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铎和老夫人并未谈及对他的发落。他们既有杀你的念头,想来是打定了主意要保住他的。” “这样啊,”秋萍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她声音很轻地道,“也好。” “终究,是我耽误了他。” “夫人,”她最后唤了一声谢夫人,对着她远去的背影,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多谢。” “还有……抱歉了。” 谢夫人很轻微地颤了颤,终究没有再回过头来。 流云悬在天际,一行大雁低低地掠过,叫声凄凄切切,一点点地散在了风里。
第93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大结局) 两日后,木樨院中。 谢声惟像是做了一场经年的梦。 梦中回到了曾经的暗巷,在那里与程既初次相逢。 他梦到那在灯下朝他露出笑的少年,乌发明眸,只是弯一弯眼,就叫谢小少爷连一颗心都丢了。 在梦里,冥冥中,他心底生出念头,想要伸出手去,将这少年抓牢了,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 少年被他抱坐在膝上,长发散落下来,垂在两人肩头。长睫很轻地颤一颤,眼中像是含了三月的一场桃花雨。 他很轻地亲在少年的额头上,声音放得温柔,像是怕吓着他。 “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的那样急,好似此刻不开口,不这样做,便要生出什么挽回不得的遗憾。 于是在那场梦里,他将少年带回了谢府,三书六礼,纳吉征采,红妆流水价地铺了十里。 他的新嫁郎坐在喜床上抬眼看他,眉梢眼角映出灯烛的红。 再睁开眼时,撞入眼底的是床帐顶上悬挂的香囊,鸳鸯式样,秋香色的穗子在微微地晃。 他偏过头去,恰恰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眼中。 “阿辞真是好睡。” “累得我等了这样久。” 于是他伸出手去,像在梦里做的那样,将人揽在了怀中,唇贴上那层柔软的鬓发。 “我做了一场梦,”他轻声道,“梦太好,所以醒得迟了些。” “还好,总算赶得及醒来,还能见到你。” “是这样吗?”怀中人抬起头来,眼睛微微弯起,同梦中一样。 “那阿辞定要同我讲一讲,到底是怎样的一场好梦?”
第94章 番外1 消暑 程既怕热,夏日里往往格外难熬些。 早些时候谢声惟身子不好,屋里夏天也是不用冰的,只用竹簟蒲扇纳凉。 谢声惟每每看他抱着个竹夫人,在榻上翻来覆去,整夜也睡不好,心里不忍,便开口道自己去书房睡,留他一个人在卧房里也自在些,备上冰块轮扇,也能睡个安稳觉。 程既不肯,明明额上起了薄汗,却还是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撒手,热意蒸得脸颊微微泛粉,整个人都挂到谢声惟身上,“不许。” “你去睡书房,你知道府里人会怎么看我吗?” 他眨巴着眼睛,作出副委屈神态来,“他们会说我们才新婚不久,你就厌弃我了,不肯和我同房。” “下一步便是将我赶去别院里,自己坐拥十个八个小妾,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到时候我在这府里,就成了人人都能来踩一脚的可怜人的,受着欺负,了此残生。” 他装得真,眼周硬生生逼红了一圈。夏日的寝衣薄且透,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臂。谢声惟拿他没办法,只好侧躺着,替人打了半夜的扇子。 如今谢声惟好不容易康健起来,程既欢喜得什么似的,早早便吩咐了星儿去准备今年夏日里要用的冰。 到了月末,铺子里事务繁杂,谢声惟中午往往也来不及赶回,程既便使人搬了竹榻到院中葡萄架下,凿好的冰块搁在缸里,丝丝凉意往身上扑。 他靠在竹榻上看话本子,一旁放了在井水里湃过的瓜果葡萄,并一壶酸梅汤。酸梅汤里加了冰珠,呷一口,酸甜冷裹挟着一直冲到天灵盖,连手指尖都是舒泰的。 这样偷闲的日子程既过得不亦乐乎,甚至叫星儿托了外门小厮,将如今城里时兴的话本子淘了一箱子回来,一日日便靠这些才子佳人的轶事打发辰光。 谢声惟偶尔回来一趟,瞧见他的惬意样子,笑他一味躲懒,将他手里酸梅汤抢来,几口喝尽,非要拉着人去铺子里一同核对账册去。 程既懒洋洋地剥了个葡萄,塞进他口中,没骨头似的靠在竹榻上,拽不动。 谢声惟无法,自己又忙得抽不开身,只好嘱咐了他不要一味贪凉,冰的东西少吃,睡着了定要拿件衣裳盖着,絮絮叨叨许久,好好的谢家小少爷成了碎嘴老妈子。 程既听得不耐,抬手将人拽过来亲了几下,假惺惺嘱咐几句早点回来,视线便又黏在了话本子上。 他自己便是大夫,对这些起居禁忌只怕更熟些,仗着年纪轻,身体底子好,一并不放在心上。 后半晌星儿又教小厨房制了冰碗,程既痛痛快快吃了几份,在葡萄架下的荫凉里睡了好一会儿,直到傍晚时起了风,才揉着眼醒了,匆匆躲进屋里去。 夏日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子在地面砸得蓬蓬响,溅起一层浮灰来。片刻院子里就淌成了河,玉兰新开了不久,花瓣被砸下来,在水里打着旋儿。 程既抱了盏酸梅汤在啜,看着心里头可惜,玉兰经了雨,只怕色香都要减去许多,暗暗想着等雨停了这阵,便爬去树上多摘些,明日叫小厨房炸了玉兰片来当零嘴。 玉兰片最终也没吃上。 小程大夫吹了风,肚子里又装了一堆冷食,当夜便发了热,在谢声惟身旁烧成块火炭。 谢声惟半夜里惊醒,披衣起床,灯次第地点起来,一边嘱咐人去请大夫,一边用帕子浸了冷水,替他敷额头。 一时间木樨院里灯火通明,兵荒马乱。连谢夫人那边都惊动了,遣了阿月来问,还当是谢声惟有什么不好,听闻是程既贪凉才闹得这桩,好悬没忍住了笑,开口道,“夫人素来看的大夫里有治风寒发热治得好的,可要去请来?” “如此也好,多谢姑姑提醒了。”谢声惟扶着额,吩咐人去追上先前请大夫的小厮,另换了去请这一位。 “不必,你好好儿地照顾着吧,我先去和夫人复命。”阿月掩着嘴出去了,只怕到了谢夫人处还要当个笑话儿讲讲。 程既烧得昏沉,也晓得要脸,将头埋在被子里死活不肯见人,也不肯叫请大夫,“我自己就是大夫,再请了别的大夫来替我看病,传出去我不要名声吗?” 星儿在一旁候着,笑也不敢笑,待要上前劝两句,谢声惟挥挥手,叫一干人退下了,门也关严实。 等屋子里就剩了两人在,他才上前去,把程既从被子里挖出来。额上的帕子早就折腾掉了,换了块新的来敷上,索性把人圈在怀里不教他动弹,吓他道,“如今全府里的人都知道你不舒坦,这边出去请大夫了。若是你不叫请,等到了明日,只怕就要有流言传到你我二人身上了。” 程既发着热,脑中直如一团糨糊,迷迷糊糊问道,“什么流言?” 怀中人脸色绯红,连耳垂都带了艳。谢声惟没忍住,凑过去抿了一口,在他耳边低声道,“传你我二人在房*事上动作太过,我没轻重叫你受了伤,这才大半夜地急着叫大夫。” 程既没什么力气,想发火也发不出,挣扎两下,恨恨道,“……胡说八道。” 谢声惟谆谆善诱,“所以啊,要大夫来看一看,药方子一开,药一煎,你我的清白不救回来了?” 程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想不出话来辩驳,只好恹恹地默认了。 大夫一刻钟后便到了,是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几岁的样子,长相清秀,端谨有礼,一副书生气。 谢声惟将人迎进卧房里,捎带着交代了程既今日的行踪同饮食,连着方才的发热情况一并说了。大夫也不说话,只略略点了点头,当是听见了。 程既是男儿身,便没那么多忌讳,床帐撩起来也好观观面色,把脉时也不必再垫丝帕。这大夫把脉时也是静悄悄的,谢声惟立在一旁也不好说话,只有些忧心地看程既。后者靠在床头,时不时低咳一声,面上带了病容,看得人分外揪心。 好不容易把完了脉,谢声惟忙把人塞进被子里掖好,追去外间等着大夫开方子,大夫慢吞吞地开口,果然是说肠胃受凉,兼之傍晚吹了风,才引起的发热。不是什么大症候,吃两贴药便好。 谢声惟连声道着谢收了药方,命人去煎药,又亲自给了诊钱,足足厚了几分,吩咐小厮好好地将人送出去。 待到再进卧房时,却见程既背过身去侧躺着,不肯看人了。谢声惟只当他害臊,握着肩膀将人扳过来才发现这人眼圈儿都红了,眼睫上挂着泪珠,要掉不掉的,竟是实实在在委屈上了。 唬得谢声惟忙将人搂在怀里,拿一旁的绢帕替他擦了眼泪,急道,“可是还有哪里不舒坦,再把大夫叫回来瞧一瞧好不好?” 程既听了这话,嘴一撇,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你还要叫他回来。你果然是见这大夫好看,就看上他了。” 谢声惟被他哭得愣了,片刻后才想起来替自己辩驳,“这是哪儿来的话,飞醋也不是这般吃法啊。” “反正我看到了,你就是对他有意思。”程既气鼓鼓地别过头去,不肯再看他。 这口黑锅背得冤枉,谢声惟在他下巴拨了一下,叫人重新面朝着自己,好声好气地哄道,“好小禾,即便我死,你也教我死个明白。你这是看到什么了?我满腹心思都挂在你身上,连他鼻子眼睛都没瞧清楚。” 程既垂着头,不大乐意地嘀咕道,“我看见你捏他手了,就刚刚,在外间里。” 谢声惟略回想了下,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道,“我那是付人家诊金。人家来一趟看病,我总不好将银子撂桌子上,叫人家自己拿,倒像看低了人家似的。” 又哄道,“小禾若不喜欢,我下次就预先将银子给星儿,叫她替我去付,这样可好了?” 程既鼻子堵着,声音瓮瓮的,“当真?” “自然是真的,”谢声惟替人揉着额头,怕他病着,又掉眼泪,头一会儿该疼了,“可不许再哭了,生着病呢,明日眼睛肿成桃子了,娘更要疑心是我欺负你了。” 程既这会儿情绪缓了缓,也觉得自己这醋吃得莫名,窝在人怀里,怪不好意思的,嗫嚅着道歉。 谢声惟甚少见他这样软软的样子,像是块儿糯米点心,又甜又糯,直叫人想咬上一口,笑着在他耳边悄声道,“我心里头有谁,心肝儿还不知道?” “你夜夜都在里面,早就装满了,我哪儿还有空儿去想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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