪眼汪汪地抬头,看见申文先略带担忧的表情,他立刻扑进那宽厚的肩膀,使劲蹭了蹭眼泪,再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发闷地说:“替我向元晦和裴黑心道谢。” “早就谢过了。走,我们也去帮忙。”申文先把他双腿盘在腰间,扶着他二弟娇软的背,把他抬到了院里。 天色已经擦黑,橙黄斜阳晕着夜幕,仿佛天空挂了一片锦绣绸缎般绚烂。 庭中雪压枯枝,裴醉手中拿着一盏红灯笼,高举过头,挂在了低矮的枝桠上。枝杈微晃,细雪纷飞,像是炫目的流萤,落了裴醉李昀头顶肩侧。 两人极有默契地互相拂去身上落雪,相对而轻笑,牵手转身,走到东南一隅的露天灶台。 向文向武早就在那里热火朝天地包起了饺子。 说起二人,现在也是叱咤一镇的富甲之家,现在偷偷摸摸地回来替别人打下手,初时有些不熟练,可做着做着,便顺手得不得了。 “公子,你们去歇着,我们俩来就好。” 李昀沉吟片刻,转向裴醉,道:“忘归,你去歇着,我来就好。” 裴醉用指节轻弹李昀的额头:“为兄不是棉花捏的,不至于风一吹就散架,别担心了,好好过年。” 申高阳抹了把眼泪,清了清喉咙,叉腰拦在裴醉前面,撇了撇嘴:“不知道前几日是谁风寒侵体,高烧不退,把元晦急得都瘦了。我不管,子奉,你带他走。” 申文先把手搭在裴醉肩上,低声道:“你气息紊乱,脚步不沉,真的没事了?” 裴醉笑着摇头:“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一直被元晦拘着不许出门,大抵是憋坏了。你有空的话,陪我练练?” 申文先目光一亮,快步自腰间解下长剑,又从院墙取下挂着的雁翎刀,裴醉刚伸手要接,不期然瞥见李昀微微压低的眉峰,只好笑着摆摆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掸落尘雪,双膝微压,展了一个起手式:“算了,你我随意过几招吧。” 庭中人影翩跹翻飞,起落时铺卷细雪漫天,枯枝做喑哑微响。一旁四人围着炉灶,锅里热水咕嘟蒸腾,偶尔低声谈笑两句,一派岁月安好。 饺子很快包好了。 一个个元宝似的薄皮大馅饺子排队下锅,裴醉脖颈挂着白汗巾,微喘着斜倚廊柱擦汗,不必李昀说,肩上早已披上了极厚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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