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既实在听不下去了,眼瞧着到了正午时分,这婆子还不见要走的架势,再留下去只怕自己还要搭进去一顿饭。为今之计,只能速战速决了。 程既坐正,摆出一副心动又为难的神色来,“婆婆,您说的这些我都晓得,只是,我不好害人家姑娘的。” 孙婆子咋咋唬唬地叫道,“呸呸,什么害不害的,大好的喜事,说什么晦气话?” 程既声音愈发低了,简直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不瞒您说,我……有点毛病。” 孙婆子狐疑道,“你个大夫,年纪轻轻的,能有啥毛病?” 程既抬起头来,万分沉痛地开口道,“我不举。”
第4章 婆媳初见 日头晴好,张婆婆正搬了竹凳,抱着自家的老猫坐在巷口晒暖儿。 冬日里僵冷的老骨头在这样好的太阳里舒坦了许多,张婆婆微微眯起了眼,手一下下地挠着怀里猫的肚皮,猫懒洋洋地趴在膝头上,从喉咙里发出些咕噜噜的动静。 远处传来些辘辘的声响,像是车马轮子滚过泥地。张婆婆睁开眼,有些好奇地探头去瞅,一辆朱轮马车正正地停到了巷口。 这可真是罕事儿,葫芦巷这破地方马都不曾见过两匹,今日倒来了这样一辆马车子。那车身密密地围着,金碧辉煌,连前头拉车的马都格外肥壮些。 张婆婆眼珠儿不错地盯着那车子瞧,恨不得当成个布样子描下来,回去也好和老姐妹们嚼嚼舌头。 正看着,那车上下来位姑娘,竟是直直朝自己走了来。 张婆婆慌忙挺直了腰杆,一巴掌把怀里的猫拍了下去。虽不知道来人要做什么,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砰砰地跳起来。 那位姑娘走近了,满头珠翠险些要晃花张婆婆的眼,她身上带了股香风,张婆婆闻着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云头里。 “婆婆,烦劳打听一下,这里可是葫芦巷?”那姑娘开了口,声音轻且软,春日里的柳树絮子一般。 “哎,是,是这儿。”张婆婆咽了口唾沫道。 “这巷子里,可有户姓程的人家?”姑娘又问道。 “姓程的……”张婆婆在脑子里把葫芦巷里的人家来回扒拉了一遍,迟疑道,“这巷子里人不多,我记着就小程大夫一家是姓程的。” 听到张婆婆说确有此人,姑娘,也就是阿月眼睛微微一亮,“敢问这位程大夫住在哪一户?” 张婆婆热心地拿手给她指着,“喏,这巷子口进去,西边儿数第六扇门就是。” “这个点儿他约莫着又出摊儿去了,不一定在家。” “多谢您了。”阿月说着,从荷包里拣了块碎银子塞到张婆婆手里,没等人反应过来,一路小跑又回到了车旁。 手心里的银子明晃晃的,张婆婆愣愣站在原地,忍不住疑心自己睡糊涂了发了梦。 阿月凑到车帘处,车里的人急切地出了声,“怎样?可打听到了?” 阿月低声同里面道,“问到了,夫人,这儿确实是葫芦巷,里面也只有一户姓程的人家。” “果真!”谢夫人激动的抬手捂住了心口,“老天保佑,那道士没说谎,我儿这次有救了。” 说着便掀了帘子,跳下车去。 阿月被唬了一跳,忙伸手扶了谢夫人一把,“夫人您在车上就是了。这路不好走,婢子去将那位程姑娘请出来。” 谢夫人摆摆手,往前走去,“总归是有求于人家,总要我亲自去,才显出咱们的诚意。” 巷子窄小,路面泥浆遍布,偶尔还冒出些碎石,让人一不留心就有崴了脚脖子的风险。没走几步,主仆俩穿着的绣鞋鞋面就染了脏污。 谢夫人心内五味杂陈,“这位姑娘住在此处,想必日子过得不易。” 阿月想起方才巷口张婆婆的话,心里总觉得不太妥贴,“夫人,方才我问那老婆婆,她口口声声说的是小程大夫,且说他已经出摊了。这语气听起来,怎地像这程家主人只这一位呢?可若是这位小程大夫便是程姑娘,她身为女子,独居在此,还,还在街头摆摊谋生,这也太……”太古怪了些。 谢夫人不以为意道,“那位阿婆年纪大了,瞧谁都唤一声小也不稀奇,说不定便是那程姑娘的父兄呢。” “若是这小程大夫指她自己,更说明这姑娘是个聪明能干的。一个弱女子在这世上独自谋生,且还懂岐黄之术,足以见得是心怀悲悯之人。” 谢夫人一颗心全缀在自己这位未来儿媳妇身上,早已将人想得千般万般好,只差请回家去给自己儿子续命。 “便是这家了,夫人。” 阿月走上前去,正要敲门,不防那扇木门被霍地拉开,里面走出个脱脂抹粉的俗艳婆子,站在门外掐腰便开始骂道,“我把你个猪油蒙了心的,废了老娘半日的口舌,搁这儿耍老娘呢!也不瞧瞧你家这光景,哪个瞎了眼的才想着与你结亲,呸,没得坏了老娘做冰人的名声,真是晦气。” 骂完这一通还嫌不够,淬出口唾沫来吐到门口地上,愤愤地跺了两脚,方才走了。 特意跑来结亲的“瞎了眼”的主仆俩面面相觑,一时倒被这阵仗惊住了,停了半晌,谢夫人才犹犹豫豫开口道,“这婆子……是来给程姑娘说亲的?” “是吧,”阿月在心里擦了把汗,“婢子听她刚刚自称是冰人呢,想来干得便是这保媒拉纤的活计。”也不知屋里这位程姑娘做了什么,能把冰人气成这副模样。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出去呢。 谢夫人却不这样想,眉眼间乐开了花,扭头对她道,“这便是天定的缘分了。冰人说上门来的亲事这姑娘也没答应,可不是合该进我谢家的门了?” 阿月:“……”您要非这么想……那也确实挑不出毛病来。 方才那婆子走时已然洞开了门户,阿月只好在门扇上象征性地敲了敲,当作礼节,便同谢夫人一起走进了院落里。 听到敲门声的程既从屋里出来,打量着进门的主仆俩,疑惑道,“你们是?” 阿月脑海里第一个念头,这人生得可真好看。第二个念头,这是个男的吧? 谢夫人愣了愣,开口道,“请问小哥,这里是程家吗?” 程既点了点头,心里纳罕,自己何时同这样的人物有了干系。 “那,”谢夫人迟疑道,“敢问令妹,或是令姊可在家中?”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起来。 程既只觉得这妇人言语颇为奇怪,可想着自己身无长物,也无甚可诓骗去,况且这主仆俩的模样也不似要图自己些什么,便答道,“我并无姊妹,只独身一人住在此处。” “……”谢夫人觉得今天的日头太烈了,自己被晒晕了头。 她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这葫芦巷中,只你一家姓程的,你家也只有你自己,是么?” 程既被问得多了,不免生出些警惕来,后退一步道,“你们来我家,到底所为何事?” 他昨日便是被张大娘问东问西,紧接着冰人就上了门,自己平白无故地遭了一顿骂,好生委屈。 谢夫人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撑出笑来,对程既道,“此次前来,原是有事相求。小程大夫,可否进屋去谈?” 小程大夫当机立断道,“就在这院中吧。” 开玩笑,屋内黑灯瞎火的,若是出个什么事,呼救声都传不进周围邻居耳朵里。
第5章 拐入府中 谢夫人略略平复了心绪,开口道,“不瞒小程大夫,妾身自城东谢氏来。盖因我儿沉疴未愈,缠绵病榻。小妇人实在无计可施,只好来寻程大夫救命。” 原来是求医的。程既心里的狐疑消了两分,语气也松和下来,“夫人莫急,医者仁心,小可若是能尽绵薄之力,定当不吝。” “只是,”他心中仍有疑惑,问道,“您也瞧见了,小可不过一介闲散郎中,医术平平。您自城东而来,观您衣饰,也该是不愁银钱之家。城东的济世堂是百年之家,堂中陈问之陈大夫更是杏林圣手,小可是万万及不上的。您若是去那处求医,只怕更快些呢。” 饶是谢夫人另有要事,听他这样说,心下也不禁微微惊异,倒是更高看了这位小程大夫几分。 说是为医者,也是生意之人,没有送上门的病人往别家让的道理,况且这小程大夫瞧起来也不似不缺钱的。此时仍有这份心胸,实在难得。 “那倒不必,”谢夫人不大好意思地开口道,“实不相瞒,先前已经寻得了良方,如今正是来应着药方寻的。” “哦?”程既来了兴趣,问道,“不知是何方子?” “那方子只两句话,”谢夫人暗地里攥紧了帕子,“月落茅居扉半开,十年走失君方回。” 程既将这句话在口中细细念过两遍,思索着道,“头一句该是‘葫芦’,后一句是……程。” 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来,哭笑不得道,“怪不得您寻上门来。” “照理来说,这杏林中人,多是不信鬼神的。您也知晓,若是天下人都得神佛庇佑,这医者架上的药只怕都要蒙了尘了。” “也不知您在哪儿得的这副方子,阴差阳错的,倒是应在了小可身上。终究也是缘分,您若不嫌弃,小可便随您走一趟,去瞧一瞧令郎的病也可。只是这治得治不得,便不是我能许您的了。” “……”阿月没料到这位程大夫思路倒是奇诡,一路疯跑,竟会误会到如此地步,忍不住便要开口解释,突然被谢夫人在背后狠狠扯了下袖子。 “正是如此。”谢夫人上前两步,面上带了笑道,“那便劳烦小程大夫了,马车已在巷外候着,还请小程大夫同我一道去罢。” “夫人稍等,待我去取了药箱子,这就来。” “小程大夫自便。” 眼瞅着程既进了屋,阿月在一旁疑惑道,“夫人,这小程大夫显是误会了,您为何不让婢子同他讲清楚?” “嘘,小声些,”谢夫人忙示意阿月,眼神往屋门处扫了扫,瞧着程既还在屋内,才低声道,“他误会了也好,正好方便。先将人拐进府中要紧,其他的事,往后再说不迟。” 阿月:“……”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话,旁人不知内情,只怕还要当堂堂谢府竟做起了人牙子的勾当。 “夫人,这……这终究不是长计呀,”阿月担忧道,“来日程大夫若是知晓了实情,闹将起来,可怎么是好?” “况且,若是真应了那道长的话,小少爷岂不是,岂不是要娶位男妻回去?” “这实在是惊世骇俗之事,且不论旁人怎么议论咱家,单是老夫人那里,便是铁定行不通的,指不定还要拿捏着此事做文章,只怕对夫人不利呢。” 听着阿月提及老夫人,谢夫人冷笑一声道,“嫁娶之事,两家相宜即可,其余旁人怎样想都与我谢家无干。即便想破了脑袋,嚼烂了舌头,也损不得我谢家门楣半点。至于老夫人,她那点心思都挂在她那宝贝大孙子身上,若是指望她垂怜度日,惟儿哪儿还能活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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