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芯姑娘慢了李昀一步,可见到雪狼王公子竟然射偏了那羽箭,惊喜连连,朝着东家激动招手:“他出局了,他们输了,我们赢了!” 东家本来想说这是犯规的,可摸了摸脖子上的脑袋,还是决定黑着心偏袒一次。 公道哪有小命重要。 草芯姑娘从兵器架上取下那柄宝刀又抓起了镇纸,兴高采烈地挤进了人群里,找了半天,才从角落里的树下找到了抱胸倚树的裴醉。 那人似乎不太高兴,夜幕沉沉地压在他肩上,一股无形的冷漠气场在他身边围了一圈。 草芯姑娘才不管他为什么不高兴,犹自跑得气喘吁吁,双眸明亮有神采,面具下的脸颊已经红透了。 她举刀举得手臂发酸,却还是献宝似的递给了裴醉。 “公子武艺高强,宝刀赠英雄。” 裴醉闻言,收敛了眸间的淡漠,抱拳一礼,十分郑重。 “姑娘,我想要那方镇纸,不知可否割爱。” 草芯姑娘怔了一怔,蓦地看向远处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笔墨的狐狸公子。 “你想给他?” “对。” “...” 草芯姑娘的脸简直要鼓成西瓜。 “姑娘若有什么要求,在下可以尽量满足。” “我你要隔着面具亲我一下。”草芯姑娘简直豁出去了,反正带着面具,也没人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裴醉哑然失笑,放下抱拳礼。 “那还是算了。” “为什么?!”草芯姑娘委屈又不解。 裴醉微微俯身,在她耳边沉声低笑:“比起镇纸,我猜,他更想要我的贞洁。” 草芯姑娘捂着烧得火红的耳朵,满脸见了鬼的惊诧和嫌弃,赶紧把那镇纸丢进了他的怀里。 武艺再高有什么用。 脑子不好,没救了。
第106章 夜游园 (二) 李昀垂头收拾着笔墨,从外表看上去十分淡然,可掌心早已被汗水濡湿。 他或许是疯了。 看那侠士利落的射箭姿势,竟然会让他误以为忘归还活着。 李昀蓦地松开了掌心几乎要被他攥断的毛笔,那毛笔蘸着墨汁滚落地面,滚到了一双黑布靴子面前。 “抱歉,没能射中。”那公子垂头丧气地捡起毛笔,重新塞到了李昀手里。 “...无妨。” 他一把掀了脸上的蓝白鱼纹面具,揉了揉带汗的脸蛋,为难地长叹一声:“今日没能拿下那方镇纸,实在是遗憾。” “我亦是。” “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李昀没有掀开面具,半张狐狸面具下的双唇微弯,淡淡一笑:“姓云。” “相识一场,也算缘分。”年轻公子朝他抱拳,“可否请云兄赏脸喝一壶?” 两人在四方木桌前对坐,酒壶酒杯清脆相碰,眼前的粥饭雾气在夜色里氤氲,鼻尖的酒香萦绕不散,一日的疲惫也渐渐融化在舌尖酒水的辛辣和清冽里。 推杯换盏间,他们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起来。 “在下赵自歇,自东北方来,此次前来承启,除提亲外,其实还想待来年春闱,考一个功名。” “看赵兄身手,或可考取武科举。” “唉,我倒是兵法策论烂熟于心,可大庆武科早就落没了,考出来能干什么,修河道吗?” “赵兄不必泄气,当今圣上虽年幼,却广开言路,兼听而明,武举或有转机。” “我看悬,连裴将军都死了,我等习武之人还有什么指望。”赵自歇不抱什么希望地叹了口气,“赵某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议论圣上,可看着云兄是坦荡之人,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他左右拧头看着行人,伏在李昀耳侧小声说道:“我的同乡说,裴将军是被圣上着意赐死的。裴将军对太后不敬,又以权压着圣上,这新仇旧恨...” 李昀垂下长睫,淡淡道:“流言罢了,不可轻信。赵兄若再换个读书人问,恐又是另一套说辞。” 赵自歇也认同。 他拍了拍腰间的剑鞘,有些怀念。 “家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却一直说,男儿当为百姓死。这些年,裴将军就算被骂得再厉害,家父也没说过他一句坏话。他说,肯为家国戍守边疆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罢了,重重叹口气。 “这话虽有些偏执,可并非尽然谬误。赵某此生无缘得见裴家刀法和赤凤营兵法调度,实在是生平一大憾事。” 李昀看着酒杯中摇晃破碎的月色,忽得有些恍惚。 再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故事,竟都变成了怀念追悼。 他拢袖遮住酒杯,昂首又饮尽杯中酒,烈酒割伤了他的喉咙,连清澈的嗓音也变得沙哑。 “他守了大庆十二年,够了。” 赵自歇叹了口气,也举杯。 “云兄,请。” “赵兄随意。” 一杯。 两杯。 三杯。 李昀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放纵地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是那人第一次挂帅披甲打退了敌军进犯,捷报传遍承启时吧。 那年,满城飘红,鼓乐喧天,他却只敢躲在宫里,夜半无人时抱着那人翻烂了的兵书六韬喝了个酩酊大醉。 少年心事不敢对人言,如今,他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秋风寒凉,李昀的身体却被酒暖得火热。 身旁的赵自歇十分热络地与他高声聊着,不时爆发出一阵朗笑。 李昀撑着手肘,小口啜着杯中酒,眼眸惺忪含醉,脖颈染上微红,在闹市中却显得闲适而安然。 对面的摊位上坐了一人,背影挺拔,面前搁着两只空酒坛,安静地听着两人的聊天。 “云兄,你怎么不说话了?”赵自歇拍了拍李昀单薄的肩。 “有些醉了。” 李昀慢慢搁下了空酒杯。 为了那嗜酒如命的人,他练了许多年。 从最温婉的杏花影到最骄矜的东风笑,从市井行伍的烧刀子到高府宅邸间的秋露白,他努力尝遍了这世间的好酒,可还是酒量欠佳,比不上那人万一。 终是一事无成罢了。 李昀醉眼惺忪地笑了笑,摇摇晃晃地起身,捏着折扇,朝着赵自歇深深鞠了一礼,可身体没撑住,眼看着就要朝着赵自歇倒过去。 “云兄,你喝多了...” 赵自歇的爪子刚搭上李昀的腰,就被一块天外飞石砸得手背通红。 “额...” 赵自歇甩了甩火辣辣的手背,想要继续搀扶,却看见李昀已经扶着木桌角站直,随即跌跌撞撞地向着灯火阑珊处自顾自地走了。 只留了一只酒杯和一锭银子。 “云兄,你等等,我送你!” 远方灯火人潮汹涌,身边人摩肩接踵,李昀仿佛走在一条疾奔的长河里,在这熙攘乱流间,他恍惚以为,自己将这一事无成的二十一年又走了一遍。 “真远...” 李昀扶着眩晕的额角,朝着那看似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街尾蹒跚地走着。 脚踝又开始针扎似的疼。 李昀放慢了脚步,却没有停下。 他得继续走。 就算,那条路的尽头,已经没有人在等他了。 “唉,云兄,你这样不行,你等等我,我送你...” 赵自歇也喝多了,头晕脑胀地去拽李昀的衣角,可一拽一个空,一拽一个趔趄,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将他挤歪了,和他的云兄之间总是差了半步。 赵自歇自觉真是醉得不轻,苦笑间刚要说话,耳畔忽得一阵喧闹夹杂着凄厉的惊呼声,他抬眼,看见一匹失控的马踩烂了面前的瓜果摊位,撞得瓜果瓦片漫天乱飞,正直直地朝着人群里左突右冲。 赵自歇本能地伸手去拽李昀的手臂,可马冲得太快,眼看着李昀就要被踩于马下,他急出了一身冷汗,高喊着。 “云兄,小心!!” 李昀来不及闪躲,那扬蹄长嘶的马儿阴影已经将他整个人罩了进去。李昀只来得及斜跨半步,腰间便一紧,眼前天地倒转,跌进了一个略带凉意的怀抱里。 他侧脸紧贴的胸膛正剧烈起伏,仿佛刚经历了险情的是那个人一般。他的双眼被染上酒香的披风遮住,只能感受到一双熟悉的手牢牢地环着自己的腰。 “你...” 几乎是瞬间,那人抱着李昀翻身上马,双腿猛地一夹,马儿吃痛扬蹄,那人又猛地一勒缰绳,角力拉扯间,马儿屈服在那人的控制下,乖顺地低下了头。 李昀头晕目眩地死死攥着那人的前襟,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又一轻,双脚已经安然落地。 李昀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几乎要溺死在这熟悉的拥抱里。 他果然是疯了吗。 李昀缓缓闭上了眼,轻轻推开了那令人眷恋的怀抱,垂着头,挤出一声道谢,转身失态地跌跌撞撞向后逃。 “云兄!你没事吧?!” 赵自歇吓了一跳。 虽是萍水相逢,可一碗酒一个朋友,交情本就不在时间长短。 “多谢赵兄,我...” 李昀话还没说完,只走了两步,右手臂猛地一紧,竟是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 李昀瞳孔一缩,本能地自腰间摸出折扇,手腕一转,只来得及挥出两根银针,纤细的手腕便被一个滚烫的掌心大力地锁住。 他脚没踩稳,身体歪斜地向后倾倒,有一只大手牢牢地护住了他的后腰,将他重重抵在交叉小巷口那冰冷的墙壁上。 李昀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被迫着抬眼,对上了一双熟悉而含着愠怒的凤眸。 一瞬间,仿佛四周的喧闹都离他远去,他双耳嗡嗡作响,却清晰地听见了面前那人略微急促的呼吸,还有自己胸膛中那抑制不住急速心跳。 “我的话,你是不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嗯?”那低沉的嗓音微哑,合着穿堂秋风呜咽,听得有些不真切。 李昀挣脱不开那人的力道,而腰酸腿软的醉意让他只能无力地贴在那人微凉的胸口。 “放开我。” 裴醉凝视着李昀微微散开的衣领,那白皙的脖颈半藏半露,只要蓄意向内窥探,便能一路滑到那一对精致的锁骨。 他眸光越发深重。 “不许在外人面前喝醉,不许走这么多路...”裴醉滚烫的指腹缓慢地自李昀白皙的脖颈一路上滑,那带着薄茧的指尖擦过李昀的喉结,面前魂牵梦萦的低沉声音和带着酒气的灼热吐息让李昀几乎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不许身陷险境,不许从我身边逃走。”裴醉连说了四个‘不许’,指腹最后停在李昀秀挺的鼻尖,慢慢用指尖挑开那狐狸面具,声音懒散含笑,“怎么,你承诺过的,一个也不记得了?” 狐狸面具悄然落地,李昀那张俊秀无双的容颜在明亮的月光下被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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