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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传出咕噜声，华贵少年随意地丢在地上的那几块点心并没有解决顾峥的饥肠辘辘。虽然很舍不得，顾峥还是用指尖轻轻捏起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到口中，生怕自己粗糙的手不小心破坏了点心精美的造型。 糕点口感细腻、入口即化，清甜的味道在顾峥口腔内迸发。顾峥从未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囫囵吞枣地将点心咽了下去，眼睛微微睁大。 顾峥缩在墙角，飞速地将手中的点心一一塞到口中，担心吃慢了会被其他乞丐抢走。 自老乞丐死后，他用好不容易翻找来的一卷草席仓促地下葬了他，独自一人在街边讨生存。他不过是一个整日吃不饱的少年，得了食物若是不早些吃光，定会被那些年纪较大、身形更健壮的叫花子们抢走。 顾峥不想让那群人夺走小神仙送自己的点心，拼命往嘴里塞，把自己弄成了一只鼓着腮帮子吃东西的仓鼠。 很快，小山慢慢被吃平，顾峥灰扑扑的掌心里躺着最后一块糕点。 是一块水仙花状的点心。 顾峥并不知道这款糕点是按照什么花的样子制出来的，他只是觉得这朵花很漂亮。 洁白无瑕的花瓣中心嵌着明黄色的花蕊，就像刚刚那个善良温和的小公子，看上去像这几片花瓣一样不染尘埃，内心却有一颗明亮到让顾峥要眯起眼睛才能勉强观察的夺目灵魂。 莫名地，顾峥想将这块糕点珍藏起来。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根本没有能装东西的地方。顾峥倒腾了半天，才在腰间弄出了一块空间，将糕点宝贝似的存放起来。 按照小神仙的说法，小神仙名唤谢臻，住在谢府。 顾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撑着地面站起来。 他知道谢府，全京城最大最显眼的府邸，没有人不知道谢府的位置，就连顾峥这个将每天的时间全部花到搜寻食物上去的可怜乞丐，也曾在谢府宏伟壮阔的门前驻足片刻。 “原来……那里面住着小神仙啊。”谢府的恢弘建筑浮现在顾峥眼前，顾峥眯起眼睛，嘴边勾出一个轻笑。 顾峥往谢府走去，脏兮兮的脸上扬起明快的笑意，去寻自己的小神仙了。 距离谢府还有一小段距离，顾峥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望向谢府大门。 粉墙朱户，碧瓦朱檐…… 谢府壮美的门扉落入顾峥眼中，顾峥低头看了眼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裳，突然觉得连衣着都没做到整洁的自己根本没资格迈过谢府的门槛。 顾峥眉头皱起，落寞地垂下了头。 “怎么有叫花子在谢府附近？真是碍眼。” 声音传入顾峥的耳朵，令他不禁侧头望去。只见一个浑身坠满黄金制品的中年男子一脸嫌恶地看着自己，眼神冷漠，仿佛在瞧什么垃圾。 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不久前带人嘲讽自己的华贵少年。那人瞧见自己，得意洋洋地向他做着鬼脸。 后面跟着的侍从们也故意从顾峥身边擦过，将顾峥撞到在地。 嚣张狂妄的笑声想起，这群人没有施舍顾峥哪怕一个眼神，便向着谢府的方向扬长而去了。 顾峥记挂着小神仙对自己的邀请，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身上的污秽。他没能及时躲开，被几人重重地推在地上，摔得很狼狈。 浑身上下都泛起疼痛感，顾峥没有在意自己是否受伤，反而立刻将手伸向腰间。摩挲了几下，发现糕点并没有碎裂后，顾峥才缓过神来，抚着自己摔伤的胳膊艰难地爬了起来。 这花费了不少时间，等顾峥重新望向谢府的时候，金枝玉叶的小神仙突兀地出现在顾峥视线里。 顾峥激动地扬起眉，快步向前方跑去，却发现那个一身黄金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小神仙身边那个与小神仙有七分相似的男人身边，向那人拱手。 顾峥停下了脚步。 衣着不整的他，有什么资格去谢府门口呢？ 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顾峥脚步沉重地转身，离开了大街。 只有阴暗潮湿的小巷才是他这种人的居所，他只配与鼠虫为邻。 与父亲讲述了华贵少年欺凌弱小后，谢臻看着富商和那方才与自己有着一面之缘的华贵少年被父亲冷着脸赶走，他青涩的脸上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轻快笑意。 蓦地，余光里一个熟悉的身形吸引了他的注意，谢臻飞速地侧头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空荡。 他只好拧着眉收回视线。 - 后面的几年里，顾峥再也没有靠近过谢府。 自从认清了自己与小神仙之间悬殊的差距，顾峥就将那颗感恩的心抚平，避开了谢府，连谢府附近的地方都不去了，生怕又遇到谢臻。 他不确定谢臻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嫌弃自己，可心中涌动的激烈情感已经将他淹没，让他在自卑的海洋里无助地挣扎。 顾峥可以接受他人的嘲讽、唾骂甚至是拳打脚踢，可面对小神仙这么一个无缘无故帮助自己的人，顾峥莫名地生出怯意，不敢再次接近，生怕看到一张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冷脸。 在无数个挨饿受冻的夜晚，顾峥经常拿出那块漂亮的糕点，就着漏进小巷的清冷月光端详着手中的点心。 过了许久，他知道了这朵花的名字。 水仙。 跟他眼里的小神仙一样，仙气飘飘、芝兰玉树。 他本以为这块糕点能陪他很久，直到自己不小心将它遗失。可青绿色的霉菌终究爬满了这块被他细细珍藏的点心，将漂亮的水仙花严丝密合地包裹、覆盖，变成了一块绿油油的硬石块。 后来，有个纨绔瞥见自己满眼珍惜地端详着手中之物，叫身后人高马大的侍卫将变绿的糕点夺走。 一开始，那纨绔以为是一块绿石头，饶有兴致地拿在手里把玩。惊异地发现这硬物的原貌后，纨绔鄙夷不屑地快速丢掉了它，掏出丝帕仔细地擦着手指，似乎碰了那东西脏了自己的手。 顾峥扑过去要捡，糕点却被纨绔先一步踩碎，变成了一滩细渣。 顾峥心痛地将碎屑揽到手心，只能任由纨绔潇洒离去。 再后来，京城落雨了，顾峥没守住这最后一点碎末，让它们融化在了雨水里。 呆愣在原地蹲坐了一天，顾峥不得不因为自己饿到绞痛的胃抽身离开，去解决自己的生理需要。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随着年龄的增大，身形逐渐挺拔，顾峥的日子倒是比曾经好过了些，毕竟敢上前抢他东西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唯一不变的，还是避开谢府的习惯。 这么多年过去，顾峥从未再看过一眼谢府，记忆里谢府的宏伟渐渐模糊。 顾峥轻笑了一声，停止了回忆。 年龄大了就是好，他偶尔能接到些活儿，可以靠着干苦力赚得的零星几个铜板勉强果腹。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拱肩缩背的男人身后，准备去干活。 男人七拐八拐，带着他走到了一个巷子里。顾峥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以前要找份活计他都得自己辛辛苦苦找上许久，今日男人主动找上自己，他还以为是走了大运，欣然前往。可看着幽深的小巷，顾峥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不安。 “愣着干嘛？走啊。”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顾峥只得将心中的紧张压抑下去，应了几声，警惕地往前走去。 不料，还没往前走几步，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壮年男性就冲过来将他压在地上。 “人带来了，钱……”带顾峥过来的驼背男人一脸谄媚地向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人走去，满脸堆笑。 “等着，”被黑暗遮掩住容貌的男子语气厌烦，“将人卖进宫里拿到钱后再说。” “好、好、好，我知道了。”伛偻着的男人站在一旁，谄笑着点头哈腰。 这群人显然是要将他卖到宫里做太监，顾峥心头一紧。 趁一行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带他进来的那个男人身上，顾峥侧头重重地咬了一口按在自己肩头的大掌。 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男子吃痛地缩回手，顾峥立刻飞身踢了一脚，将其余几个壮汉逼退了半步。长久的饥饿使顾峥很纤瘦，他抓住这个优势，从破开的裂隙中一滚而出，脱离了包围圈。 他朝着巷子外拔腿狂奔，壮汉们被激怒了，摩拳擦掌地步步逼近。 瘦弱的少年终究敌不过数名壮年男性，顾峥绝望地向巷外伸手，被压回了冰冷的地面。 像狼一样暗藏着危险的眸子轻轻阖上，顾峥闭上眼，决定积蓄力气，继续等待着逃脱的机会。 “你们在做什么？” 颇为熟悉的清亮声音在巷子口响起，顾峥猛地昂起头，将他的小神仙再次装入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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